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秀髮傳》
秀髮師事呂祖謙、唐仲友,極深性理之學,以餘力為文,輒擢慶元丙辰進士第。初授福州長溪簿,丁父憂而歸。服除,轉慶元府學教授。秩滿關升循從政郎、建寧府政和令。丁母憂。服闋,調安慶府桐城丞。金人犯蘄、黃二州,桐城為鄰壤,萬目睽睽不相保。騎兵將迫,家人號泣求避,秀髮叱之曰:「此正臣子竭力致身之日,雖死何憾?苟先去之,如一邑生聚何?」修城浚濠,日為備御計。會金人使諜者至,秀髮擒之,亟斬於城門以徇。金人計沮不得近,邑賴以完。事定,制閫忌其功不自己出,上其擅斬非法。降迪功郎,俄以前事論奪。秀髮退居余十年,無一毫觖望意,獨憤李誠之之冤,上書訟於朝。初,誠之守蘄,蘄陷,一城士卒皆戰死無降者,誠之亦望闕再拜,拔劍自剄。議者不錄其忠,反咎其不能全人,故秀髮不平而訟之。
史彌遠當國,人有自桐城來者,彌遠以秀髮事為問,其人歷言撫綏安定之詳,且謂:「某等得保首領至今,皆葉桐城之賜,不然已無桐城久矣。」彌遠頷之,從容問參知政事宣繒,其言同。彌遠歎曰:「幾失賢矣!」命知高郵軍。尋轉承議郎。疾作,上書乞致事,特升朝奉郎。已而疾甚,力劾去貪墨吏。人勸其何自苦如此,秀髮曰:「不可。吾死後,彼必殘吾民以逞。」同列來問疾,整襟對坐,惓惓以究心邊事為祝,無他言。其忠義出於天性,至死不變如此。紹定庚寅九月卒,年七十。
贊曰:濂嘗讀國學進士王若訥記秀髮桐城斬諜事,未嘗不流涕而歎也。當金人陷蘄,士大夫析圭儋爵者或納款賣降之不暇,有若秀髮者,官僅一丞耳,則不顧妻子,嬰城固守,法宜在所褒嘉,顧以擅斬而罪之,果何道耶?國之政如此,將何以致乎治耶?宋自是而微矣。嗚呼!自古當季世變白為黑,倒上為下,若斯之類甚眾,人所不能堪,而秀髮安之,抑賢矣哉!
(選自《宋學士全集》,有刪節)
秀髮師從呂祖謙、唐仲友,極其深入地研究性理之學,用餘力寫作文章,慶元丙辰年(1196年)考中進士。最初任福州長溪簿,遭遇父親的喪事回家。服喪完了,轉任慶元府學教授。任職期滿後經核准升為從政郎、建寧府政和令。遭遇母親的喪事,服喪結束,調任安慶府桐城縣丞。金兵侵犯蘄、黃二州,桐城縣與二州接壤,眾目睽睽之下不能保全。金人的騎兵將要迫近,秀髮的家人哭喊著想要避逃,秀髮訓斥他們說:「這正是臣子竭盡全力(為國)獻身的時候,即使死了又有什麼遺憾的?如果我們先撤離了,那麼全城的百姓怎麼辦呢?」於是修築城牆、挖深護城河,每天為戰備防禦謀劃。恰逢金人派出的間諜來到,秀髮抓獲了他,立刻在城門前斬首示眾。金人的計劃失敗不能夠接近桐城,桐城得以保全。事情結束後,大帥忌恨這功勞不是從自己這裡產生的,就上奏朝廷說葉秀髮擅自殺了金國間諜是非法的。降職為迪功郎。不久因追究先前的事被革去官職。秀髮退居十多年,沒有絲毫怨恨,唯獨對李誠之的冤屈感到激憤,上書朝廷(為他)爭辯。當初,誠之守衛蘄州,蘄州陷落,全城的士兵全部戰死沒有投降的人,誠之望著京城的方向拜了兩次,拔劍自刎。議論的人不記載他的忠勇,反而責難他不能保全百姓,因此秀髮(上書朝廷)為之爭辯。
史彌遠掌權的時候,有從桐城來的人,彌遠拿秀髮的事向他詢問,這個人遍言秀髮安撫百姓安定社會的詳細事跡,並且說:「我們能夠活到現在,都是受葉桐城的恩賜,否則桐城淪陷已經很久了。」彌遠點頭稱許,隨口問參知政事宣繒,他說的話也一樣。彌遠感歎說:「差點錯失賢才呀!」任命他掌管高郵軍。不久轉任承議郎。秀髮疾病發作,上書朝廷請求辭職,朝廷特升他為朝奉郎。不久秀髮的病情加重,他極力彈劾貪官。人們勸他何必這樣辛苦自己,秀髮說:「不可以。(否則)我死了後,他們一定會殘害我的百姓而逞能。」同僚來探問他的病情,秀髮整理衣襟(和他們)對坐,言辭懇切地交談鑽研的邊防事務,不說其他的話。他的忠義出於天性,到死沒有改變就像這樣。紹定庚寅年(1231年)九月去世,享年七十歲。
贊曰:我曾經閱讀國學進士王若訥記載秀髮在桐城處斬間諜的事,沒有不流淚感歎的。當金人攻陷蘄州的時候,任官授爵的士大夫有的忙著叛賣降敵,像秀髮這樣的人,官階不過一個縣丞而已,卻不顧惜妻子兒女,據守城池牢固設防,法理上應當有所褒獎,只是因為擅自處斬間諜就給他定罪,究竟還有什麼可說的呢?國家的政治像這樣,將憑什麼達到天下太平呢?宋朝從此衰弱了。唉!自古以來在變白為黑、上下顛倒的末朝,像這類情況很多,人們不能忍受,秀髮卻能安然處之,也是足夠賢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