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或出處:劉勰
古文《銘箴》原文:
昔帝軒刻輿、幾以弼違;大禹勒筍虡而招諫;成湯盤盂,著"日新"之規;武王《戶》、《席》,題必戒之訓;周公"慎言"於《金人》;仲尼"革容"於欹器。則先聖鑒戒,其來久矣。
故銘者,名也,觀器必也正名,審用貴乎盛德。蓋臧武仲之論銘也,曰:"天子令德,諸侯計功,大夫稱伐。"
夏鑄九牧之金鼎,周勒肅慎之楛矢,"令德"之事也;呂望銘功於昆吾,仲山鏤績於庸器,"計功"之義也;
魏顆紀勳於景鐘,孔悝表勤於衛鼎,"稱伐"之類也。若乃飛廉有石槨之錫,靈公有蒿里之謚;銘發幽石,吁可怪矣!
趙靈勒跡於番吾,秦昭刻博於華山;夸誕示後,吁可笑也!詳觀眾例,銘義見矣。
至於始皇勒岳,政暴而文澤,亦有疏通之美焉。若班固《燕然》之勒,張昶《華陰》之碣,序亦盛矣。蔡邕銘思,獨冠古今。橋公之《鉞》,吐納典謨;朱穆之《鼎》,全成碑文,溺所長也。至如敬通雜器,准矱戒銘,而事非其物,繁略違中。崔駰品物,贊多戒少;李尤積篇,義儉辭碎。蓍龜神物,而居博弈之中;衡斛嘉量,而在臼杵之末:曾名品之未暇,何事理之能閒哉!魏文九寶,器利辭鈍。
唯張載《劍閣》,其才清采。迅足駸駸,後發前至;勒銘岷、漢,得其宜矣。
箴者,所以攻疾防患,喻針石也。斯文之興,盛於三代。夏、商二箴,余句頗存。及周之辛甲百官箴一篇,體義備焉。迄至春秋,微而未絕。故魏繹諷君於后羿,楚子訓民於"在勤"。戰代以來,棄德務功,銘辭代興,箴文委絕。
至揚雄稽古,始范《虞箴》,作卿尹、州牧二十五篇。及崔、胡補綴,總稱《百官》,指事配位,鞶鑒可征,信所謂追清風於前古,攀辛甲於後代者也。至於潘勖《符節》,要而失淺;溫嶠《傅臣》,博而患繁;王濟《國子》,引廣事雜;潘尼《乘輿》,義正體蕪:凡斯繼作,鮮有克衷。至於王朗《雜箴》,乃置中、履,得其戒慎,而失其所施。觀其約文舉要,憲章戒銘,而水火井灶,繁辭不已,志有偏也。
夫箴誦於官,銘題於器,名目雖異,而警戒實同。箴全御過,故文資確切;銘兼褒贊,故體貴弘潤。其取事也必核以辨,其摛文也必簡而深,此其大要也。然矢言之道蓋闕,庸器之制久淪,所以箴銘異用,罕施於代。惟秉文君子,宜酌其遠大焉。
贊曰:銘實表器,箴惟德軌。有佩於言,無鑒於水。秉茲貞厲,敬言乎履。義典則弘,文約為美。
《銘箴》現代文全文翻譯:
相傳從前軒轅黃帝在車廂、案桌等物上雕刻銘文,用以幫助自己警惕過錯;夏禹曾在樂器架上雕刻銘文,表示希望聽取他人的意見;商湯王的《盤銘》,提出"一天要比一天新"的規勸;周武王的《戶銘》、《席四端銘》等,寫了必須警戒的教訓;周公在《金人銘》中,強調"語言要謹慎";孔子在魯桓公廟中,見到欹器而激動得變了臉色。可見先代聖賢,長期以來就注重鑒戒了。
銘,就是名稱,觀察器物必須瞭解它的名稱。正定名稱而明確其作用,是為了重視言行謹慎這種美德。魯國的臧武仲論銘曾說:"寫銘文,對天子應以頌揚其美德為主,對諸侯應以肯定其功績為主,對大夫則只能稱讚其征伐的勞苦。"
如夏代帝王有德,九州的首領便送上金屬,鑄成金鼎;周代帝王為了傳示其美德於後代,便在肅慎國送來的箭上雕刻銘文。這就是關於頌揚美德的例子。呂望輔助周武王的功績,曾用金屬鑄成銘文;仲山甫輔佐周宣王的功績,也曾刻在周代的記功器上。這就是關於肯定功績的例子。
晉國魏顆的戰功,曾刻在晉國的景公鍾上;衛國孔悝祖先勤於國事的功勞,曾記在孔悝的《鼎銘》中。這就是只稱征伐之勞的例子。至如說飛廉得到天賜的石槨,衛靈公得到黃泉之下的謚號;銘文竟出現在地下的石槨上,這就太奇怪了!
