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說·文中子世家》
文中子,王氏,諱通,字仲淹。銅川府君,諱隆,文中子之父也。開皇九年江東平。銅川府君歎曰:「王道無敘,天下何為而一乎?」文中子侍側十歲矣,有愧色日夏、殷以下數百年,四海常一統也。魏、晉以下數百年,九州無定主也。上失其道,民散久矣。一彼一此,何常之有?夫子之歎,蓋憂皇綱不振,生人勞於聚斂而天下將亂乎?」銅川府君異之。
開皇十八年,銅川府君宴居,歌《伐木》,而召文中子。子矍然再拜:「敢問夫子之志何謂也?」銅川府君曰:「自天子至庶人,未有不資友而成者也。在三之義,師居一焉,道喪已來,斯廢久矣,然何常之有?小子勉之,翔而後集。」文中子於是有四方之志。蓋受《書》於東海李育,學《詩》於會稽夏碘,問《禮》於河東關子明,正《樂》於北平霍汲,考《易》於族父仲華,不解衣者六歲,其精志如此。
仁壽三年,文中子冠矣慨然有濟蒼生之心,西遊長安,見隋文帝。帝坐 太極殿召見,因奏《太平策》小有二,策尊王道,推霸略,稽今驗古,恢恢乎運天下於指掌矣。帝大悅曰:「得生幾晚矣,天以生賜朕也。」下其議於公卿,公卿不悅,文中子知謀之不用也,作《東征之歌》而歸。帝聞而再征之,不至。四年,帝崩。
大業元年,一征又不至,辭以疾。謂所親曰:「道之不行,欲安之乎?退志其道而已。」乃續《詩》《書》,正《禮》《樂》,修《元經》,贊《易》道,九年而六經大就。門人自遠而至。如往來受業者,不可勝數,蓋千餘人。隋季,文中子之教興於河汾,雍雍如也。
大業十三年,江都難作。子有疾,召薛收,謂曰:「吾夢顏回稱孔子之命曰:歸休乎?殆夫子召我也。何必永厥齡?吾不起矣。」寢疾七日而終。門弟子數百人會議曰:「吾師其至人乎?自仲尼已來,未之有也。仲尼既沒,文不在茲乎?請謚曰文中子。」絲麻設位,哀以送之。
(取材於《中說·文中子世家》)
文中子,姓王,名通,字仲淹。銅川府君,名隆,是文中子的父親。隋開皇九年,江東得以平定。銅川府君歎息著說:「王道仁政還沒有推行,隋朝為何能統一天下呢?」文中子侍奉在父親身邊已有十年了,聽了這話,就面有憂色地回應說:「夏商兩朝以後的幾百年,常常是天下一統的。魏晉以後的幾百年,天下沒有固定的主人。為政者不實行王道,老百姓流離失散已經很久了。一時那樣,一時又這樣,局勢哪裡有固定不變的時候呢?父親您的歎息,大概是憂慮朝廷所制定的法律和制度得不到整頓,百姓為朝廷的橫徵暴斂所苦,因而將導致天下大亂的局面吧?」銅川府君對兒子的見識感到驚異。
開皇十八年,銅川府君閒居在家,吟誦《伐木》篇,請人召喚文中子前來。文中子來後,見狀急忙隆重下拜,問:「敢問父親大人的志向是什麼呢?」銅川府君說:「上自天子下至平民,沒有誰不是靠著朋友的幫助而能立業成事的。古人講做人有禮敬君、父、師的道義,尊師居其一,道義不被尊奉以來,從師而學的風尚也被廢棄很久了,然而局勢不會恆定不變啊?你要努力求學,詳察泛采啊!」文中子從此有了求學四方的志向。先後向東海李育學習《尚書》,向會稽夏琠學習《詩經》,向河東關子明問《禮記》,跟北平霍汲研討《樂經》,向族父仲華考正《易經》,以至於忙到多年不解衣而眠。他聚精會神研究學問,到了如此地步。
仁壽三年,文中子剛剛成年的時候,慨然有大濟蒼生的心願,於是向西遊歷長安,受到隋文帝的接見。隋文帝坐於太極殿上召見了他,於是進獻《太平策》十二卷,主張尊奉王道,推行尊王稱霸的謀略,借助古代的事驗證當朝的事,游刃有餘地把天下之事分析的頭頭是道。隋文帝高興地說:「我與先生相見恨晚哪,上天是要把先生賜給我啊!」把他的建議下發給朝廷公卿們討論,公卿們卻不高興,文中子知道自己的謀略諫言不會被採納,於是寫了《東征之歌》就回去了。隋文帝聽說後再次徵召他,他也沒有應召。仁壽四年,隋文帝駕崩。
隋煬帝大業元年,朝廷又一次徵召文中子,他又沒應召而至,以自己生病為理由推辭。對自己親近的人說:「王道得不到推行,就想天下安定太平嗎?我只是退隱闡發我自己領悟的儒家之道罷了。」於是續作《詩經》《尚書》,校正《禮記》《樂經》,修撰《元經》,增補《易經》,歷時九年而六經得以增補完成。門人弟子從很遠的地方來拜師求學。來往向他學習的人,不計其數,大概有一千多人。隋朝時代,文中子的教育思想從河汾興起,一時蔚為大觀。
大業十三年,江都大難發生。文中子生病,召弟子薛收前來,對他說:「我夢見顏回傳達孔子的命令說:該回家了吧?大概是孔夫子要叫我回去了。何必要求活到高齡呢?我將要一病不起了。」生病七日而死。門人弟子幾百人聚會商議說:「我們的師父恐怕是世上難得的學問道德完美的人吧?自孔聖人以來,還沒有這樣的人呢。仲尼去世之後,儒家文化的發揚光大不正在師父手裡嗎?請求給師父取謚號叫文中子。」於是弟子們為其披麻戴孝,給文中子送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