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士崔涯、張祜下第後,多游江淮。常嗜酒,侮謔時輩。或乘其飲興,即自稱豪俠。二子好尚既同,相與甚洽。崔嘗作俠士詩云:"太行嶺上三尺雪,崔涯袖中三尺鐵。一朝若遇有心人,出門便與妻兒別。"由是往往傳於人口曰:"崔張真俠士也。"是此人多設酒饌待之,得以互相推許。後張以詩上鹽鐵使,授其子漕渠小職,得堰名冬瓜。或戲之曰:"賢郎不宜作此職。"張曰:"冬瓜合出祜子。"戲者相與大哂。歲余,薄有資力。一夕,有非常人妝束甚武,腰劍手囊。囊中貯一物,流血殷於外。入門謂曰:"此非張俠士居也?"曰:"然。"揖客甚謹。既坐,客曰:"有一仇人之恨,十年矣,今夜獲之。"喜不能已,因指囊曰:"此其首也。"問張曰:"有酒店否?命酒飲之。"飲訖曰:"去此三四里有一義士,予欲報之。若濟此夕,則平生恩仇畢矣。聞公氣義,能假予十萬緡否?立欲酬之。是予願畢,此後赴蹈湯火,誓無所憚。"張深喜其說,且不吝嗇。即傾囊燭下,籌其縑素中品之物,量而與焉。客曰:"快哉,無所恨也!"遂留囊首而去,期以卻回。既去,及期("期"原作"其",據明抄本改。)不至。五鼓絕聲,杳無蹤跡。又慮囊首彰露,以為己累。客且不來,計無所出,乃遣家人開囊視之,乃豕首也。由是豪俠之氣頓衰矣。(出《桂苑叢談》)
【譯文】
進士崔涯、張祜落第後,經常在江淮一帶遊走。經常聚眾飲酒,侮辱戲謔當時有名望的人;或者乘著酒興,自稱為江湖上的豪俠。這兩個人的喜好崇尚相同,因此相處得特別融洽。崔涯曾經寫首讚頌俠士的詩。詩是這樣的:太行嶺上三尺雪,崔涯袖中三尺鐵。一朝若遇有心人,出門便與妻兒別。從此,常常可以從人們的口中聽到:"崔涯、張祜是真正的豪俠啊!"凡是這樣說的人,往往都是經常擺設酒宴款待崔涯、張祜的人。他們之間互相推崇讚許。後來,張祜給管理鹽鐵的官吏書贈一首讚美詩。這位鹽鐵使在漕渠上授予他兒子一個小官職,負責冬瓜這一段堤堰的管理工作。有人戲謔張祜說:"你的兒子不應該任這麼小的職務啊!"張祜自我解嘲地說:"冬瓜就應該產生張祜的兒子!"戲謔他的人聽了這樣的回答後,相望著大笑不止。過了一年多,張祜家積攢了一點資產。一天晚上,來了一位身穿夜行衣的人,全身武俠打扮,腰間懸掛一柄寶劍,手中拎著一隻行囊。囊裡盛著一件東西,有血洇出囊外邊。來人進入屋門後問:"這兒不是張俠士的住處嗎?"張祜回答說:"是的。"非常恭謹地讓這個人進屋落坐。來人說:"我有一個仇家,此仇已結十年了。今夜我將他殺死了,報了這段怨仇。"邊說邊高興得不能自已,指著行囊接著說:"這裡面裝的就是這位仇人的首級啊!"又問張祜:"這兒有酒店嗎?請張大俠打些酒,我們一塊兒喝一杯好嗎?"喝完酒,來人說:"離這兒三四里地有一位義士,我想報答他對我的大恩。如果今晚上能報答了我的這位恩人,那麼,我平生恩、仇兩件大事就都算處理完了。聽說張大俠非常講義氣,能不能借我十萬緡錢?我用完之後馬上還給你。我的這兩件夙願都完成後,今後張大俠就是讓我赴湯蹈火,我決沒有什麼顧及的了。"張祜聽來人這樣說,大喜過望,一點也不吝惜自己的資財。馬上將家中的一切值錢的物品都拿出來擺放在燭光下,將其中中等品級以上的書、畫真跡,計算好相當於十萬緡的價值,給了這位來客。來人高興地讚揚說:"真是位痛快人啊!我平生再沒有什麼遺憾的事情啦!"於是將行囊連同裡面的人頭留下,便離開了張祜家,約定好報完恩後馬上返回來。待到這位來人離開張家後,到了約定回來的時間卻沒有回來。張祜一直等到外面報夜的敲完五鼓了,還是一點蹤影也沒有。張祜考慮到一旦行囊中的人頭讓人發現了,會連累自己的。況且這位深夜來客又不按約回來,實在沒有什麼好辦法啦,只好讓家中的僕人將行囊打開看看,原來裡面裝的是一隻豬頭。從此,張祜的豪俠精神立時沒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