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潮·梅英疏淡
秦觀
系列:宋詞三百首
望海潮·梅英疏淡
梅英疏淡,冰凘溶洩,東風暗換年華。金谷俊游,銅駝巷陌,新晴細履平沙。長記誤隨車。正絮翻蝶舞,芳思交加。柳下桃蹊,亂分春色到人家。
西園夜飲鳴笳。有華燈礙月,飛蓋妨花。蘭苑未空,行人漸老,重來是事堪嗟!煙暝酒旗斜。但倚樓極目,時見棲鴉。無奈歸心,暗隨流水到天涯。
簡析
此詞一題"洛陽懷古",非是。詞中提到金谷、銅駝等地,系虛似洛陽、實寫汴京,虛虛實實,乃有憂讒畏譏之意在焉。前三句梅花漸稀,冰河解凍,年華暗換,又到早春時節,然後引起對往事的回憶。全詞結皆撫今,中間插入追昔內容。記憶越是美好,越是富於情趣,眼前景越是難堪,詞意也越耐咀嚼。
賞析
此詞不止於追懷過去的遊樂生活,還有政治失意之慨歎其中。有一年早春時節,作者重遊洛陽。洛陽這個古代名城,是北宋的西京,也是當時繁華的大城市之一。詞人曾經這裡生活過一段時期,對此地留下了難忘的記憶。詞人舊地重遊,人事滄桑給他以深深的觸動,使他油然而生惜舊之情,寫下了這首詞。
上片起頭三句,寫初春景物:梅花漸漸地稀疏,結冰的水流已經溶解,東風的煦拂之中,春天悄悄地來了。「暗換年華」,既指眼前自然界的變化,又指人事滄桑、政局變化。此種雙關的今昔之感,直貫結句思歸之意。
「金谷俊游」以下十一句,都是寫的舊遊,實以「長記」兩字領起,「誤隨車」固「長記」之中,即前三句所寫金谷園中、銅駝路上的游賞,也同樣內。但由於格律關係就把「長記」這樣作為領起的字移後了。「金谷」三句所寫都是歡娛之情,純為憶舊。「長記」之事甚多,而這首詞寫的只是兩年前春天的那一次游宴。金谷園是西晉石崇的花園,洛陽西北。銅駝路是西晉都城洛陽皇宮前一條繁華的街道,以宮前立有銅駝而得名。故人們每以金谷、銅駝代表洛陽的名勝古跡。但詞裡,西晉都城洛陽的金谷園和銅駝路,卻是用以借指北宋都城汴京的金明池和瓊林苑,而非實指。與下面的西園也非實指曹魏鄴都(今河北臨漳西)曹氏兄弟的遊樂之地,而是指金明池(因為它位於汴京之西)同。這三句,乃是說前年上已,適值新晴,游賞幽美的名園,漫步繁華的街道,緩踏平沙,非常輕快。
因憶及「細履平沙」故連帶想起當初最令人難忘的「誤隨車」那件事來。「誤隨車」出韓愈《游城南十六首》的《嘲少年》:「直把春償酒,都將命乞花。只知閒信馬,不覺誤隨車。」而李白的《陌上贈美人》:「白馬驕行踏落花,垂鞭直拂五雲車。美人一笑搴珠箔,遙指紅樓是妾家。」以及張泌的《浣溪沙》:「晚逐香車入鳳城,東風斜揭繡簾輕,慢回嬌眼笑盈盈。消息未通何計是?便須佯醉且隨行,依稀聞道太狂生。」則都可作隨車的註釋。儘管那次「誤隨車」只是無心之誤,但卻也引起了詞人溫馨的遐思,使他對之長遠地保持著美好的記憶。「正絮翻蝶舞」四句,寫春景。「絮翻蝶舞」、「柳下桃蹊」,正面形容濃春。春天的氣息到處洋溢著,人這種環境之中,自然也就「芳思交加」,即心情充滿著青春的歡樂了。此處「亂」字下得極好,它將春色無所不,亂哄哄地呈現著萬紫千紅的圖景出色地反映了出來。
換頭「西園」三句,從美妙的景物寫到愉快的飲宴,時間則由白天到了夜晚,以見當時的盡情歡樂。西園借指西池。曹植的《公宴》寫道:「清夜遊西園,飛蓋相追隨。明月澄清景,列宿正參差。」曹丕《與吳質書》云:「白日既匿,繼以朗月。同乘並載,以游後園。輿輪徐動,參從無聲;清風夜起,悲笳微吟。」又云:「從者鳴笳以啟路,文學托乘於後車。」詞用二曹詩文中意象,寫日間外面遊玩之後,晚間又到國夫人園中飲酒、聽樂。各種花燈都點亮了,使得明月也失去了她的光輝;許多車子園中飛馳,也不管車蓋擦損了路旁的花枝。寫來使人覺得燈燭輝煌,車水馬龍,如目前。「礙」字和「妨」字,不但顯出月朗花繁,而且也顯出燈多而交映,車眾而並馳的盛況。把過去寫得愈熱鬧就愈襯出現的淒涼、寂寞。
「蘭苑」二句,暗中轉折,逼出「重來是事堪嗟」,點明懷舊之意,與上「東風暗換年華」相呼應。追憶前游,是事可念,而「重來」舊地,則「是事堪嗟」,感慨至深。此時酒樓獨倚,只見煙暝旗斜,暮色蒼茫,既無飛蓋而來的俊侶,也無鳴笳夜飲的豪情,極目所至,已經看不到絮、蝶、桃、柳這樣一些春色,只是「時見棲鴉」而已。這時候,宦海風波,仕途蹉跌,也使得詞人不得不離開汴京,於是歸心也就自然而然地同時也是無可奈何地湧上心頭。
此詞的藝術特色主要是:其一,結構別具一格,上片先寫今後寫昔,下片先承上寫昔後再寫今,憶昔部分貫通上下兩片。其二,大量運用對比手法,以昔襯今,極富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