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廣記10神鬼精怪卷_0134.【張遵言】文言文翻譯解釋

南陽張遵言,求名下第,途次商山山館。中夜晦黑,因起廳堂督芻秣,見東牆下一物,凝白耀人。使僕者視之,乃一白犬,大如貓,須睫爪牙皆如玉,毛彩清潤,悅懌可愛。遵言憐愛之,目為捷飛,言駿奔之甚于飛也。常與之俱,初令僕人張至誠袖之,每飲飼,則未嘗不持目前。時或飲令不快,則必伺其嗜而啖之。苟或不足,寧遵言輟味,不令捷飛之不足也。一年餘,志誠袖行,意以懈怠,由是遵言每行,自袖之。飲食轉加精愛,夜則同寢,晝則同處,首尾四年。後遵言因行於梁山路,日將夕,天且陰,未至所詣,而風雨驟來。遵言與僕等隱大樹下,於時昏晦,默無所睹。忽失捷飛所在,遵言驚歎,命志誠等分頭搜討,未獲次。忽見一人,衣白衣,長八尺餘,形狀可愛。遵言豁然如月中立,各得辨色。問白衣人何許來,何姓氏,白衣人曰:"我姓蘇,第四。"謂遵言曰:"我已知子姓字矣。君知捷飛去處否?則我是也。君今災厄合死,我緣愛君恩深,四年已來,能活我至於盡力輟味,曾無毫釐悔恨,我今誓脫子厄。然須損十餘人命耳。"言仡,遂乘遵言馬而行,遵言步以從之。可十里許,遙見一塚上有三四人,衣白衣冠,人長丈餘,手持弓箭,形狀瑰偉。見蘇四郎,俯僂迎趨而拜,拜訖,莫敢仰視。四郎問何故相見,白衣人曰:"奉大王帖,追張遵言秀才。"言訖,偷目盜視遵言。遵言恐,欲踣地。四郎曰:"不得無禮,我與遵言往還,君等須與我且去。"四人憂恚啼泣。而四郎謂遵言曰:"勿憂懼,此輩亦不能戾吾。"更行十里,又見夜叉輩六七人,皆持兵器,銅頭鐵額,狀貌可憎惡,跳梁企躑,進退獰暴。遙見四郎,戢毒慄立,惕伏戰悚而拜。四郎喝問曰:"作何來?"夜叉等霽獰毒為戚施之顏,肘行而前曰:"奉大王帖,專取張遵言秀才。"偷目盜視之狀如初。四郎曰:"遵言我之故人,取固不可也。"夜叉等一時叩地流血而言曰:"在前白衣者四人,為取遵言不到,大王已各使決鐵杖五百,死者活者尚未分。四郎今不與去,某等盡死。伏乞哀其性命,暫遣遵言往。"四郎大怒,叱夜叉,夜叉等辟易,崩倒者數十步外,流血跳迸,涕淚又言。四郎曰:"小鬼等敢爾,不然,且急死。"夜叉等啼泣喑嗚而去。四郎又謂遵言曰:"此數輩甚難與語,今既去,則奉為之事成矣。"行七八里,見兵仗等五十餘人,形神則常人耳,又列拜於四郎前。四郎曰:"何故來?"對答如夜叉等。又言曰:"前者夜叉牛叔良等七人,為追張遵言不到,盡以付法。某等惶懼,不知四郎有何術,救得我等全生。"四郎曰:"第隨我來,或希冀耳。"凡五十人,言可者半。須臾,至大烏(明抄本烏作鳥)頭門。又行數里,見城堞甚嚴。有一人具軍容,走馬而前。傳王言曰:"四郎遠到,某為所主有限,法不得迎拜於路。請且於南館小休,即當邀迓。"入館未安,信使相繼而召,兼屈張秀才。俄而從行,宮室欄署,皆真王者也。入門,見王披兗垂旒,迎四郎而拜,四郎酬拜,禮甚輕易,言詞唯唯而已。大王盡禮,前揖四郎升階,四郎亦微揖而上。回謂遵言曰:"地主之分,不可不邇。"王曰:"前殿淺陋,非四郎所宴處。"又揖四郎。凡過殿者三,每殿中皆有陳設盤榻食具供帳之備。至四重殿中方坐,所食之物及器皿,非人間所有。食訖,王揖四郎上夜明摟。樓上四角柱,盡飾明珠,其光為晝。命酒具樂,飲數巡,王謂四郎曰:"有佐酒者,欲命之。"四郎曰:"有何不可。"女樂七八人,飲酒者十餘人,皆神仙間容貌粒飾耳。王與四郎各衣便服,談笑亦鄰於人間少年。有頃,四郎戲一美人,美人正色不接。四郎又戲之,美人怒曰:"我是劉根妻,不為奉上元夫人處分,焉涉於此。君子何容易乎?中間許長史,於雲林王夫人會上輕言,某已贈語杜蘭香姊妹。