又說趙武靈王曾派人在番吾山上刻他的大腳印,秦昭王叫人在華山上刻了個大棋局:都是用虛誇不實的銘刻來顯示後人,這就很可笑了!仔細看看以上正反兩面的例子,銘文的意義就很清楚了。
到秦始皇時,有《泰山》、《琅玡台》等山嶽的刻石,雖然秦代政治殘暴,這些刻石的文辭卻較為潤澤,也還有其暢達之美。到了漢代,如班固的《封燕然山銘》,張昶的《西嶽華山堂闕碑銘》,其序文也寫得很長了。蔡邕的銘文,更是獨冠古今。如歌頌橋玄的《黃鉞銘》,模仿《尚書》;歌頌朱穆的《鼎銘》,就完全寫成碑文了;這是蔡邕慣於寫碑文的原因。至於馮衍所寫刀、杖、車等雜器的銘文,雖取法周武王,卻寫得事不稱物,詳略不當。此外,崔駰品量器物的銘文,讚頌多而警戒少;李尤寫的大量銘文,內容單薄,文辭瑣碎。他把蓍龜之類神物的銘文,和戲玩的《圍棋銘》攙雜在一起;把寫衡量器的《權衡銘》,放在關於杵臼的銘文之後。李尤在品量器物名稱上,還沒有來得及做好,怎能熟知事物的道理呢!
曹丕寫了九種寶物的《劍銘》,所講的刀劍是銳利的,文辭卻很平鈍。只有張載的《劍閣銘》,寫得清明而有辭采。他的銘文有如快馬疾馳,後來居上;晉武帝下令把《劍閣銘》刻在氓山、漢水之間,那是得到適當的處置了。
箴,就是針刺,用以批評過錯,防止禍患,好比治病的石針。這種文體興起後,盛行於夏、商、週三代。《夏箴》和《商箴》,還留下幾個殘餘句子。周代的辛甲,要求各種官吏都寫箴辭,用以針刺天子的過失。其中只有《虞人之箴》一篇,箴體的格式和內容都比較完備。到春秋時期,這種文體逐漸少起來,但還未衰絕。所以晉國魏絳曾用《虞人之箴》中講的后羿,來諷諫晉君;楚莊王曾用"民生在勤"等話來箴戒國人。戰國以後,拋棄道德,專求有功;因此,銘辭代之而興,箴文就基本上絕跡了。
到了漢代,揚雄考古,才模仿《虞人之箴》,寫了卿尹、州牧等各種官吏的箴文共二十五篇。後來崔駟、胡廣等又加以補寫,總稱為《百官箴》。按照不同的官位,提出應該箴戒的事項,充分發揮鑒戒的作用,這就可說是學習古人的清風,繼承辛甲的做法了。漢末潘勖的《符節箴》,比較簡要,卻失於膚淺;東晉溫嶠的《侍臣箴》,內容廣博,卻過於繁雜;西晉王濟的《國子箴》,雖然旁徵博引,內容卻很貧乏;潘尼的《乘輿箴》,內容正確,但又寫得過於蕪雜:所有這些相繼出現的作品,很少寫得恰到好處。至於魏國王朗的《雜箴》,把頭巾、鞋子也寫了進去,雖也有了戒慎的意義,但在箴中寫這種東西是不恰當的。《雜箴》的文詞簡明扼要,是學周武王的銘寫的;但它寫一些水火井灶之類,就顯得拉雜不已了,這是立意不正造成的。
箴是官吏對帝王諷誦,銘是用來品題器物,它們的名稱和用途雖然不同,但引起警戒的作用是一致的。箴主要用來抵禦過失,所以文詞必須準確切實;銘則兼有褒揚讚美的作用,因此,其篇體以弘大潤澤為貴。總的來說,銘和箴所講的事,都必須確實而清楚明白;所用的文詞,都必須簡要而深遠。這就是銘箴二體在寫作上的基本要求。但由於說直話的風氣逐漸消失,記功的制度也長期不存在,所以這兩種文體都不多用,也就很少施行於後代了。今後的作者,應注意取其弘潤、深遠的特點。
