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 柳州山水近治可游者記
柳宗元
系列：唐宋八大家文選
柳宗元 柳州山水近治可游者記
【原文】
古之州治１，在潯水南山石間。今徙在水北，直平四十里，南北東西皆水匯。
北有雙山，夾道嶄然２，曰背石山。有支川，東流入於潯水３。潯水因是北而東，盡大壁下。其壁曰龍壁。其下多秀石，可硯４。
南絕水，有山無麓５，廣百尋６，高五丈，下上若一，曰甑山。山之南，皆大山，多奇。又南且西曰駕鶴山，壯聳環立，古州治負焉７。有泉在坎下，恆盈而不流。南有山，正方而崇，類屏者，曰屏山。其西曰四姥山，皆獨立不倚，北沉潯水瀨下。
又西曰仙弈之山。山之西可上，其上有穴，穴有屏，有室，有宇。其宇下有流石成形，如肺肝，如茄房８，或積於下，如人，如禽，如器物，甚眾。東西九十尺，南北少半。東登入小穴，常有四尺９，則廓然甚大。無竅，正黑，燭之，高僅見其宇，皆流石怪狀。由屏南室中入小穴，倍常而上，始黑，已而大明，為上室。由上室而上，有穴，北出之，乃臨大野，飛鳥皆視其背。其始登者，得石枰十於上，黑肌而赤脈，十有八道，可弈，故以雲。其山多檉，多櫧，多篔簹之竹，多橐吾。其鳥多秭歸。
石魚之山，全石，無大草木，山小而高，其形如立魚，尤多秭歸。西有穴，類仙弈。入其穴，東出，其西北靈泉在東趾下，有麓環之。泉大類轂，雷鳴，西奔二十尺，有洄，在石澗，因伏無所見，多綠青之魚，多石鯽，多鰷。
雷山，兩崖皆東西，雷水出焉。蓄崖中日雷塘，能出雲氣，作雷雨，變見有光。禱用俎魚、豆彘、修形、糈、陰酒，虔則應。在立魚南，其間多美山，無名而深。峨山在野中，無麓，峨水出焉，東流入於潯水。
【註釋】
１治：指的是州郡官署所在的地方。
２嶄然：高大、高貌的樣子。
３潯水：就是指潯江，位於廣西桂平。
４可硯：可以製成硯台。
５麓：山腳。
６尋：一尋為八尺。
７負：靠著。
８茄房：蓮蓬。
９常：一常是十六尺。
十枰：棋盤。
篔簹（yun dānɡ）：竹子名，節長、竿高、皮薄。
橐吾：一種草的名字，多年生草本常綠植物。
秭（zǐ）歸：即子規，杜鵑鳥。
轂（ɡǔ）：指的是車輪中間插車軸處的圓木，代指車輪。
洄：漩渦。
石鯽：生長在山澗石穴中的一種魚。
修：乾肉。糈：祭神用的精米。陰酒：指水酒。
【譯文】
古代柳州州治所在地，處於潯水南面的山石中間。如今搬遷到了潯水的北面，方圓四十里的地方，四周都有河流包圍著。
柳州城的北面有兩座山峰互相對峙著，這兩座山峰之間的山路旁的山峰，是那樣得高大陡峭，人們稱之為背石山。有條河是潯水的支流，從這裡向東一直流向潯水的方向。因此潯水也就由北向轉成了東向，沿著懸崖絕壁流淌著。這座絕壁稱之為龍壁。在它的下面，可以看到好多精美的石頭，都可以用來做硯台。
柳州城南，過了潯水的地方，有一座山峰挺拔地佇立在那裡，在山腳下見不到舒緩的山坡和樹木，寬度有八百尺的樣子，有五丈高，上下形狀很勻稱，人們都叫它甑山。在山南，到處都是連綿的山脈，很是奇特。從甑山出發向南，然後向西，有座山叫做駕鶴山，擁有挺拔的身姿，在古代，柳州的州治就在它的身後。在深谷中有一條泉水，那裡的水總是滿的，而且很少流動。從駕鶴山向南看，有這樣的一座山，是正方形的，高聳入雲，像一道屏風，因此它的名字就叫做屏山。它的西邊有一座叫做四姥山的山峰，也是孤單單地佇立在那裡，沒有任何的依靠。北面流過來的水都被潯水的急流捲走了。
在四姥山的西面，就是那座能夠用來下棋的山峰。山峰的西邊有可以登上去的路，山頂上有洞穴，裡面有屏風，有房子，有房簷。房簷下有各式各樣的鐘乳石，有像肺片的，有像蓮蓬的，有一堆堆在地下的，像人，像鳥，像器物，等等很多，形態各異。寬度有九十尺，南北各約佔一半。從東邊進了小洞穴，大概有二十尺寬窄的樣子，寬敞空闊。沒有洞，黑黑的，用蠟燭照亮後，從高處來看，只有屋簷是能夠看到的，滿眼都是各式的鐘乳石。從屏風南向而行，到了小洞穴裡面，大概寬度有三丈二尺的樣子，剛開始的地方很黑，走著走著就漸漸亮了起來，這個是上面的石室。從這裡再往上走，會看到一個洞穴，向北一直走出了洞穴，一片廣闊的原野就呈現在你的面前了，鳥自在地在下面飛翔著，能看到的只是它們的背部。最早上到這座仙人下棋的山峰的人，在這上面見過棋盤，黑色的石頭上刻著紅色的線條，一共十八條，剛好夠下棋，因此就把這山叫做是仙弈山。仙弈山多檉，多櫧，多篔簹之竹，多橐吾。山上還有很多的杜鵑鳥。
還有叫做石魚山的，它完全是石頭拼成的，上面沒有長草，也沒有高的樹木，山雖然很小但很高，樣子就好像是一條站立著的魚兒，這裡的杜鵑鳥尤其多。在這座山的西邊有洞穴，和仙弈山差不多。進入山中的洞穴，從東邊出來，在西北方向的位置上，靈泉沿著東面山腳流出，周圍有很多的樹木，水流很急，水流動的聲音像是車輪滾動時發出的好似打雷的聲音，這泉水往西二十尺的地方，匯成了一個漩渦，到了石澗這個地方，潛伏起來看不見了，水中有好多魚是青綠色的，多石鯽、鰷魚。
還有就是雷山了，整個兩座山體是東西走向的，雷水從它們中間流出。兩座山中間的水聚集成的水池，那裡雲霧繚繞，雷雨很容易在這裡產生，忽明忽暗地閃著光。有不少的人會來這裡祈禱降雨，假使用器皿裝上魚、肉、乾肉、米、酒，並且能夠很虔誠地對待的話，就會應驗的。石魚山南，有很多美麗的山峰還沒有名字，它們都十分深幽。峨山坐落在原野中，上面沒有樹木植被，峨水從山體中流出，直至向東和潯水匯合。
【評析】
這篇文章和作者所作的「永州八記」集中筆墨寫一個點是不一樣的，它採用的是散點描寫的方法，把柳州州治附近幾乎所有的奇異山水都雲集到了這裡，並且很有條理地將它們寫了出來，形散而神聚，全部都是記敘，沒有任何議論。全篇山水點面結合鋪排得很廣，細膩和粗獷的特點相得益彰。此文被後人稱為是柳州山水的精緻導遊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