至多微言,猶不敢掉謔,君何容易歟?"四郎怒,以酒卮擊牙盤一聲,其柱上明珠,轂轂而落,暝然無所睹。遵言良久懵而復醒,元在樹下,與四郎及鞍馬同處。四郎曰:"君已過厄矣,與君便別。"遵言曰:"某受生成之恩已極矣。都不知四郎之由,以歸感戴之所。又某之一生,更有何所賴也?"四郎曰:"吾不能言。汝但於商州龍興寺東廊縫衲老僧處問之,可知也。"言畢,騰空而去。天已向曙,遵言遂整轡適商州,果有龍興寺。見縫衲老僧,遂禮拜。初甚拒遵言,遵言求之不已。老僧夜深乃言曰:"君子苦求,吾焉可不應?蘇四郎者,乃是太白星精也;大王者,仙府之謫官也,今居於此。"遵言以他事問老僧,老僧竟不對,曰:"吾今已離此矣。"即命遵言歸,明辰尋之,已不知其處所矣。(出《博異記》)
【譯文】
南陽張遵言,趕考沒有中,回鄉時路上住在商山一個旅店。半夜時天很黑,張遵言起來看看僕人給馬添草料沒有。忽然見東牆下有個東西,非常白,亮得耀眼。叫僕人去看,是一隻白色的狗,像貓那樣大,渾身皮毛和爪子牙齒都像玉,色彩特別光潔,十分可愛。遵言十分喜歡它,給它起名叫"捷飛",意思是說這狗跑起來像飛一樣。他常常和這白狗在一起,起初讓僕人張志誠裝在袖子裡帶著。張遵言每次吃飯,都要把那白狗弄到面前。如果狗不愛吃東西,張遵言就想法做它喜歡吃的東西來餵它。如果飯食不夠了,寧肯自己不吃,也要省出來給白狗吃。一年多白狗一直在僕人袖子裡呆著,僕人好像有點不耐煩了,張遵言就把白狗要來放在自己袖子裡,而且喂得更加精心。夜裡和狗一同睡,白天和狗呆在一起,整整四年過去了。有一次張遵言到梁山去,天色將晚而越來越陰,仍然沒到目的地,又忽然下起了大雨。張遵言只好和僕人躲在大樹下避雨。當時天昏地暗,什麼也看不見,忽然發現那小白狗不見了。遵言非常著急,就讓僕人四處去找,正在找的時候,忽然看見一個人,有八尺多高,穿著白衣,長得很英俊可愛。當時就覺得好像在月亮下站著,什麼都看得很清楚。就問白衣人從那兒來,姓什麼。白衣人說:"我姓蘇,排行第四。"又對遵言說,"我已經知道你的姓名了。你的白狗不是丟了嗎?我就是啊。你眼前有必死的大難了,可是我對你十分敬愛,四年以來,你能夠養著我,甚至都捨出自己的飯食來餵我,而且毫不後悔。所以我今天一定要救你逃脫大難,然而會搭上十多條命哩。"說完,就騎上遵言的馬,遵言步行跟在後面。走了有十里地,遠遠看見一個墳上有三四個人。穿白衣戴白帽子,個個都有一丈多高,手裡拿著刀劍,非常威嚴。可是他們見到蘇四郎後,立刻伏在地上跪拜迎接。拜完也不敢抬頭。四郎問他們有什麼事,他們說,"奉大王的公文,捉拿秀才張遵言。"說完,還不住地偷看張遵言。遵言非常害怕,差點跌倒在地上。蘇四郎說,"不許無禮!我與遵言同行同止,你們快給我走開!"那四個白衣人一聽就嚇得哭了起來。四郎對遵言說,"別擔心,他們不敢把我怎麼樣。"又走了十里,看見有幾個象夜叉的傢伙,都拿著刀槍,個個銅頭鐵額,模樣十分可憎,他們蹦蹦跳跳,作出十分凶殘的樣子。他們看見蘇四郎後,立刻規規矩矩的站住,然後戰戰兢兢地向四郎叩拜。四郎喝問,"你們在這裡幹什麼?"夜叉們立刻收起猙獰的面孔,換上一副老實可憐的表情,用胳膊爬到四郎跟前說,"我們奉大王的命令,專門來抓張遵言秀才。"然後都賊眉鼠眼的偷看張遵言。四郎說,"張遵言是我的朋友,不准你們抓他!"夜叉們立刻不住地叩頭,把頭都叩得流血了,他們說,"剛才那四個白衣人,因為沒有抓到張遵言,大王已下令每人挨五百鐵棍,現在不知他們是死是活。現在你不讓我們把張遵言帶走,我們是非死不可了。請立即救我們一條命,暫時讓我們把張遵言帶走吧。"