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盧叔敏,居緱氏縣,即故太傅文貞公崔祐甫之表侄。時祐甫初拜相,有書與盧生,令應明經舉。生遂自緱氏赴京,行李貧困,有驢,兩頭叉袋,一奴才十餘歲而已。初發縣,有一紫衣人,擎小帕,與生同行,云:「送書狀至城。」辭氣甚謹。生以僮僕小,甚利其作侶,扶接鞍乘。每到店,必分以茶酒,紫衣者亦甚知愧。至鄂嶺,早發十餘里,天才明,紫衣人與小奴驅驢在後。忽聞奴叫呼聲,云:「被紫衣毆擊。」生曰:「奴有過但言,必為科決,何得便自打也。」言訖,已見紫衣人懷中抽刀,刺奴洞腸流血。生乃驚走,初尚乘驢,行數十步,見紫衣人趁在後,棄驢並靴,馳十數步,紫衣逐及,以刀刺倒,與奴同死於嶺上。時緱氏尉鄭楚相,與生中外兄弟。晨起,於廳中忽困睡,夢生被發,血污面目,謂尉曰:「某已被賊殺矣。」因問其由,曰:「某枉死,然此賊今捉未得。」乃牽白牛一頭來,跛左腳,曰:「兄但記此牛,明年八月一日平明,賊從河中府,與同黨買牛來,於此過,入西郭門,最後驅此者即是。」鄭君驚覺,遂言於同僚。至明日,府牒令捉賊,方知盧生已為賊所殺。於書帙中得崔相手札,河南尹捕捉甚急,都無蹤跡。至明年七月末,鄭君與縣宰計議,至其日五更,潛布弓矢手力於西郭門外,鄭君領徒自往,伏於路側。至日初出,果有人驅牛自西來者。後白牛跛腳,行遲,不及其隊,有一人驅之,其牛乃鄭君夢中所見盧生牽者,遂擒掩之,並同黨六七盡得。驅跛牛者,乃殺盧生賊也,問之悉伏,云:「此郎君於某有恩,某見其囊中書,謂是綾絹,遂劫殺之。及開之,知非也,唯得絹兩疋耳。自此以來,常彷彿見此郎君在側,如未露,尚欲歸死,已就執,豈敢隱諱手!」因具言其始末,與其徒皆死於市。(出《逸史》)
【譯文】
唐朝的盧叔敏,住在緱氏縣,就是已故的太傅文貞公崔祐甫的表侄。當時祐甫剛當上宰相,有信給盧生,讓他進京考舉人。盧生就從緱氏縣奔赴京城。他的行李很少,有一頭驢,馱著兩個布袋。有一個才十多歲的小書僮。剛從縣城出發,有一個穿紫色衣服的人拿著個小包袱,與盧生同行。自己說是送狀子進京城,言談舉目很謹慎,盧生因為奴僕太小,很願意和他作伴,那人也幫盧生扶鞍解蹬,一路上幫了不少忙。每次到了旅店,盧生一定要分些茶酒給他吃,那紫衣人也很領情。到鄂嶺,起早走出十多里,天才亮。紫衣和小童僕趕著驢在後面走。急然聽到後面有呼叫聲。小童說紫衣人打了他。盧生說:「小奴有什麼過錯只管說,我一定要教訓他,你何必隨便親自打他呢?」說完,只見紫衣人從懷裡抽出刀,刺破了小童的肚子,腸子和血都流出來。盧生害怕逃跑,開始還騎著驢,跑了十多步,發現紫衣人在後面緊追,慌忙丟掉了驢和鞋,又跑了十多步,紫衣人追上來,用刀把他刺倒,和小童僕一塊兒死在嶺上。那時緱氏縣的縣尉鄭楚相,和盧生是表兄弟。這天早晨起來,在廳堂中忽然睏倦睡著了,夢到盧生披散著頭髮,滿臉是血,對縣尉說:「我已經被賊人殺了。」縣尉因此詢問詳情。盧生說:「我死得太冤枉了,但是這個賊人現在還沒有抓到。」說著就牽了一頭白牛,這牛跛著左腿。盧生說:「表兄要記住這條牛,明年八月一日天亮時,賊人要從河中府與他的同夥賣牛來,從這裡經過,進西城門,最後面那個趕著這條牛的人就是殺我的人。」鄭縣尉驚醒,於是說給同僚們聽,第二天,州府通牒下令捉拿賊人,才知道盧生真的被賊人殺害了。在書袋裡找到了崔宰相的一封信。河南府尹下令捕捉兇犯很急迫,但是一點蹤影也沒有。到了第二年七月末,鄭縣尉同縣宰商量,直到快天亮,在西城城門外埋伏下弓箭手,鄭縣尉親自領了些人,埋伏在路邊,直到太陽剛剛出來,果然有一些從西邊趕著牛來的人,後面有一條白牛跛著腿,走得慢,趕不上大隊,有一個人趕著它。這頭牛就是鄭楚相在夢中牽著的那頭,於是就抓獲了那人,還有同夥的六七個人也全都抓到了,趕著跛牛的人,就是殺盧生的賊人。審問後他全部供認。又說:「這位先生對我有恩,但我把他口袋裡的書,錯誤的認為是綢緞,於是劫殺了他,等我打開那些布袋,才知不是綢緞,只得到兩匹綢布罷了。從那時起到現在,經常彷彿看見這個年輕人在我的身旁,這件事如果不洩露,我都要去死,現在已經被捉到了,還敢隱瞞嗎?」他就說出了事情的全部經過,最後和同夥的那些人一同死在刑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