總之,銘主要是彰明器物,箴主要是軌範道理。應該牢記警戒的語言,而不要徒取銘箴的形式。要用這種貞正的勉勵,來警戒人的實際行為。內容合於常道就能弘大,文辭則以簡要為美好。
【註釋】
[1]帝軒:指黃帝,傳說中的古代帝王。
[2]輿:車箱。
[3]幾:案。相傳黃帝在輿、幾上刻有銘文。《路史·疏仡(yì)紀》所載黃帝《中幾之銘》,顯然是後人偽托。
[4]弼(bì)違:糾正過失。弼:輔正。
[5]大禹:即夏禹,夏王朝的第一個帝王。
[6]勒:刻。
[7]筍(sǔn)虡(jù):即簨虡,鍾磐的架子,橫木叫筍,旁柱叫虡。《鬻(yù)子》所載夏禹在簨虡上刻的銘文,也是後人偽托的。
[8]諫:規勸的意見。
[9]成湯:商王朝的第一個帝王。
[10]盤盂:食器。這裡指傳為湯的《盤銘》。
[11]日新:《禮記·大學》載湯的《盤銘》是:"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這個銘文也是後人偽托的。
[12]規:勸正。
[13]武王:周武王,周王朝的第一個帝王。
[14]《戶》《席》:指《戶銘》、《席囚端銘》,均載《大戴禮記·武王踐昨》,也是後人偽托。
[15]必戒之訓:指周武王銘文中所講必須警戒的教訓,如《席四端銘》中的"安樂必敬"、"無行可悔"等。
[16]周公:周武王之弟,名旦,周初重要功臣。
[17]《金人》:《說苑·敬慎》篇說孔子曾在周朝太廟陛前看到金人(銅像),背上刻有銘文,即《金人銘》。全文以多言為戒,第一句是"我古之慎言人也"。此銘傳為黃帝六銘之一,自然是偽托;劉勰認為是周公所作,可能由於此銅像是周初鑄成;銘文中的"安樂必戒,無行所悔"等句子,和傳為周武王所作銘文中的"安樂必敬"、"無行可悔"相似。
[18]仲尼:孔子字仲尼。革容:臉色因激動而變化。《淮甫子·道應訓》中說,孔子在魯桓公廟見到欹(qī)器而"革容"。敬器:古代貴族宗廟中的器具,空的時候是傾斜的,盛水適中就正立,盛水過多就傾覆。孔子見效器的故事,最先見於《荀子·宥坐》,其中有魯桓公廟守廟者向孔子解釋的話:"此蓋為宥坐之器。"宥同右,宥坐即置於座右。紀昀謂"欹器不言有銘,此句未詳"。其實,欹器本身就是放在座側以為警戒之物。漢以後的《座右銘》正取此意。
[19]先聖:指上述黃帝、夏禹、商湯、周武王、周公、孔子等。
[20]"觀器"二句:唐寫本作:"親器必名焉,正名審用,貴乎慎德。""親器"誤,仍應為"觀器"。譯文據"觀器必名焉,正名審用,貴乎慎德"。
[21]正名:孔子針對春秋末年的政局,提出"必也正名"(《論語·子路》)的主張,原指正定人與人之間關係的名分。這裡借指正定器物的名稱。
[22]審:明。
[23]慎德:謹慎之德。
[24]臧武仲:春秋時魯國的大夫。他論銘的話,見《左傳·襄公十九年》。原話是:"夫銘,天子令德,諸侯言時計功,大人稱伐。"
[25]令德:美德。這裡指銘其美德。
[26]稱伐:指銘其征伐之勞。
[27]九牧:九州之長。
[28]金鼎:《左傳·宣公三年》中說,夏王曾使九州之長獻金屬鑄鼎。這裡也未提到鼎銘,只說鼎上鑄了百物之形。
[29]肅慎:古國名。約在黑龍江省東南部。
