雜篇 列禦寇第三十二
【導讀】本篇主要說明：做到虛無寧靜，安於所安，生無為，死不葬，任其自然，才是真正懂得大道。指出如果表現自己，居功驕傲，得利忘形，就一定會給自己帶來禍害。至於當官，那簡直就成了犧牲品了。
【原文】列禦寇之齊１，中道而反２，遇伯昏瞀人３。伯昏瞀人曰：「奚方而反４？」曰：「吾驚焉。」曰：「惡乎驚？」曰：「吾嘗食於十漿而五漿先饋５。」伯昏瞀人曰：「若是則汝何為驚已？」曰：「夫內誠不解６，形諜成光７，以外鎮人心８，使人輕乎貴老９，而䪢其所患十。夫漿人特為食羹之貨⑾，無多餘之贏⑿，其為利也薄，其為權也輕，而猶若是，而況於萬乘之主乎！身勞於國而知盡於事⒀。彼將任我以事⒁，而效我以功。吾是以驚。」伯昏瞀人曰：「善哉觀乎⒂！女處已⒃，人將保汝矣！」無幾何而往⒄，則戶外之屨滿矣⒅。伯昏瞀人北面而立，敦杖蹙之乎頤⒆。立有間，不言而出。賓者以告列子⒇，列子提屨，跣而走(21)，暨乎門(22)，曰：「先生既來，曾不發藥乎(23)？」曰：「已矣，吾固告汝曰：人將保汝。果保汝矣！非汝能使人保汝(24)，而汝不能使人無保汝也，而焉用之感豫出異也(25)。必且有感(26)，搖而本性，又無謂也。與汝游者(27)，又莫汝告也(28)。彼所小言(29)，盡人毒也(30)。莫覺莫悟(31)，何相孰也。巧者勞而知者憂，無能者無所求(32)，飽食而敖遊，汎若不系之舟(33)，虛而敖遊者也(34)！
【註釋】１之，往。 ２中道，半途。 反，通返。 ３伯昏瞀（mao 冒）人，楚隱士。 瞀，《田子方》篇作「無」。「瞀」、「無」一聲之轉。 ４奚，何。 方，事。 反，通返。 ５吾嘗句：槳，米湯。這裡指賣米湯的店子。 饋（kui 潰），贈送。 句意謂十家中有五家先把漿送上給列禦寇，表示對他恭維。 ６夫內誠句：內心雖然真誠，但還沒有達到化的程度。意即對大道還未融會貫通。 解，如《庚桑楚》篇「冰解凍釋」之「解」，融化。 ７諜，義同渫，即洩。 形諜，在外表上流露出來。 《刻意》篇說聖人「光矣而不耀」，而「形諜成光」，則是在外表上流露出自己的光輝，意即顯示自己。 ８鎮，鎮服。 ９使人句：意謂列子令人對他不得不尊重而對高貴、年老的人反而輕視。 十䪢（jī 躋）其句：䪢，借為繼，遺，致。 句意謂如上述所說的，會導致禍害。 ⑾特，只是。 貨，買賣。 ⑿贏（ying 營），賺。 ⒀身勞句：為國事操心而身勞智盡。 知，通智。 ⒁彼將三句：萬乘之主將要把工作委任給我，為了取得成果而叫我去效力，所以我害怕。 ⒂善哉句：讚許列禦寇善於觀察問題。 ⒃女處二句：女，汝。 處，安居。 已，矣。 保，附，依附。 ⒄無幾何，沒多久。 往，指伯昏瞀人到列子居捨。 ⒅則戶外句：古人入門升堂一定要在門外脫鞋。列子門外鞋子滿地，可見來依附的人很多。 ⒆敦，豎立。 蹙（cu 促），緊貼。 ⒇賓者句：客人們把伯昏瞀人立了一會的事告訴了列子。 (21)跣（xiǎn 險），赤腳。 (22)暨，及。 乎，於。 (23)曾，乃。 發藥，比喻贈言，表示伯昏瞀人的話能醫治自己的毛病。 (24)非汝二句：這是對前兩句用意的解釋，意思是說：我並非是肯定你能使人依附於你，而是責備你不能使人不要依附你。 這是指責列子還是表現自己，外鎮人心。 (25)而焉句：而何以因此感到愉快而顯得與眾不同呢！ 用，因。 豫，愉。 感豫，感到愉快。 出異，表現得與眾不同。 (26)必且三句：且，將。 有，又。 搖，動。 而，你。 性，原作「才」，依《續古逸叢書》本改。 無謂，沒用。 三句意謂：一定將會再次出現使人感到愉快的事，使你的本性不能平靜，但這也是毫無用處的。 (27)與汝游者，依附你的人。 (28)莫汝告，即莫告汝。 同游者多氣味相投，故無法對你忠告。 (29)小言，即《齊物論》篇「小言詹詹」之「小言」，瑣碎的言論。 (30)盡人毒，全是害人的東西。 前說「發藥」，這裡說「毒」，前後相呼應。 (31)莫覺二句：不覺悟，哪能相互認識、明察呢！意即雙方都在懵懂之中。 孰，通熟，詳審。 (32)無能者，即無為者，指得道者。 (33)汎，飄浮不定的樣子。 (34)虛而句：虛則心無癥結，無所共鳴，無勞無憂，故能逍遙游。
【原文】「鄭人緩也１，呻吟裘氏之地２。祇三年而緩為儒３。河潤九里４，澤及三族，使其弟墨５。儒墨相與辯，其父助翟６。十年而緩自殺７。其父夢之曰８：『使而子為墨者９，予也，闔嘗視其良十？既為秋柏之實矣⑾。』夫造物者之報人也⑿，不報其人而報其人之天⒀，彼故使彼⒁。夫人以己為有以異於人⒂，以賤其親⒃。齊人之井飲者相捽也⒄。故曰：今之世皆緩也⒅。自是有德者以不知也⒆，而況有道者乎！古者謂之遁天之刑⒇。聖人安其所安(21)，不安其所不安；眾人安其所不安(22)，不安其所安。
【註釋】１緩，鄭人名。 ２呻吟，吟誦。如《禮記·學記》：「今之教者，呻其占畢。」呻，意即誦。 裘氏，鄭地名。 ３祇，剛好。 為儒，成為儒者。 ４河潤二句：以河水浸潤九里之地比喻緩學成儒者之後，功成名遂，恩澤施及三族。 三族，指父族、母族、妻族。 ５墨，作動詞用，成為墨者。 ６翟（di 敵），緩弟名。 ７自殺，由於怨恨父親幫助弟弟。 ８之，指緩。 夢之，夢見緩，意即緩托夢於父親。 下數句為緩托夢所說的話。 ９而，你。 十闔，何不。 闔下原有「胡」字，《闕誤》校引文、李本作□，今刪。 嘗，試。 其，緩自指。 句意為緩怨父親看不到自己的好處。 ⑾既為句：以秋柏結果比喻翟已成為墨者。 緩自誇翟成材是他培養的結果。 ⑿報，報答。 此句以下是伯昏瞀人的評論。 ⒀天，天性。 ⒁彼故句：意謂他本性本來就是那樣的，因此就使他變成那樣。這是造物者按其自然報與人的，故翟之成為墨者，並非是緩的功勞。 ⒂夫人，指緩。 緩把澤及三族與使其弟墨看作是自己出眾的表現。 ⒃賤其親，指他托夢責怪父親。 ⒄井飲者，飲食井水的人。 相捽（zuo 昨），互相扯著頭髮毆打。 這都是由於不明白井之有水是出於天然，而不是各人挖井的功勞。 ⒅今之句：意謂現代的人都像緩一樣好大喜功。 ⒆不知，不可理解。 ⒇遁，違。 遁天之刑，違背天理所得到的刑罰。 (21)聖人二句：說明聖人順物自然。 (22)眾人二句：說明眾人違反天性。
【原文】「莊子曰：『知道易，勿言難。知而不言，所以之天也１。知而言之，所以之人也２。古之人，天而不人３。』朱泙漫學屠龍於支離益４，單千金之家５，三年技成而無所用其巧６。聖人以必不必７，故無兵；眾人以不必必之８，故多兵。順於兵９，故行有求十。兵，恃之則亡⑾。小夫之知⑿，不離苞苴竿牘⒀，敝精神乎蹇淺⒁，而欲兼濟道物⒂，太一形虛⒃。若是者⒄，迷惑於宇宙，形累不知太初。彼至人者，歸精神乎無始⒅，而甘冥乎無何有之鄉⒆。水流乎無形⒇，發洩乎太清。悲哉乎(21)！汝為知在毫毛而不知大寧。」
