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澄者,京兆武功人也。嘗因選集,至東都。騎驢行槐樹下,見一老母,雲,善相手,求澄手相。澄初甚惡之。母云:「彼此俱閒,何惜來相。」澄坐驢上,以手授之。母看畢,謂澄曰:「君安所居,道裡遠近,宜速還家。不出十日,必死。」澄聞甚懼,求其料理。母云:「施食糧獄,或得福助。不然,必不免。」澄竟如言,市食糧獄。事畢,往見母,令速還,澄自爾便還。至武功,一日許,既無疾,意甚歡然。因脫衫出門,忽見十餘人,拜迎道左。澄問所以,雲是神山百姓,聞公得縣令,故來迎候。澄曰:「我不選,何得此官?」須臾,有策馬來者,有持綠衫來者,不得已,著衫乘馬,隨之而去。行之十里,有碧衫吏,下馬趨澄拜。問之,答曰:「身任慈州博士,聞公新除長史,故此遠迎。」因與所乘馬載澄,自乘小驢隨去。行二十里所,博士奪澄馬。澄問何故相迎,今復無禮。博士笑曰:「汝是新死鬼,官家捉汝,何得有官乎?」其徒因驅(「驅」原作「驢」,據明抄本改)澄過水,水西有甲宅一所,狀如官府。門榜云:中丞理冤屈院。澄乃大叫冤屈。中丞遣問:「有何屈?」答云:「澄算未盡,又不奉符,枉被鬼拘錄。」中丞問有狀否,澄曰:「倉卒被拘,實未有狀。」中丞與澄紙,令作狀,狀後判檢。旁有一人,將檢入內。中丞後舉一手,求五百千,澄遙許之。檢云:「枉被追錄,算實未盡。」中丞判放,又令檢人領過大夫通判。至廳,見一佛廩小胡,頭冠氈帽,著麂靴,在廳上打葉錢。令通云:「中丞親人,令放卻還生。」胡兒持按入,大夫依判,遂出。復至王所,通判守門者,就澄求錢。領人大怒曰:「此是中丞親眷,小鬼何敢求錢?」還報中丞,中丞令送出外。澄不知所適,徘徊衢路。忽見故妹夫裴氏,將千餘人,西山打獵(「獵」原作「賊」,據明抄本改)。驚喜問澄,何得至此。澄具言之。裴云:「若不相值,幾成閒鬼。三五百年,不得變轉,何其痛哉!」時府門有賃驢者,裴呼小兒驢,令送大郎至捨,自出二十五千錢與之。澄得還家,心甚喜悅。行五六里,驢弱,行不進。日勢又晚,澄恐不達。小兒在後百(「百」原作「有」,據明抄本改)余步,唱歌。澄大呼之,小兒走至,以杖擊驢。驚澄墮地,因爾遂活。(出《廣異記》)
【譯文】
西京郊區武功縣人郜澄,有一次為了考取官員到東都洛陽去。他騎著驢走到一棵槐樹下,看見一個老婦。老婦對郜澄說,「我特別善於看手相,讓我給你看看吧。」郜澄起初很討厭,但老婦說,「你和我都閒著沒事,我給你看一下,又有何妨呢?」郜澄就坐在驢上把手伸給老婦。老婦看完後說,「你家在哪裡?離這裡是遠還是近?你最好是趕快回家吧,因為不出十天你一定會死!」郜澄聽後十分害怕,就求老婦幫他一幫。老婦說,「你給監獄的囚犯施捨些吃食,也許能得到神的祐助。不然,一定不能免死。」郜澄按老婦說的話,買了很多食物施捨給監獄,辦完以後,又去見那老婦。老婦讓他快快回家。郜澄就回到武功自己的家中。過了一天多,他既無病也無災,心裡挺高興,就脫了長衫出門。忽然看見十多個人在道旁跪迎他,他就問是怎麼回事,那些人說,「我們是神山的百姓,聽說大人被任命為縣令,所以來迎候大人。」郜澄說,「我沒有參加考官的考試,怎麼會得了縣令這個官呢?」不一會兒,又有趕著馬和拿著綠色官服的人來迎接,郜澄不得已只好穿上官袍騎上馬隨他們走。走了十里地,又有一個穿青綠袍子的官員下馬向郜澄跪拜。問是誰,回答說,「我現任慈州博士,聽說大人新被任命為長史,特來相迎。」說罷就把他的馬給郜澄騎,他自己騎上郜澄的小驢隨行。走了二十多里時,那博士突然把郜澄的馬搶了去。郜澄問,「你不是來迎接我的嗎,怎麼現在又如此無禮?」博士大笑說,「你不過是個剛死的鬼,陰司要抓你去,你哪是什麼官呀?!」那傢伙趕著郜澄過了一條河,河西有一座府宅,像是衙門,門上的匾寫著「中丞理冤屈院」,郜澄就大喊冤枉。府裡的中丞就召他審問他有什麼冤屈,他回答說,「我的陽壽未到,也沒有陰曹的公文傳我,被鬼卒硬給抓了來。」中丞問他有沒有狀子,他說急匆匆地被抓來,沒有狀子。中丞就給郜澄紙讓他寫狀子。中丞看完狀子後,讓管生死簿的人查一查。只見一個官員拿著簿子到裡面去查,這人在中丞的身後偷偷向郜澄舉了一隻手掌,暗示向郜澄要五百千錢做賄賂,郜澄朝他遠遠地示意答應給錢。不一會兒那官員報告說,「郜澄被抓來是冤枉的,他的陽壽確實沒盡。」中丞聽了就判決釋放,又讓那官員領他去見大夫通判。來到一個大堂前,見一座佛龕前有一個胡人少年,頭戴氈帽腳穿鹿皮靴子,在廳上玩打葉錢的遊戲。領郜澄的官員通報說,「這個人是中丞的親屬,命令放他還陽。」那胡人少年拿著公文進去給大夫,大夫依照中丞的批示辦了手續,郜澄就出了大堂,又來到通判的廳堂。門口把守的鬼卒向郜澄索賄,領路的官員大怒說,「這是中丞的親屬,你們這些小鬼竟敢要錢!」後來又向中丞報告辦完了手續,中丞就讓人把郜澄送出門外。郜澄正不知該往哪裡,忽然看見已死的的妹夫裴氏帶著一千多人去西山打獵。裴氏驚喜地問,「你怎麼到這裡來的?」郜澄就細說了情況。裴氏說,「你如果不遇見我,很可能成了一個無事的閒鬼到處遊蕩,三五百年也不能轉世,那將多麼悲慘!」當時府門外有租驢的,裴氏就叫來一個趕驢的少年,命他用驢把郜澄送回家去,並拿出二十五千錢付了驢錢。郜澄暗想這下我就能回家了,心裡很高興。走了五六里地,由於驢子太弱走不動了,天色將晚,郜澄擔心到不了家,回頭看那趕驢的少年離他有百餘步正悠閒的唱歌,就大聲招呼他。少年趕快攆上來,用棍子猛打了驢一下,驢一驚,郜澄被摔了下來,這一驚一摔,就活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