[30]楛(hù)矢:箭。楛:木名,莖可做箭桿。《國語·魯語》說,周武王時,肅慎國進獻楛矢,為了垂示後代,曾在箭上刻了銘文。
[31]令德之事:《左傳·宣公三年》說,由於"夏之方有德",所以九州牧獻金鑄鼎;《國語·魯語下》說,周武王"欲昭其令德之致遠",才在箭上刻銘。所以說二例都是有關"令德之事"。
[32]呂望:本姓姜,名尚,周初重要功臣。
[33]昆吾:傳為古代產鐵山名,也是善冶鐵的工匠名。蔡邕《銘論》中講到,呂望為周太師,"其功銘於昆吾之冶"。銘文今不存。
[34]仲山:指仲山甫,周宣王時的卿士。
[35]鏤(lòu):雕刻。
[36]績:功。
[37]庸器:記功的銅器。《後漢書·竇憲傳》載有仲山甫的鼎銘。
[38]魏顆:春秋時晉國將領。《國語·晉語七》載晉悼公說,魏顆因打敗秦軍,曾刻其功勞於景公鍾上。
[39]景鍾:即景公鐘。這個銘文今不傳。
[40]孔悝(kuī):春秋時衛國大夫。《禮記·祭統》載孔悝的《鼎銘》,讚美其祖先的功績。
[41]勤:勞苦。《鼎銘》中有"其勤公家,夙夜不解(懈)"等話。
[42]飛廉:有的史書作"蜚廉",商紂王的臣下,秦國的祖先。《史記·秦本紀》載周滅紂後,蜚廉在霍山築壇祭紂王時,得到一個刻有銘文的石槨,銘文說此槨是天賜給蜚廉的。
[43]槨:棺材的套棺。
[44]錫:賞賜。
[45]靈公:指春秋時衛靈公。《莊子·則陽》中說,衛靈公死後,在掘土埋葬時,發現地下一口刻有銘文的石槨,銘文說:靈公將奪得這個葬地。蒿(hāo好陰)裡,在泰山下,相傳是人死後聚集的地方。
[46]謚(shì):帝王死後加以封號。"靈公"是謚號,石槨上的銘文,已有"靈公"這個謚號。
[47]幽石:指埋藏在地下的石槨。
[48]吁(xū):表示懷疑的驚歎聲。
[49]可怪:飛廉與衛靈公兩個傳說都荒唐無稽,劉勰並不相信。
[50]趙靈:指戰國時趙武靈王,自號主父。
[51]番(pán)吾:在今河北平山縣南。《韓非子·外儲說左上》說,趙武靈王曾派人在番吾山上刻一個寬三尺、長五尺的大腳印,並刻上"主父常(嘗)游於此"幾個字。
[52]秦昭:指戰國時秦昭王。
[53]博:古代一種棋局遊戲。
[54]華山:在今陝西東部。《韓非子·外儲說左上》又說,秦昭王曾叫人到山上用松柏之心做個大型局戲,並刻上"昭王常(嘗)與天神博於此"幾個字。
[55]誕:虛妄不實。
[56]始皇:即秦始皇。
[57]岳:指泰山等山嶽。《史記·秦始皇本紀》中載有《泰山刻石》、《琅玡台刻石》等,都是李斯寫以歌頌秦始皇的。
[58]疏通:指文辭暢達。
[59]班固:字孟堅,東漢初年史學家、文學家,
[60]《燕(yān)然》:指班固的《封燕然山銘》。這篇銘是歌頌竇憲北征的功績。載《文選》卷五十六及《後漢書,竇憲傳》。
[61]燕然山:在今蒙古人民共和國。
[62]張昶(chǎng):字文舒,漢末作家。
[63]《華陰》:指張昶(一作張旭)的《西嶽華山堂闕碑銘》。華山在華陰(今陝西華陰縣)之南,所以用華陰指華山。
[64]碣(jié):圓頂形的石碑。
[65]序亦盛:班固的《封燕然山銘》,和張昶的《西嶽華山堂闕碑銘》,都有很長的序文。
