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貞觀中,岑文本下朝,多於山亭避暑。日午時,寤初覺,忽有扣山亭院門者。藥豎報雲,上清童子元寶,故此參奉。文本性素慕道,束帶命入。乃年二十已下道士,儀質爽邁,衣服纖異。冠淺青圓角冠,衣淺青圓用帔,履青圓頭履。衣服輕細如霧,非齊褲魯縞之比。文本與語。乃曰:「僕上清童子,自漢朝而果成。本生於吳,已得不凝滯之道,遂為吳王進入,見漢帝。漢帝有事,擁遏教化,不得者無不相問。僕嘗與方圓行下,皆得通暢。由是自著(明抄本無「著」字,當下文為句),文、武二帝,迄至哀帝,皆相眷。王莽作亂,方出外方,所至皆沐人憐愛。自漢成帝時,遂厭人間,乃屍解而去。或秦或楚,不常厥居。聞公好道,故此相謁耳。」文本詰以漢魏齊梁間君王社稷之事,了了如目睹。因言史傳間,屈者虛者亦甚多。文本曰:「吾人冠帔,何制度之異?」對曰:「夫道在於方圓之中,僕外服圓而心方正,相時之儀也。」又問曰:「衣服皆輕細,何土所出?」對曰:「此是上清五銖服。」又問曰:「比聞六銖者天人衣,何五銖之異?」對曰:「尤細者則五銖也。」談論不覺日晚,乃別去。才出門而忽不見。文本知是異人。乃每下朝,即令伺之,到則話論移時。後令人潛送,詣其所止。出山亭門,東行數步,於院牆下瞥然而沒。文本命工力掘之,三尺至一古墓。墓中無餘物,惟得古錢一枚。文本方悟,上青童子是青銅;名元寶,錢之文也;外圓心方,錢之狀也;青衣銅衣也;五銖服亦錢之文也;漢時生於吳,是漢朝鑄五銖錢子吳王也。文本雖知之,而錢帛日盛,至中書令。十年,忽失古錢所在,文本遂薨。(出《傳異志》)
【譯文】
唐貞觀年間,岑文本下了朝多半都在山亭避暑。一日午時,剛睡醒,忽聽得有人在山亭院門外敲門。藥童報告說,是上清童子元寶求見。岑文本平素喜歡道教,一聽是道士求見,就急忙束帶讓他進來。進來的居然是一個不滿二十歲的小道士,儀態氣質超凡脫俗,真可謂仙風道骨,衣服也與眾不同。戴淺青色圓角道士帽,披淺青色圓角帔,穿青色圓頭鞋。小道士的衣服輕細如霧,有名的齊褲魯縞也不能與它相比。岑文本和他說話。他便說:「我是上清童子,從漢朝時就修成正果。本來生於吳地,修得不凝滯之道之後,就被吳王送進京城,見到漢帝。漢帝有私心,阻塞教化,困惑不解的都求教於我。我嘗與方圓走下去,全能夠通暢。所以自文武二帝,直到哀帝,都喜歡我。王莽作亂,我才到了外地,到哪裡都受到人們的喜愛。從漢成帝時起,我就開始討厭人間了,就屍解而去,或秦地或楚地,不一定在哪落腳。聽說你好道教,所以來拜見你。」岑文本向道士問些漢魏齊梁之間君王社稷的事,道士有問必答,對答如流,事事都像他親眼見過。他對岑文本說,史傳之中,受委屈被冤枉了的以及虛有個好名聲其實並不好的很多。岑文本說:「人的穿戴為什麼不同呢?」道士回答說:「道就在方圓之中。我的外形是圓的,但是心是方正的。這是相時的準則呀!」岑文本又問:「你身上穿的衣服都很輕細,是什麼地方出產的?」道士回答說:「這是上清五銖服。」岑文本又問:「聽說六銖服是天上人穿的衣服,它和五銖服有什麼不同?」道士回答說:「更輕細的就是五銖服。」他們談著談著,不覺很快談到日晚,道士就告別回去了。他剛出門就忽然不見了,岑文本便知道他不是個平常人。每次下朝,岑文本都讓人等候那道士,道士一來,他們就談論個沒完沒了。後來又讓人暗中跟蹤他,看他究竟到什麼地方去。結果是他出山亭門,往東走不幾步,在牆下就眼睜睜地不見了。岑文本讓人就地挖掘,挖三尺挖到一個古墳墓。墓中沒有別的東西,只有一枚古錢。岑文本頓然大悟。「上清童子」是「青銅」的意思;名「元寶」是錢上的字;「外圓心方」是錢的形狀;青衣就銅衣;「五銖」服也是錢上的文字;「漢時生於吳」是漢朝在吳王那裡鑄了五銖一枚的錢。岑文本雖然知道這些,但他自己的錢財還是越來越多,官做到中書令。十年之後,忽然失去了那枚古錢,岑文本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