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張敬之在則天朝,每思唐德,謂子冠宗曰:「吾今佩服,乃莽朝服耳。」累官至春官侍郎,當入三品,其子將道由歷於天官。有僧泓師善陰陽算術,與敬之有舊,謂敬之曰:「侍郎無煩求三品。」敬之曰:「弟子無所求,此兒子意耳。」敬之弟訥之為司禮博士,時有疾,甚危殆。指訥之曰:「八郎得三品。」敬之曰:「憂其疾亟,豈望三品也。」曰:「八朗今日如臨萬仞淵,必不墜矣。」皆如其言。泓復與張燕公說置買永樂東南第一宅。有求土者,戒之曰:「此宅西北隅最是王地,慎勿於此取土。」越月,泓又至,謂燕公:「此宅氣候忽然索漠甚,必恐有取土於西北隅者。」公與泓偕行,至宅西北隅,果有取土處三數坑,皆深丈餘。泓大驚曰:「禍事,令公富貴止於一身而已,更二十年外,請郎君皆不得天年。」燕公大駭曰:「填之可乎?」泓曰:「客土無氣,與地脈不相連,今總填之,亦猶人有瘡痏,縱以他肉補之,終無益。」燕公子均,垍皆為祿山委任,授賊大官,克復後,三司定罪。肅宗時以減死論,太上皇召肅宗謂曰:「張均弟兄皆與逆賊作權要官,就中張垍更與賊毀阿奴家事,犬彘之不若也,其罪無赦。」肅宗下殿叩頭再拜曰:「臣比在東宮,被人誣譖,三度合死,皆張說保護,得全首領,以至今日。張說兩男一度合死,臣不能力爭,脫死者有知。臣將何面目見張說於地下。」嗚咽俯伏。太上皇命左右曰,扶皇帝起,乃曰:「與阿奴處置。張垍宜長流遠惡處,竟終於嶺表。張均宜棄市,更不要苦救這個也。」肅宗掩泣奉詔,故均遇害。皆如其言。(出《大唐新語》及《戎幕閒談》)
【譯文】
唐朝張敬之在武則天當政的時候,每每思念李唐的德政,跟兒子冠宗說:「我現在穿戴的,是王莽執政時的衣服。」他多年為官直到春官侍郎職位,理當列入三品,兒子便向吏部天官陳述列入三品的理由。有僧人泓師,長於陰陽曆算之術,與張敬之有舊交情,他跟張敬之說:「侍郎您用不著再去要求列入三品。」敬之說:「這不是我的要求,是我兒子的意思。」敬之的弟弟納之是司禮博士,當時有病,十分危險。泓師指著納之說:「八郎能得到三品的職銜。」敬之說:「正為他的病擔憂呢,哪敢盼望進入三品啊!」泓師說:「八郎今天如臨萬丈深淵,肯定落不下去!」事實確如泓師所說的那樣。還有一次,泓師幫張燕公購置了永樂宮東南的一座住宅。有人來挖土,泓師勸誡道:「這座住宅西北角處的土最好,千萬別在這裡挖土。」過了一個月,泓師又來到這裡,對張燕說:「這座住宅的氣象忽然寂寥得很,一定有人在西北角處挖土了。」張燕與泓師一起走到西北角,果然發現被挖了幾個坑,個個一丈多深。泓師大驚道:「這是災禍。您的富貴只您一人有份,二十年後,您的兒女都不得善終。」張燕十分驚恐,說:「把坑填平可以嗎?」泓師道:「別處的土沒有元氣,填上也與地脈不能連通,都填平了,也如人的身上生了瘡癤一樣,縱使用他人的肉補上去,也無補益。」張燕的兒子張均、張垍都被逆賊安祿山任為大官,安祿山叛亂被平息後,兩人都由三司定了罪。肅宗以免除死刑論處,太上皇召見肅宗對他說:「張均兄弟夥同逆賊作亂謀反,其中張垍更與安祿山破壞你的家事,豬狗不如也,其罪斷不能赦免。」肅宗走下殿來連連叩頭為之求情,說:「我在東宮時,被人誣陷,三次當死,都受張說(張燕)保護才保住了性命。如今張說兩個兒子只有一次當死的罪名,我卻不能為他力爭,將來我還有何臉面在黃泉之下去見張說。」說完,匍匐在地嗚咽哭泣。太上皇命左右將皇帝扶起來,便說:「這兩個人交給你處置,張垍應當長期流放到邊遠險惡的地方,叫他老死在嶺南;張均應當暴屍街頭,再不要苦苦求救這個人了。」肅宗只好掩面哭泣著接受了太上皇的詔命,所以只弟倆都被殺了。這些情況都如當年泓師所說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