[66]蔡邕(yōng):字伯喈(jiē),漢末著名學者、文學家,以長於碑銘稱著。
[67]橋公:名玄,字公祖,漢末大官僚。
[68]《鉞》:蔡邕有《黃鉞銘》,歌頌橋玄為度遼將軍時的安邊之功。銘存,見《全後漢文》卷七十四。
[69]鉞(yuè):兵器,似斧。
[70]吐納:指模仿。典謨:指《尚書》,因其中有《堯典》、《皋陶(yáo)謨》等篇。
[71]朱穆:字公叔,東漢中年文人。蔡邕的《鼎銘》是歌頌朱穆的。銘存,載《全後漢文》卷七十四。
[72]全成碑文,《鼎銘》敘朱穆的家世及其一生經歷,和碑體已完全一樣了。
[73]溺(nì)所長:蔡邕特長於寫碑文,《全後漢文》輯其碑文四十餘篇。
[74]溺:沉迷,溺愛,指蔡邕慣於寫碑文。
[75]敬通:馮衍字敬通,東漢初年作家。
[76]雜器:指他的《刀陽銘》、《刀陰銘》、《杖銘》、《車銘》等,見《全後漢文》卷二十。
[77]矱(yuē):法度,這裡作動詞用。戒銘,唐寫本作"武銘",指傳為周武王的《席四端銘》、《杖銘》等。譯文據"武銘"。
[78]崔駰(yīn):字亭伯,東漢中年作家。
[79]品:評量。崔駰有《樽銘》、《刀劍銘》、《扇銘》等,見《全後漢文》卷四十四。
[80]李尤:字伯仁,東漢中年作家。《全後漢文》卷五十輯其尚存銘文,有《河銘》、《洛銘》第八十四篇。
[81]義儉:內容很少,意義不大。
[82]蓍(shT)龜:占卜用的蓍草和龜甲。這裡指李尤有關蓍龜的銘文,今不存。
[83]博弈(yì):圍棋。這裡指李尤的《圍棋銘》,今存。
[84]衡斛(hú):衡量之器。這裡指李尤的《權衡銘》,今存。
[85]斛:十斗。
[86]嘉量:量器名。《周禮·考工記》所載量銘中說:"嘉量既成,以觀(示)四國;永啟厥後,茲器維則。"劉勰在這裡以"嘉量"和"神物"並用,指好的量器。
[87]臼(jiù)杵(chǔ):唐寫本作"杵臼",春米用的器具。這裡指李尤有關杵臼的銘文,今不存。
[88]閒:即嫻,熟練。
[89]魏文:魏文帝曹丕,字子桓,三國時作家。
[90]九寶:曹丕《典論·劍銘》中講到九種寶器:三把劍、三把馬刀,兩把匕首和一把露陌刀。這裡是用"九寶"指《劍銘》。銘存不完。
[91]辭鈍:文辭一般化。鈍:質魯。
[92]張載:字孟陽,西晉作家。劍閣:在今四川北部大小劍山之間。這裡指張載的《劍閣銘》。銘文載《文選》卷五十六、《晉書·張載傳》。
[93]駸駸(qīn):馬跑得快的樣子。這裡借喻張載的文才。張載是很平庸的作家,劉勰的評價有些過分。
[94]勒銘:唐寫本作"詔銘",譯文據"詔銘"。
[95]岷、漢:岷山和漢水,今四川、陝西之間的地區。《晉書·張載傳》中講到,張載的《劍閣銘》,"武帝遣使鐫(刻)之於劍閣山"。
[96]箴(zhén)者:唐寫本作"箴者,針也"。譯文據唐寫本。箴:勸告。針:針刺治病。
[97]針石:即石針,古代用石針治病。
[98]夏商二箴:《周書·文傳解》引到《夏箴》數句,《呂氏春秋·應同》引到《商箴》數句。但這些未必是夏商時的作品。
