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用之,鄱陽安仁裡細民也。性桀黠,略知文字。父璜,以貨茗為業,來往於淮浙間。時四方無事,廣陵為歌鍾之地,富商大賈,動逾百數。璜明敏,善酒律,多與群商游。用之年十二三,其父挈行。既慧悟,事諸賈,皆得歡心。時或整履搖箑,匿家與奴僕等居。數歲,璜卒家。乾符初,群盜攻剽州里,遂他適。用之既孤且貧,其舅徐魯仁綢給之。歲余,通於魯仁室,為魯仁所逐。因事九華山道士牛弘徽。弘徽自謂得道者也,用之降志師之,傳其驅役考召之術。既弘徽死,用之復客於廣陵。遂彀巾布褐,用符藥以易衣食。歲余,丞相劉公節制淮左,有盅道置法者,逮捕甚急。用之懼,遂南渡。高駢鎮京口,召致方伎之士,求輕舉不死之道。用之以其術通於客次。逾月不召。詣渤海親人俞公楚。公楚奇之,過為儒服,目之曰江西呂巡官,因間薦於渤海。及召試。公楚與左右附會其術,得驗。尋署觀察推官,仍為制其名。因字之曰無可,言無可無不可。自是出入無禁。初專方藥香火之事。明年,渤海移鎮,用之固請戎服。遂署右職。用之素負販,久客廣陵,公私利病,無不詳熟。鼎灶之暇,妄陳時政得失。渤海益奇之,漸加委仗。先是渤海舊將,有梁纘、陳拱、馮綬、董僅、公楚、歸禮,日以疏退,渤海至是孤立矣。用之乃樹置私黨,伺動息。有不可去者,則厚以金寶悅之。左右群小,皆市井人,見利忘義,上下相蒙,大逞妖妄。仙書神符,無日無之,更迭唱和,罔知愧恥。自是賄賂公行,條章日紊,煩刑重賦,率意而為。道路怨嗟,各懷亂計。用之懼其竊發之變,因請置巡察使,采聽府城密事。渤海遂承製受御史大夫,充諸軍都巡察使。於是召募府縣先負罪停廢胥吏陰狡兔猾者得百許人,厚其官傭,以備指使。各有十餘丁,縱橫閭巷間,謂之察子。至於士庶之家,呵妻怒子,密言隱語,莫不知之。自是道路以目。有異己者,縱謹靜端默,亦不免其禍。破滅者數百家。將校之中,累足屏氣焉。(出《妖亂志》)
【譯文】
呂用之,是鄱陽郡安仁裡一名普通百姓,性格凶悍而狡猾,略識些文字。他的父親叫呂璜,以販賣茶葉為職業,穿梭於淮河南北和浙江之間。當時各地都很太平,廣陵一帶是歌舞音樂之鄉,富翁巨商常常來此,且人數頗眾。呂璜聰明機敏,又善於飲酒並懂得音律,經常跟一夥一夥的商人們出去遊玩。當時,呂用之才十二三歲,由父親領著走。他自幼就很慧敏,有悟性,把那些巨商們侍奉得很開心。有時穿戴整齊,在家中與奴僕住在一起。幾年之後,其父呂璜死在家中。唐代乾符初年,強盜們攻進了州里,於是到別的地方去。當時,呂用之孤獨無依而且又很貧寒,他的舅父徐魯仁常常接濟他。一年多以後,呂用之與魯仁內子通姦,他被徐魯仁趕了出來。因此,他便上九華山侍奉道士牛弘徽。牛弘徽自稱是個得道者,呂用之屈就於此並拜他為師,讓他把驅役鬼神之術傳給自己。牛弘徽死後,呂用之又客居於廣陵,遂戴著有皺紋的紗巾、穿著粗布衣服,用符咒藥物來換衣食度日。一年多後,丞相劉公來淮東地區巡查,有用道術盅惑人心、影響執法的,立即逮捕。他害怕了,隨即渡到江南。當時,高駢鎮守京口城,召一些道士教他練輕功,以求長生。呂用之也去應召,一個多月竟然沒人理。他去拜見渤海國來的親戚俞公楚。公楚感到驚奇,給他換上套儒生的服裝,稱他是自江西來的呂巡官,憑其本事馬上就要推薦給渤海國了。高駢聽罷,急忙召來考驗他。俞公楚及手下人暗中附會,使呂用之的法術得到了驗證,隨即被封為觀察推官,仍不用原來的名字。由於他的字叫無可,也可以說無可無不可,自然是隨便出入,沒有人可以禁止。開始,他鑽研仙藥香火等。第二年,渤海國移鎮,呂用之堅決請求穿上軍裝赴渤海,遂被任命為重要的職位。他平昔當小商販,長期客居廣陵,官府及民間的流弊,沒有他不瞭解的。飯後之餘,他狂妄地述說時政的得失,使渤海國君越來越重視他,逐漸予以重用。開始,渤海國的舊將梁纘、陳拱、馮綬、董僅、公楚、歸禮等人,漸漸與國君疏遠起來,使之陷入孤立之境地。呂用之便乘機網羅私黨,伺機舉事。有不跟他走的,他便用金銀財寶取悅之。他身邊的人,全是些見利忘義的市井小民,於是便欺上瞞下大逞妖妄。那些所謂仙書神符,他們天天帶在身上,一段接一段地誦念,不知道慚愧和羞恥。呂用之經常向掌君主出行的公行官行賄,使宮中的規章制度日見紊亂,加重了賦稅並使刑罰更加煩瑣,任意胡為,使百姓怨聲載道。他們上層人物也是各懷鬼胎。呂用之怕突發變故,於是奏請設置巡察使,探聽搜集宮內外的密事。渤海國君立即封他為御史大夫,充任各軍都巡察使。於是,他召募了一百多個因犯罪而被罷免的陰險刁猾的官吏,給予優厚待遇,以備自己指揮使用。這些人各帶十多個家丁,橫行街巷,被稱為察子。至於平民百姓打孩子罵老婆用的一些密言隱語,也沒有他們不知道的。這樣一來,道路兩旁都如同生出眼睛一般。他們借此機會排除異己,縱然你謹慎小心靜默端坐什麼話也不說,也難免遭其禍。家破人亡的共有數百戶之多。將校之中,大多數人都不敢出門甚至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