【註釋】１之，至。 之天，達到天然的境界。 ２之人，走人為的道路。 ３天而句：一切自然而不著人為。 ４朱泙（pēng 烹）漫，姓朱泙名漫。 支離益，姓支離名益。 都是虛設人名。 ５單，借為「殫」，盡。 家，家產。 ６巧，指屠龍的技巧。 ７聖人二句：意謂對聖人說來，情理上雖必然如此，但亦未必去管它。如打仗雖出兵是合理的，但也未必要出兵。猶今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 ８眾人二句：意謂情理上並非如此，但常人卻一定要如此處理。如不必出兵的時候還是要出兵，因而戰爭就多了。 ９順於兵，意即有仗就打。 十求，貪。 ⑾恃之句：專靠軍事暴力則一定失敗。 恃，靠。 ⑿小夫，匹夫。 知，通智。 ⒀不離句：古人把魚肉之類送給別人時，常用茅葦等葉子裹著或者墊著。互相問候多用竹簡尺牘。這些都是匹夫關心的瑣碎小事。 裹叫苞，藉（墊著）叫苴。 竿，通簡。 ⒁敝精神句：敝，疲勞。這裡作動詞，消耗。 蹇，本義為跛。 蹇淺，淺陋。 句意謂把精神消耗在淺陋的瑣事上。 ⒂濟，成就。 道，通導。 兼濟道物，全面地成全、引導萬物。 ⒃太一，作動詞，達到與萬物同一的境界。 形虛，體內清虛。 ⒄若是三句：名謂如果像上述那樣以小夫之智而想達到天道，則必然迷惑在廣大無邊的宇宙之中，就是直到形體疲勞也無法理解太初的妙道。 ⒅歸，復。 無始，萬物還沒有萌芽的時代。 ⒆冥，通瞑，眠。 甘冥，甜睡。 無何有之鄉，虛無的境界。 ⒇水流二句：無形，沒有固定形跡，意即只是隨地勢而流。 發洩，流露。 乎，於。 太清，太虛之道，亦即自然之道。 二句意謂：水流並沒有固定的軌跡，純粹出於自然。與上文「形諜成光」意正相反。 (21)悲哉二句：這是伯昏瞀人對列子說的。 汝，指列子。 為知（zhi 智），用心。 在毫毛，在微細的瑣事上。 大寧，非常靜寂的境界。
【點評】通過伯昏瞀人教訓列子的故事，說明表現自己，居功出眾，好高騖遠，而不安於自然，不處心於虛無寧靜的境界，都將受到天道的懲罰。
【原文】宋人有曹商者１，為宋王使秦。其往也，得車數乘。王說之２，益車百乘。反於宋，見莊子，曰：「夫處窮閭厄巷３，困窘織屨４，槁項黃馘者５，商之所短也；一悟萬乘之主而從車百乘者６，商之所長也７。」莊子曰：「秦王有病召醫。破癰潰痤者得車一乘８，舐痔者得車五乘９，所治癒下十，得車愈多。子豈治其痔邪？何得車之多也？子行矣！」
【註釋】１曹商，姓曹名商。 ２王說二句：由於秦王的喜愛，故得到賞賜，車子增加了上百乘。 ３厄，通隘。 厄巷，狹窄的小巷。 ４困窘（jiǒng 迥）句：貧苦而以織草鞋為生。 ５槁項二句：槁項，頸項乾癟。 黃馘（guo 國），面黃瘦的樣子。 短，不善。 ６悟，作使動用法，使……覺醒，意指接受自己的意見。 從車，隨從的車子。 ７長，擅長。 ８癰（yōng 傭）、痤（cuo 瘥），都是瘡癤之類。 ９舐（shi 市），舔。 十下，卑下。
【點評】通過莊子之口，把得龐而富貴跟最骯髒的勾當進行類比，反映了作者對當權者及名利之徒的蔑視。
【原文】魯哀公問乎顏闔曰：「吾以仲尼為貞幹１，國其有瘳乎２？」曰：「殆哉圾乎３！仲尼方且飾羽而畫４，從事華辭５。以支為旨６，忍性以視民７，而不知不信。受乎心８，宰乎神，夫何足以上民９！彼宜女與予頤與十，誤而可矣！今使民離實學偽⑾，非所以視民也⑿。為後世慮，不若休之⒀。難治也！」施於人而不忘⒁，非天布也⒂，商賈不齒⒃。雖以事齒之⒄，神者弗齒。為外刑者⒅，金與木也；為內刑者⒆，動與過也。宵人之離外刑者⒇，金木訊之(21)；離內刑者，陰陽食之(22)。夫免乎外內之刑者，唯真人能之。