[99]"及周之辛甲"句:唐寫本作:"周之辛甲,百官箴闕,唯《虞箴》一篇。"譯文據此。辛甲:原來是商臣,後做周文王的大史。百官箴闕:據《左傳·襄公四年》,辛甲曾"命百官官箴王闕"。闕:過失。《虞箴》:指《虞人之箴》,見《左傳·襄公四年》。
[100]體義:指箴這種文體的基本格式和內容。
[101]魏絳:春秋時晉國人。《左傳·襄公四年》說,魏絳曾引《虞人之箴》諫晉君。
[102]后羿(yì):傳為夏代有窮國的君主,善於射箭。《虞人之箴》中曾講到后羿因射獵而忘國事,所以魏絳用來勸告晉君不要荒於田獵。
[103]楚子:指楚莊王。
[104]在勤:《左傳·宣公十二年》載欒(luán)武子說,楚莊王經常教育國人,曾箴之曰:"民生在勤,勤則不匱。"
[105]戰代:戰國時代。
[106]委:唐寫本作"萎",譯文據"萎"字。萎:衰。
[107]揚雄:字子雲,西漢末年文學家。
[108]稽:查考。
[109]范:模範,這裡作動詞用,指學習,模仿。
[110]卿尹州牧:均官名,這裡指揚雄所作《冀州箴》、《司空箴》、《宗正卿箴》等二十多篇各種官吏的箴文。載《全漢文》卷五十四。
[111]崔:指東漢文人崔駰、崔瑗父子。胡:胡廣,字伯始,東漢大官僚。他們繼揚雄補寫各種官吏的箴文,共四十八篇,叫做《百官箴》。《全後漢文》輯得崔七篇(卷四十四)、崔瑗九篇(卷四十五)、胡廣三篇(卷五十六)。
[112]鞶(pán):官服的大帶。
[113]鑒:鏡,指裝飾在鞶帶上的鏡。據《左傳·莊公二十一年》"王以後(皇后)之鞶鑒於之"句注,鞶鑒原是"古之遺服"或"婦人之物",可見劉勰所說"鞶鑒"不是實指其物,而主要是取"鑒"的鑒戒之意。征:驗證。15信所謂:唐寫本作"可謂",無"信"字。譯文據"可謂"二字。
[114]潘勖(xù):字元茂,漢末作家。他的《符節箴》已亡。
[115]溫嶠(qiáo):字太真,東晉初文人。
[116]傅臣:唐寫本作"侍臣"。譯文據"侍臣",指溫嶠的《侍臣箴》(見《藝文類聚》卷十六)。
[117]王濟:字武子,西晉文人。他的《國子箴》已亡。
[118]引廣事雜:唐寫本作"引多而事寡",譯文據此。
[119]潘尼:字正叔,西晉文人。他的《乘輿箴》載《晉書·潘尼傳》。
[120]義正:《乘輿箴》雖從封建統治者長治久安的願望出發,但其中講到"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故人主所患,莫甚於不知其過,而所美莫美於好聞其過"等,劉勰評以"義正",在當時是有可取之處的。
[121]衷:中,恰到好處。
[122]王朗:字景興,三國時魏國文人。他的《雜箴》只殘存數句,見《藝文類聚》卷八十。
[123]巾:指頭巾。履:鞋。
[124]失其所施,劉勰在本篇第三部分說:"箴誦於官,銘題於器。"古代箴詞多用於箴戒帝王,王朗在《雜箴》中講到中、履之類,所以劉勰認為用非其所。
[125]憲章:法度。這裡用作動詞,指學習。戒銘:唐寫本作"武銘",指周武王的銘文。譯文據"武銘"。
[126]水火井灶:今存王朗《雜箴》中說:要使冬天像夏天那樣溫暖,沒有火灶怎麼行?要使夏天像冬天那樣涼快,沒有井水怎麼行?
