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蘇軾)譯文賞析

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
蘇軾
系列:宋詞三百首
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狽,余獨不覺,已而遂晴,故作此詞。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註釋
  
芒鞋:草鞋。
  
一蓑煙雨任平生:披著蓑衣在風雨裡過一輩子也處之泰然。一蓑(suō):蓑衣,用棕製成的雨披。
  
料峭:微寒的樣子。
  
蕭瑟:風雨吹打樹葉聲。
譯文
  
三月七日,在沙湖道上趕上了下雨,大家沒有雨具,同行的人都覺得很狼狽,只有我不這麼覺得。過了一會兒天晴了,就做了這首詞。
  
不必去理會那穿林打葉的雨聲,不妨一邊吟詠著、長嘯著,一邊悠然地行走。竹杖和草鞋輕捷得更勝過馬,怕什麼!一身蓑衣,足夠在風雨中過上它一生。
  
略帶寒意的春風將我的酒意吹醒,寒意初上,山頭初晴的斜陽卻殷殷相迎。回頭望一眼走過來遇到風雨的地方,我信步歸去,既無所謂風雨,也無所謂天晴。
寫作背景
  
元豐五年三月五日,作者在沙湖遊玩。三月七日,忽逢大雨,因為作者和同行的人都沒有帶雨具,同行之人皆覺狼狽。雨過天晴,作者聯想到自己人生的坎坷,加上遇見的大雨,寫下了這一首千古流傳的《定風波》。從文中我們可以感受到作者的豁達與樂觀。
賞析
  
即蘇軾黃州之貶後的第三個春天。 首句「莫聽穿林打葉聲」,一方面渲染出雨驟風狂,另一方面又以「莫聽」二字點明外物不足縈懷之意。「何妨吟嘯且徐行」,是前一句的延伸。在雨中照常舒徐行步,呼應小序「同行皆狼狽,余獨不覺」,又引出下文「誰怕」即不怕來。徐行而又吟嘯,是加倍寫;「何妨」二字透出一點俏皮,更增加挑戰色彩。首兩句是全篇樞紐,以下詞情都是由此生發。
  
「竹杖芒鞋輕勝馬」,寫詞人竹杖芒鞋,頂風沖雨,從容前行,以「輕勝馬」的自我感受,傳達出一種搏擊風雨、笑傲人生的輕鬆、喜悅和豪邁之情。「一蓑煙雨任平生」,此句更進一步,由眼前風雨推及整個人生,有力地強化了作者面對人生的風風雨雨而我行我素、不畏坎坷的超然情懷。
  
以上數句,表現出曠達超逸的胸襟,充滿清曠豪放之氣,寄寓著獨到的人生感悟,讀來使人耳目為之一新,心胸為之舒闊。
  
過片到「山頭斜照卻相迎」三句,是寫雨過天晴的景象。這幾句既與上片所寫風雨對應,又為下文所發人生感慨作鋪墊。
  
結尾「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這飽含人生哲理意味的點睛之筆,道出了詞人在大自然微妙的一瞬所獲得的頓悟和啟示:自然界的雨晴既屬尋常,毫無差別,社會人生中的政治風雲、榮辱得失又何足掛齒?句中「蕭瑟」二字,意謂風雨之聲,與上片「穿林打葉聲」相應和。「風雨」二字,一語雙關,既指野外途中所遇風雨,又暗指幾乎致他於死地的政治「風雨」和人生險途。[7]
評價
  
讀罷全詞,令人心情振奮,心境豁然,心靈淨化。人生的沉浮、情感的憂樂,在讀者的理念中自會有一番全新的體悟。從心理學「白日夢」的角度看,此詞實際是作者描繪的一個淡泊從容、曠達超脫的白日夢,在多個方面都非常符合白日夢的特徵。
  
第一,心情符合白日夢之條件——鬱悶不爽。
  
寫此詞前三年,即公元1079年,作者因被誣作詩「謗訕朝廷」遭御史彈劾,被捕入獄,後又被貶為黃州團練副使,宦海沉浮,經歷坎坷,理想不竟,抱負未果,使作者幾年來一直鬱鬱不得志,思想上陷入出世與入世的矛盾之中,心情煩悶。
  
第二,意境符合白日夢之真諦——寧靜自由。
  
作者對現實的官場險惡生活非常厭倦,渴望擺脫這種生活,退隱江湖,過一種淡泊寧靜、無憂無患、無慾無求、輕鬆自由的生活,也即「歸去」。
  
第三,結構具備白日夢之特徵——自然完整。 
  
入夢的引子是「飲酒」和「下雨」。酒的微醉讓作者暈暈乎乎,這是白日夢形成的主要基礎。煙雨的迷濛讓天氣灰暗朦朧,創設了入夢的良好氛圍。
  
入夢句是「莫聽穿林打葉聲」,夢境為「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這裡作者用「竹杖」「芒鞋」「蓑衣」「煙雨」等意象及雨中「吟嘯」「徐行」等動作創設了一個極為美妙的白日夢夢境,活脫脫地勾勒出了一個隱居江湖過著從容淡泊生活的隱士形象,他雖無榮華富貴之享受,但亦無宦海浮沉之憂患,心情得以平靜,心境得以安寧。
  
夢醒句為「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料峭的春風吹醒了醉酒,作者感到冷,一個激凌,頭腦清醒了,夢結束了,作者又回到現實之中。這「冷」既是實寫酒醒後身體感到冷,也是寫夢醒後又想到自己的遭遇而產生的心冷。正在這時,遠處山頭溫暖的夕陽讓作者感到了些許暖意,也增添了他戰勝逆境的信心。
  
過渡句為「回首向來蕭瑟處」。雖然「相迎」的斜陽給作者帶了一絲溫暖,但一想到自己飽含蕭瑟風雨的坎坷仕途路——「回首向來蕭瑟處」,心中燃起的希望之火又熄滅了!
  
夢破後尋夢句為「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仕途的風雨就如同這自然界的風雨一樣變幻無常,他所期盼的仕途陽光又會在多長的風雨之後?與其終日忍受這種提心吊膽之痛,還不如「歸去」,退隱江湖,一切平靜,無悲無喜,「無雨無晴」。
  
第四,情節顯露白日夢之特色——亦真亦幻。
  
首先,序言中說「同行皆狼狽」,已證明雨之大,而「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卻又描寫詩人置身雨中,對雨聽而不聞,從容高歌,瀟灑徐行,全然沒感到淋漓之苦的狀態,這怎麼可能是實寫呢?接下來的「竹杖芒鞋輕勝馬」也不太合常理。用竹杖芒鞋行泥濘之路,拖泥帶水,怎比得上騎著高頭大馬急行如飛來得輕快?因此這「輕」恐怕不是寫現實行路之輕,而應是無官一身輕。「一蓑煙雨任平生」也讓人生疑。序言中已說「雨具先去」,怎會又出現了披蓑在雨中穿行?看來應是想像之景。「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若按自然的邏輯也很難解釋得通。雨過天晴,應該是「已無風雨正是晴」,怎會是「也無晴」?所以,這裡的「晴」不會單純指天晴。
  
由此可見,這些都是寫作者心中想像之事而非眼前之景,全詞就是作者著力刻畫的一個「也無風雨也無晴」的「歸去」白日夢!
  
縱觀全詞,一種醒醉全無、無喜無悲、勝敗兩忘的人生哲學和處世態度呈現在讀者面前。「也無風雨也無晴」,是一種寵辱不驚、勝敗兩忘、曠達瀟灑的境界,是一種「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的境界,是一種回歸自然,天人合一,寧靜超然的大徹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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