【註釋】１貞，通楨。 楨幹，原指築牆用的木條，楨樹立在牆的兩頭，幹樹立在牆的兩邊。這裡借用來指國家重臣。猶言國家棟樑。 ２國其句：意謂任仲尼為重臣，能否把國家治理好？ 瘳（chōu 抽），病癒。 ３圾，同岌，危。 ４仲尼句：羽毛本來已經有文彩，又用畫來裝飾，說明仲尼追求花樣、巧偽。 ５華辭，花言巧語。 ６以支句：支，枝末。 旨，宗旨。 句謂仲尼捨本逐末。 ７忍性二句：孔子宣揚「克己復禮」之類，即是叫人壓抑自己的天性，故說忍性。 視，通示。 視民，指示老百姓。 知，通智。 ８受乎二句：意謂不依大道，而以自己的心神為主宰。 受，受制。 ９上民，為民之上，即統治人民。 十彼宜二句：彼，指仲尼那一套。 宜，適合。 頤（yi 移），養。 與，通歟。 可，可以。 二句意謂，仲尼的那一套如果適用於你和我的養生的話，就是錯了，也不大要緊啊！ ⑾實，真。 ⑿非所以句：不是用來教育老百姓的正確主張。 ⒀休，止，作罷。指任仲尼為楨幹的事。 ⒁施，施恩。 不忘，指總是以恩人自居。 ⒂天布，出於自然的佈施。 ⒃商賈（gǔ 古）句：商人做買賣是為了獲利，而「施於人而不忘」的人，也是為了收買名利，而又裝著施恩於人的樣子，故連商人都不如。 齒，列。 不齒，不願與之相提並論。 ⒄雖以二句：指商賈所做的（買賣）表面與他們相近似，但思想上並不像他們那樣。 神，思想。 ⒅為外二句：外刑，施在體外的刑罰。 金，金屬的刑具如刀鋸斧鉞。 木，木製的刑具，如捶楚桎梏等。 ⒆為內二句：妄動與太過是施在內心的刑罰。 ⒇宵，通小。 離，通罹，遭受。下同。 (21)訊，拷問。 (22)食，通蝕，腐蝕，指對身心的逐漸傷害。
【原文】孔子曰：「凡人心險於山川１，難於知天２。天猶有春秋冬夏旦暮之期３，人者厚貌深情４。故有貌願而益５，有長若不肖６，有慎懁而達７，有堅而縵８，有緩而釬９。故其就義若渴者十，其去義若熱⑾。故君子遠使之而觀其忠⑿，近使之而觀其敬⒀，煩使之而觀其能⒁，卒然問焉而觀其知⒂，急與之期而觀其信⒃，委之以財而觀其仁⒄，告之以危而觀其節⒅，醉之以酒而觀其則⒆，雜之以處而觀其色⒇。九征至(21)，不肖人得矣(22)。」
【註釋】１險，陰險。 ２難於句：天高深莫測，故用來比喻難知。 ３期，定時，說明可信。 ４厚貌，外表不淺露，說明善掩飾。 深情，感情藏得深，說明難測度。 ５貌願，表面謙虛老實。 益，通溢，驕傲自滿。 ６長，善，指優良的品德。 不肖，指外表而言。 ７有慎句：慎，原本作「順」，依《闕誤》引江南古藏本改。 懁（xuān 喧），通狷。《孟子·盡心》：「狷者有所不為。」意謂狷介自守的人，不與人苟合。 慎懁猶今說固執保守。 句謂有些人外表似乎固執保守而內心卻通達識理。 ８縵（man 慢），軟弱。 ９緩，和順。 釬（han），通悍，凶悍。 以上數句都說明人的內心與外貌相反，故說險於山川，難於知天。 十就義，追求義理。 若渴，像口渴想飲水那樣急切。 ⑾去義，拋棄義理。 若熱，像被熱燙而退縮一樣的急促。 以上二句說明進得快的退得也快。 ⑿遠使之，派去遠處工作。 遠則難監督，故可考察他是否忠。 ⒀近使句：派在身邊，容易相熟而沒有拘柬，故便於考察他是否恭敬。 ⒁煩使句：在情況複雜的時候就派他去，看看他的能力。 ⒂卒（cu 促），同猝。很快的樣子。 知，通智。 ⒃急與句：在緊逼的情況下和他相約，看他是否守信。 ⒄委，放任。 仁，指不貪。 ⒅危，指危急的情況。 節，節氣。 ⒆則，規矩。原作「側」，依《續古逸叢書》本改。 ⒇雜之，指男女雜居。 色，指是否好色。 (21)征，檢驗，考察。 九征至，以上九方面都考察過了。 (22)得，掌握到。
【原文】正考父一命而傴１，再命而僂，三命而俯，循牆而走，孰敢不軌！如而夫者２，一命而呂鉅３，再命而於車上舞４，三命而名諸父５。孰協唐許６？賊莫大乎德有心而心有睫７，及其有睫也而內視８，內視而敗矣！凶德有五，中德為首。何謂中德？中德也者，有以自好也而吡其所不為者也９。窮有八極十，達有三必⑾，形有六府⑿。美、髯⒀、長、大、壯、麗、勇、敢，八者俱過人也，因以是窮⒁；緣循⒂、偃佒⒃、困畏⒄，不若人三者俱通達⒅；知慧外通⒆，勇動多怨⒇，仁義多責(21)，六者所以相刑也(22)。達生之情者傀(23)，達於知者肖(24)，達大命者隨(25)，達小命者遭(26)。
【註釋】１正考父五句：正考父，是孔子的七世祖，宋卿。根據《左傳·昭公七年》記載，他一命為士，再命為大夫，三命為卿。 傴僂（yǔ lou 宇樓），彎腰曲背。 俯，身伏在地上。 對每一次任命他所表現出來的態度，說明他被提升得愈高而愈謙恭謹慎。他尚且如此，其他人誰還敢有不軌的行為？ 軌，法。 ２而夫，你們這種人。指孔子一類人。 ３呂，膂本字，脊骨。 鉅，強大。 呂鉅，意猶今說腰板硬，與傴僂相反，是一種自恃的表現。 ４再命句：說明被提升則得意忘形。 舞，即舞。 ５名諸父，稱呼各位叔伯的名。說明輕視長者，驕傲已發展到肆無忌憚的地步了。 ６孰協句：正考父與而夫者相比，誰個符合唐堯、許由那樣謙讓的作風？ 孰，誰。 協，合。 ７賊，害。 德有心，德中藏有私心。 睫，睫毛。睫毛是用來遮蔽眼睛的。 心有睫，即心眼有所遮蔽。 ８及其二句：到了心眼被遮蔽的時候而又只憑主觀，不看外界實際，則必然失敗。 內視，主觀。 ９自好，自以為是。 吡（bǐ 比），訾，詆毀。 十窮，困，潦倒失意。與下句「達」相反。 極，端。 ⑾達，通達順利。 必，指必要條件。 ⑿形，通刑。即上文「外刑」、「內刑」之「刑」，危害。 府，如「怨府」之「府」，集中處。 聚集了六種危害的地方，故稱「六府」。 ⒀髯（ran 然），兩頰的鬍子。古人以兩頰鬍子多為漂亮。 ⒁因以句：因為上述八方面都超過別人，自恃驕傲，就會倒霉。 ⒂緣循，因循，一切順著。 ⒃佒（yǎng 養），通仰。 偃佒，俯仰從人，卑順的樣子。 ⒄困畏，懦弱。 ⒅不若句：不若人三者，即三者不若人，三方面都甘心落後於人。甘心落後則與人無爭，故一切通達順利。 ⒆知，通智。 外通，顯露在外表。 ⒇勇動句：勇武好動則必多傷人，所以也多結怨。 (21)仁義句：你行仁義，人們就會多求於你。 責，求。 (22)六者句：原本無此七字，據《闕誤》校引劉得一本補。 (23)傀（guī 龜），不平凡。 (24)肖（xiāo 消），渺小。 (25)大命，天命。 隨，順利。 (26)小命，人命。 遭，遇，引申為阻滯，不順利。
【點評】批判仲尼浮華居功，得意忘形，有私心，帶成見，教人虛偽，傷人本性。說明他的主張不但不能治國，而且治身亦必有陰陽之害。
