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州都押衙朱仁忠家有門客許生,暴卒,隨使者入冥。經歷之處,皆如郡城。忽見地堆粟千石,中植一牌曰:「金吾將軍朱仁忠食祿。」生極訝之。洎至公署,使者引入一曹司。主吏按其簿曰:「此人乃誤追之矣。」謂生曰:「汝可止此,吾將白於陰君。然慎忽窺吾簿。」吏既出,生潛目架上有簽牌曰:「人間食料簿。」生潛憶主人朱仁忠不食醬,可知其由。遂披簿求之,多不曉其文。逡巡,主吏大怒。已知其不慎,裀目責之。生恐懼謝過,告吏曰:「某乙平生受朱仁忠恩,知其人性不食醬,是敢竊食簿驗之。願恕其罪。」吏怒稍解,自取食簿,於仁忠名下,注大豆三合。吏遂遣前使者引出放還。其徑路微細,隨使者而行。忽見一婦女,形容憔悴,衣服襤褸,抱一孩子,拜於道旁。謂生曰:「妾是朱仁忠亡妻,頃年因產而死,竟未得受生。饑寒尤甚,希君濟以准資緡數千貫。」生以無錢辭之。婦曰:「所求者楮貨也。君還魂後,可致而焚之。兼望仁忠與寫金光明經一部懺之,可指生路也。」既而先行,直抵相國寺,將其閾,為使者所推,踣地而寤。仁忠既悲喜,問其冥間之事。生曰:「君非久,必任金吾將軍。」言其牌粟之事,又話見君亡妻,言其形實無差。後與仁忠同食,乃言自君亡後,忽覺醬香,今嗜之頗甚,乃是注大豆三合之驗也。自爾朱寫經畢,許生燔紙數千。其婦於寐中辭謝而去。朱果為金吾將軍。顯晦之事,不差毫釐矣。(出《玉堂閒話》)
【譯文】
汴州都押衙朱仁忠的門下食客許生突然死去,跟隨著陰間派來的使者走入陰間,經過的地方和人間的城鎮一樣。許生看到地上堆著幾千石糧食,中間插著一個木牌寫著:「金吾將軍朱仁忠的俸祿糧食」許生非常驚訝。等來到官署,使者將他領到一間公堂之上,主事官員按著帳簿說:「這個人抓錯了。」又對許生說:「你可以等在這裡,我去跟陰君說明情況。但是你要注意,不要翻看我的帳簿。」說完就出去了。許生抬頭看架上有一個標籤寫著:「人間食物簿」。許生想起主人朱仁忠不吃醬,想要知道其原因,便將那本帳簿拿下來翻閱,但是看不懂上面的大多數文字。一會兒,主管官員回來了,發現許生偷看帳簿後非常生氣,瞪著眼睛責備他。許生害怕地承認自己的錯誤,對官員說:「我平時受到朱仁忠的恩惠,知道他不吃醬,所以偷看帳簿加以驗證,請你原諒我的罪過。」官員的怒氣消了一點,拿過帳簿,在朱仁忠的名字下批註:「加大豆三合」。然後命令先前那個使者帶領朱仁忠回去。他們走的是一條小路,許生跟著使者走著,忽然遇到一個婦女,面容憔悴,衣衫襤褸。還抱著一個小孩,在道旁對他們行禮,對許生說:「我是朱仁忠死去的妻子,那年因為難產而死,竟沒有得到輕生。現在飢寒交迫,希望您能資助我幾千貫錢。」許生以沒錢為理由,不答應她的要求。婦女說:「我所要的是紙錢,你只要將紙錢焚燒就可以了。另外還要告訴朱仁忠為我抄寫部《金光明經》表示懺悔,可以為我求得一條超生的路。」他們繼續往前走,來到相國寺。許生剛要跨過門坎,使者在後面一推,他跌倒在地上醒了。朱仁忠又悲又喜,詢問他陰間的事情。許生說:「您不久能當金吾將軍。」又將看到他的俸祿牌和他死去的妻子的事說了,所說的長相一點不差。後來和朱仁忠一起吃飯,朱仁忠說:「自從你死以後,我忽然覺得吃醬很香,現在吃得很多,這就是批注加大豆三合的驗證吧。」朱仁忠寫完《金光明經》,許生燒了幾千貫紙錢,朱仁忠的妻子在夢中感謝告辭而去。後來朱仁忠果然當上了金吾將軍。陰間所得到的預示,同事物的真實情況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