四郎大怒,把夜叉們痛罵了一頓,夜叉嚇得屁滾尿流,有的嚇得跪到幾十步外,但仍然淌著血流著淚不斷的請求。四郎說,"小鬼好大膽,再不滾開,我叫你們立刻都死!"夜叉們又哭又號地跪了。四郎又對遵言說,"這些傢伙們很難對付,不容易說通,現在他們都被我趕走,事情就算成了。"又走了七八里,見手執刀槍的四五十人,和平常人長得一樣。他們列隊拜在四郎面前,四郎問,"你們來做什麼?"他們回答得和夜叉一樣。又說,"前面的夜叉牛叔良等七個人,因為沒有抓到張遵言,都被法辦了。我們非常害怕,不知四郎你有什麼法術,能救我們活命。"四郎說,"你們排好隊隨我來,也許有辦法,怎樣?"那五十個人,有一半跟著走。過了一個大黑城門,又走了幾里,見城樓上戒備森嚴,有一個騎馬的軍官來到四郎面前,傳達大王的話說,"我應該出城去迎接四郎,但因為我的權力有限,按規定不能到路上迎拜。先請四郎在南館休息片刻,我會立刻去迎接您。"四郎剛在南館坐下,大王派的信使就跟著來請,並且請張遵言也一同去。他們就一同走。見宮殿樓閣,和人間真正的王一樣華貴。進了宮門,見大王披著長袍、帽子上垂著流蘇,迎接四郎,恭敬行禮。四郎只很隨便地還了禮,說話也不跟尊敬。大王卻禮儀很重,揖拜迎下階來,四郎隨便拜了拜就隨著走進前殿,還回頭小聲對遵言說,"他是主人,禮儀不能不重。"這時大王說,"前殿太簡陋,怎能在這裡宴請您。又請四郎走過了三個大殿,每個殿裡都陳設華麗,擺著酒食設著床榻。到了第四個大殿裡,才請四郎和張遵言入席。所吃的東西,用的器具,都和人間不同。吃完了飯,又請四郎登上夜明樓。樓上四角柱子上,都裝飾著明珠,照得周圍如同白天。大王安排了酒宴音樂,請四郎宴飲,酒過幾巡後,大王對四郎說,"我想找人歌舞助興,不知可不可以?"四郎說,"為什麼不可以呢?"這時來了七八個舞女,還有十幾個善喝酒的人,都像是神仙的容貌和裝飾。這時大王和四郎都換上了便服,在一起說話談笑,好像是在人間的兩個少年朋友。過了一會兒,四郎和一個美女調笑,那美女態度很嚴肅,不理四郎。四郎又進一步戲她,那美人發怒說,"我是劉根的妻子,不是受上元夫人的安排,怎能到這裡?請你放尊重些。宴會上曾經有位許長史,在雲林王夫人都不敢開的宴會上,口出輕薄之言。我已經對杜蘭香講了這事。她也不過是口出薄言,而不敢過於無禮,四郎怎麼可以這樣輕狂無禮呢?"四郎大怒,用酒杯使勁敲了一下盤子,震得柱子上的明珠撲撲地落了下來,四郎就像根本沒看見。過了一陣,張遵言好像大夢初醒。一看,自己還在那棵避雨的樹下。四郎和那匹馬也都在跟前。四郎說:"你已經逃出了大難,咱倆該分別了。"遵言說:"我接受你這樣大的恩惠,今後想對你有一點報答,也不知道你在那裡,我這一生又有誰可以依靠呢?"四郎說,"我不能對你說出我的所在。你可以到商州龍興寺,找一個在東廊縫補袈紗的和尚,問他就行。"說完,騰空飛去了。這時天色微明,遵言就準備好了馬匹,準備上路。到了商州,一打聽,果然真有個龍興寺。找到那位補袈紗的和尚,趕快上前拜見,問四郎的去處和所在。起初和尚堅決不對遵言說,後來遵言苦苦哀求,老和尚才在夜深人靜時對遵言說,"既然你這樣苦苦地求我,我就告訴你吧。四郎,就是太白星精。大王,是仙界貶下來的官,現在管我們這一方。"遵言再問別的事,老和尚什麼也不說了,說,"我現在已經不在這裡了。"老和尚讓遵言快離去。第二天遵言再去時,老和尚已不知去向。

卷第三百一十 神二十
張無頗 王錡 馬朝 卻元位 夏陽趙尉 盧嗣宗 三史王生 張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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