【原文】人有見宋王者１，錫車十乘。以其十乘驕稚莊子２。莊子曰：「河上有家貧恃緯蕭而食者３，其子沒於淵４，得千金之珠。其父謂其子曰：『取石來鍛之５！夫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淵而驪龍頷下６。子能得珠者，必遭其睡也。使驪龍而寤７，子尚奚微之有哉！』今宋國之深，非直九重之淵也８；宋王之猛９，非直驪龍也。子能得車者，必遭其睡也；使宋王而寤，子為䪢粉夫十。」
【註釋】１人有二句：成疏說有人遊說宋襄王，而宋襄王賜車十乘。 錫，通賜。 ２稚（zhi 雉），驕傲。 ３緯，織。 蕭，蘆荻。 恃緯蕭而食者，靠編織蘆葦製品維持生活的。 ４沒，潛。 ５鍛，錘爛。 ６驪（li 離）龍，黑龍。 頷（han 憾），下巴。 ７使驪龍二句：意謂假使驪龍醒來，定被他吃掉，故不但得不到千金之珠，而且會連自己也無些微殘餘。 使，假使。 奚，何。 奚微之有，即有奚微，賓語提前。 ８直，但。 ９猛，凶。 十䪢（jī 躋）粉，碎粉，比喻粉身碎骨。
【原文】或聘於莊子１，莊子應其使曰：「子見夫犧牛乎２？衣以文繡３，食以芻叔４。及其牽而入於大廟５，雖欲為孤犢６，其可得乎！」
【註釋】１或，有人。 《史記·老莊申韓列傳》：「楚威王聞莊周賢，使使厚幣迎之，許以為相。」 ２犧牛，在三個月前養來祭祀宗廟的牛。 ３衣（yi 意），作動詞，指給犧牛穿。 衣繡，有花紋的織繡。 ４食（si 似），飼，指給犧牛吃。 芻，草。 叔，大豆。 ５大（tai 太）廟，帝王的祖廟。 ６孤犢，沒有人豢養的小牛。
【點評】說明得到君主的寵愛、看重，必有大禍。高官厚祿，表面上很高貴，而實際上只不過是君主的犧牲品。
【原文】莊子將死，弟子欲厚葬之。莊子曰：「吾以天地為棺槨，以日月為連璧１，星辰為珠璣２，萬物為繼送３。吾葬具豈不備邪４？何以加此！」弟子曰：「吾恐烏鳶之食夫子也５。」莊子曰：「在上為烏鳶食，在下為螻蟻食，奪彼與此６，何其偏也７。」以不平平８，其平也不平；以不征征９，其征也不征。明者唯為之使十，神者征之。夫明之不勝神也久矣，而愚者恃其所見入於人⑾，其功外也⑿，不亦悲乎！
【註釋】１連璧，連城之璧。 ２珠璣，圓為珠，不圓為璣。 這裡的連璧與珠璣都是作為殉葬品而言的。 ３繼（jī 躋），送。此指送葬品。 ４備，齊備。 ５烏，烏鴉。 鳶（yuān 冤），老鷹。 ６彼，指烏鳶。 此，指螻蟻。 ７偏，偏心。 ８以不平二句：平，公正。與上句「偏」義相反。 二句意謂，把偏心偏見看作是公平的，這種公平其實就是不公平。 ９以不征二句：把未經應驗的看作是應驗，這種應驗其實是不可信的。 征，應驗，可信。 十明者二句：明，與「神」相對，公開的，可以看到的，指人事。 為，被。 之，它，指天道。 神，神秘的，看不到的，指天道。 二句意謂：看得見的人事只有被天道所支配，而天道才是可信的。 ⑾所見，指愚者的偏見。 入於人，沉溺於人事，如厚葬就是一例。 ⑿其功句：意謂人為全是表面功夫。
【點評】儒家主張厚葬，墨家主張薄葬，莊子主張不葬。作者認為不僅要把人生看破，還要把死後看破，把一切人事看破，那才是修道的實在功夫。
雜篇 列禦寇第三十二（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