[127]名目:唐寫本作"名用"。譯文據"名用"。
[128]弘潤:即《文賦》所說:"銘博約而溫潤。"
[129]核:核實,符合事實。
[130]辨:明,清楚。
[131]摛(chī):發佈。
[132]矢:正直。
[133]闕:缺少。
[134]淪:沉沒。
[135]異用:一作"寡用"。譯文據"寡用"。
[136]罕:稀少。於代:唐寫本作"後代"。譯文據"後代"。
[137]秉文:寫作。秉:操,持。
[138]酌:擇善而取。遠大:指上面說的弘潤、深遠。本書《定勢》篇說,"箴銘碑誄,則體制於弘深。"
[139]表器:唐寫本作"器表"。表:明,這裡作動詞用。
[140]佩:結於衣帶的裝飾物。這裡指銘記於心,佩服不忘。
[141]無鑒於水:《國語·吳語》:伍子胥諫吳王說:"王其盍(何不)亦鑒於人,無鑒於水。"韋昭註:"鑒,鏡也。以人為鏡,見成敗;以水為鏡,見形而已。"劉勰所說"無鑒於水",就是用這個意思。
[142]貞:正。
[143]厲:勸勉。
[144]敬言乎履:唐寫本作"敬乎立履"。履:行為,實踐。
[145]典:常道,這裡指合於常道。
《銘箴》是《文心雕龍》的第十一篇。銘、箴是我國古代兩種較早的韻文。本篇講到的一些具體作品,如黃帝、夏禹、成湯等人的銘,夏、商兩代的箴,雖為後人偽托,但從大量史料和文物來看,劉勰"盛於三代"之說,基本上是符合史實的;至少在商、周兩代,這方面的作品是大量產生了。漢魏以後,除碑文漸盛而"以石代金"外,這兩種文體都如劉勰所說"罕施後代"了。所以,本篇正反映了銘、箴二體在我國古代從產生、盛行到漸衰這一過程的基本面貌。
全篇分三個部分。第一部分講"銘"的意義和發展情況,第二部分講"箴"的意義和發展情況,第三部分講銘、箴二體的同異及其基本寫作特點。
古代這方面優秀的作品是不多的,本篇對有關作家作品的評論,也是批評多而肯定少。但無論批評或肯定,都有一些很不恰當。如對張載的《劍閣銘》,崔駰、胡廣的《百官箴》,都評價太高;對李尤、王朗作品的批判,卻是從狹隘的封建觀念出發,批的並不正確。但劉勰對銘、箴二體總的要求,是內容要有警戒過失的實際作用,文辭必須簡明確切;而對那種荒誕不實的神怪之說,則發出了"可怪"、"可笑"的尖銳批判。在南朝形式主義文風盛行之下,這是有一定現實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