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州刺史蕭遇少孤,不知母墓。數十年,將改葬。舊塋在都,既至,啟,乃誤開盧會昌墓。既而知其非,號慟而歸。聞河陽方士道華者,善召鬼,乃厚弊以迎。既至,具以情訴,華曰:"試可耳。"乃置壇潔誠,立召盧會昌至,一丈夫也,衣冠甚偉,呵之曰:"蕭郎中太夫人塋,被爾墓侵雜,使其迷誤。忽急尋求,不爾,當旦夕加罪。"會昌再拜曰:"某賤役者,所管地累土三尺,方十里,力可及。周外則不知矣。但管內無蕭郎中太夫人墓,當為索之。以旦日為期。"及朝,華與遇俱往。行里餘,遙見會昌奔來曰:"吾緣尋索,頗擾鬼神,今使按責甚急,二人可疾去。"言訖而滅,二人去之數百步,("百步"原作"日",據明鈔本改。)顧視,見青黑氣覆地,竟日乃散。既而會昌來曰:"吾為君尋求,大受陰司譴罰,今計窮矣。"請辭去。華("華"原作"罷"。據明鈔本改。)歸河陽,遇號哭。自是端居一室。夜忽如夢中,聞戶外有聲,呼遇小名曰:"吾是爾母。"遇驚走,出戶拜迎。見其母,母從暗中出。遇與相見如平生,謂遇曰:"汝至孝動天,誠達星神,祇靈降鑒,今我與汝相見,悲愴盈懷。"遇號慟久之,又歎曰:"吾家孝子,有聞於天,雖在泉壤,其為眾流所仰。然孝子之感天達神,非惟毀形滅性,所尚由哀耳。"因與遇論幽冥報應之旨,性命變通之道。乃曰:"禍福由人,但可累德。上天下臨,實如影響。其有樹善不感者,皆是心不同耳。"言敘久之,遇悲慰感激曰:"不意更聞過獎之言,庶萬分不恨矣。"乃述迷誤塋域之恨,乃曰:"吾來亦為此。年歲寢遠,汝小,何由而知?吾墓上已有李五娘墓,亦已平坦,何可辨也?汝明日,但見烏鵲群集,其下是也。"又曰:"若護我西行,當以二魂輿入關。"問其故,答曰:"為叔母在此,亦須歸鄉。"遇曰:"叔母為誰耶?"母曰:"叔母則是汝外婆,吾亦自呼作叔母,憐吾孤獨,嘗從咸陽來此伴吾。後因神祇隔絕,不得去,故要二魂輿耳。"言訖而去,倏忽不見。遇哀號待曉,即於烏鵲所集平地,掘之。信是李五娘墓,更於下得母墓,方得合葬。(出《通幽記》)
【譯文】
信州刺史蕭遇小時候是孤兒,不知道母親的墓。幾十年後,準備改葬,舊墓地在京都,就到了那兒。打開墳墓,是錯開了盧會昌的墓,才知道不是母親的墳墓,就傷心地回去了。聽說河陽有個方士叫道華,善於召鬼,就重金聘來,詳細地把事情告訴了他。道華說:"可以試一下。"就潔淨設壇,馬上召呼盧會昌到。見是一個男子,衣冠非常氣派。道華呵叱他說:"蕭郎中太夫人的墓,被你的墓侵犯,使蕭郎中迷惑搞錯,趕快尋找,不然就天天加大你的罪過。盧會昌拜了又拜,說:"我是卑賤的僕役,所管地盤共深三尺,方圓十里,我的能力只可涉及這些,這個範圍外的就不知道了。只是我的管轄之內沒有蕭郎中太夫人墓,我應為他尋找,以明天早晨為期限。"到了早晨,道華和蕭遇都去了,走了一里多地,遠遠地看見盧會昌奔跑過來說:"我因為尋找,頗多打擾鬼神,現在派人責罰很緊急,你們兩個應該快點離開。"說完就沒了。兩人走了幾百步,四下一看,見黑氣蓋地,一天才散。不久盧會昌來說:"我給您尋找,大受陰司責罰,現在辦法用盡了,請讓我告辭離去。"道華回到河陽,蕭遇號哭,從此住最邊上的一個屋子。夜晚忽然像在夢中,聽到門外有聲音,召呼蕭遇的小名說:"我是你的母親。"蕭遇驚訝地跑出,到門外拜見迎接他的母親。母親從黑暗中走出,蕭遇和她相見象母親在世一樣。母親對蕭遇說:"你極其孝順感動了上天,精誠傳達到星神,地神引以為鑒,現在我和你相見。"母親悲愴滿懷,蕭遇號哭悲慟很久。母親又說:"我家的孝子,聞名於天,我雖在黃泉,很被眾人仰慕,但孝子感動天地之神,不只是損害身體,這都是由於悲哀。"就和蕭遇談論幽冥中報應的情況,性命變通的道理,說:"禍福由人,但可積德,上天的報應,其實像事物的回聲,也有做了善事沒有報答的,都是心不誠。"言談很久,蕭遇悲痛得以安慰,十分感激地說:"不在意聽過獎的話,小子實在沒有遺憾了。"就說了迷誤墓地的遺憾。母親說:"我來也是為了這事,年代久遠,你那時還小,怎麼能知道呢?我的墳上已經有了李五娘墓,也已經平坦了,怎麼能辨別呢?你明天只要看見烏鵲聚集,那下面就是。"又說:"若送我西行,應該用兩個靈車進關。"問她原因,回答說:"因為叔母在這,也要還鄉。"蕭遇說:"叔母是誰?"母親說:"叔母就是你的外婆,我也自稱她為'叔母',她可憐我孤獨,曾想從咸陽到這陪伴我,後因地神隔絕,不能離開那裡,所以要兩個靈車。"說完就離去,很快不見了。蕭遇悲傷地哭到天亮,就在烏鵲聚集的平地挖掘,果真是李五娘的墓,再在下面挖到母親的墓,才得以合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