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相國圓,少貧賤落拓,家於江淮間。表丈人李彥允為刑部尚書。崔公自南方至京,候謁,將求小職。李公處於學院,與子弟肄業,然待之蔑如也。一夜,李公夢身被桎梏,其輩三二百人,為兵杖所擁,入大府署,至廳所,皆以姓名唱入,見一紫衣人據案,彥允視之,乃崔公也,遂於階下哀叫請命。紫衣笑曰:「且收禁。」驚覺甚駭異,語於夫人。夫人曰:「(原本無「曰」字,據明抄本補。)「宜厚待之,安知無應乎!」自此優禮日加,置於別院,會食中堂。數月,崔公請出,將求職於江南。李公及夫人因具盛饌,兒女悉坐。食罷,崔公拜謝曰:「恩慈如此,不如何以報效?某每度過分,未測其故。願丈人示之。」李公笑而不為答。夫人曰:「親表侄與子無異,但慮不足,亦何有恩慈之事。」李公起,夫人因謂曰:「賢丈人昨有異夢,郎君必貴。他日丈人迍難,事在郎君,能特達免之乎?」崔公曰:「安有是也?」李公至,復重言之。崔公踧踖而已,不復致詞。李公云:「江淮路遠,非求進之所。某素熟楊司空,以奉托。」時國忠以宰相領西川節度,崔既謁見,甚為楊所禮,乃奏崔公為節度巡官,知留後事。發日,李公厚以金帛贈送。至西川,未一歲,遇安祿山反亂。玄宗播遷,遂為節度使,旬日拜相。時京城初克復,協從偽官陳希烈等並為誅夷。彥允在數中,既議罪。崔公為中書令,詳決之,果盡以兵仗圍入,具姓名唱過,判雲准法。至李公,乃呼曰:「相公記昔年之夢否?」崔公頷之,遂判收禁。既罷,具表其事,因請以官贖彥允之罪。肅宗許之,特詔免死,流嶺外。(出《逸史》)
【譯文】
宰相崔圓,少年時代家境貧寒,落迫江湖。家住在江淮一帶。他的表丈人叫李彥允是刑部尚書。崔圓從南方來到京城,等候拜見李彥允,準備讓他給謀求個小職務。李彥允當時在學院裡正與學生們研習功業,對待崔圓很蔑視。一天晚上,李彥允作了一個夢,夢到自己被戴上刑具,有二三百個士兵簇擁著他來到一個大官府裡,到了大廳前面,都高聲念著姓名傳呼進去,只見一個穿紫袍的人坐在案前,李彥允一看,原來是崔圓。於是就在台階下哀聲大叫饒命。穿紫袍的人笑著說:「先關押起來。」驚醒後又奇怪又害怕,告訴了夫人。夫人說:「應該好好招待他,怎麼知道不應驗呢?」從此以後對待崔圓一天比一天好起來。讓他到另一個院落裡住下來,每天都在中堂請他吃飯。住了幾個月,崔圓請求離開,說要到江南一帶找個職務。李彥允和夫人趁這個機會準備了豐盛的宴席,讓全家兒女一塊兒坐陪。吃完飯,崔圓拜謝說:「您對我恩重如此,真不知道怎麼感謝才好,將來怎麼報答呢?我常想,這樣是不是有點過分了,不知道什麼原因,請丈人明白地說出來。」李彥允只是笑不回答。夫人說:「親表侄和自己的兒子一樣,只怕招待不周,有什麼恩惠呀、慈愛的事。」李彥允這時起來上廁所,夫人趁機說:「你的好丈人昨天作了一個怪夢,說你將來一定會當大官,以後說不定什麼時候你丈人受困遭難,事情在你的管轄範圍內,能不能網開一面,給予減免呢?」崔圓說:「哪能有那樣的事!」李彥允回來,重複說了夫人的話,崔圓慌恐不安,手足無措,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李彥允說:「江淮離這裡太遠,並且也是謀求上進的地方,我平常和楊司空較熟,我已經托付他了,到他那裡謀個職務吧。」當時楊國忠以宰相銜領西川節度使。崔圓前去拜見,楊國忠很看重他,就奏明皇上任命崔圓為節度巡官,並掌管留後事。臨上任那天,李彥允又送給他很多錢財。到西川還不到一年,正趕上安祿山造反,玄宗遷都,就讓崔圓當了節度使。又過十多天,拜為宰相。當時京城剛剛收復,投降安祿山的官員陳希烈等人一起都應該被誅殺,李彥允也在其中,已經定罪,崔圓那時是中書令,詳細審定,真的全都派兵包圍捉了起來,全都過點了姓名,宣判按法治罪。點到李彥允,李彥允高呼:「宰相記得當年的夢嗎?」崔圓點了點頭,然後就判先關押起來。事過之後,崔圓上表奏明其事,並請求拿自己的官職贖李彥允的罪過。肅宗批准了表奏,特別下了詔書免除李彥允的死罪,流放到嶺外。
卷第一百四十九 定數四
曲思明 馬游秦 蕭華 一行 術士 杜鵬舉 李棲筠 杜思溫 柳及 韋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