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劉恕傳》
劉恕字道原,筠州人。恕少穎悟,書過目即成誦。年十三欲應制科,從人假《漢》《唐書》,閱月皆歸之。謁丞相晏殊,問以事,反覆詰難,殊不能對。恕在鉅鹿時,召至府,重禮之,使講《春秋》,殊親帥官屬往聽。未冠,舉進士,時有詔,能講經義者別奏名,應詔者才數十人,恕以《春秋》《禮記》對,先列註疏,次引先儒異說,末乃斷以己意,凡二十問,所對皆然,主司異之,擢為第一。他文亦入高等,而廷試不中格,更下國子試講經,復第一,遂賜第。調鉅鹿主簿、和川令,發強擿伏,一時能吏自以為不及。恕為人重意義,急然諾。郡守得罪被劾,屬吏皆連坐下獄,恕獨恤其妻子,如己骨肉,又面數轉運史深文峻詆。篤好史學,自太史公所記,下至周顯德末,紀傳之外至私記雜說,無所不覽,上下數千載間,鉅微之事,如指諸掌。司馬光編次《資治通鑒》,英宗命自擇館閣英才共修之。光對曰:「館閣文學之士誠多,至於專精史學,臣得而知者,唯劉恕耳。」即召為局僚,遇史事紛錯難治者,輒以諉恕。恕於魏、晉以後事,考證差繆,最為精詳。王安石與之有舊,欲引置三司條例。恕以不習金谷為辭,因言天子方屬公大政,宜恢張堯、舜之道以佐明主,不應以利為先。面刺其過,安石怒,變色如鐵,恕不少屈。或稠人廣坐抗言其失無所避遂與之絕方安石用事呼吸成禍福高論之士始異而終附之面譽而背毀之口順而心非之者皆是也 恕奮厲不顧,直指其事,得失無所隱。光出知永興軍,恕亦以親老,求監南康軍酒以就養,許即官修書。光判西京御史台,恕請詣光,留數月而歸。道得風攣疾,右手足廢,然苦學如故,少間,輒修書,病亟乃止。官至秘書丞,卒,年四十七。死後七年,《通鑒》成,追錄其勞,官其子羲仲為郊社齋郎。
(節選自《宋史·劉恕傳》
劉恕,字道原,筠州人。劉恕從小就十分聰慧,書看過一遍就能背下來。十三歲時他想應制科考試,向別人借了《漢》《唐書》,過了一個月就都歸還了。他去拜謁宰相晏殊,拿史書上的事向他請教,反覆追問,連晏殊也不能回答出來。劉恕在鉅鹿時,晏殊把他召到府上,以隆重的禮儀來對待他,讓他講解《春秋》,晏殊親自率領屬下官員去聽。還不到二十歲,劉恕登進士第,當時皇帝有詔,能講經義的考生另外報上姓名,應詔的只有幾十名,劉恕用《春秋》《禮記》對答,先列述注文,再列舉先儒們各種不同的看法,最後發表自己的見解,所提一共二十問,劉恕對答都很正確,主考官大為驚異,選他為第一。其他文章也被列為高等,但廷試卻沒有考中,便再讓他到國子監試講經書,又列為第一,於是賜進士第。調任鉅鹿主簿、和川縣令,揭露檢舉壞人和隱藏的壞事,當時那些自以為很有本事的官吏都自覺不如劉恕。劉恕為人很重情義,答應辦的事一定馬上去辦。郡守犯了罪被彈劾,下屬官吏都被牽連關進牢獄,只有劉恕體恤他們的妻子兒女,就像對待自己的骨肉,又當面數落轉運使援用法律條文苛細嚴峻,有刻毒誣陷之嫌。劉恕十分愛好史學,從太史公司馬遷所記始,到周顯德末年,紀傳以及紀傳之外的私記雜說,沒有不讀的,上下數千年間,無論大事小事,都瞭如指掌。司馬光編寫《資治通鑒》,英宗讓他自己挑選館閣英才共同編寫。司馬光回答說:「館閣文學之士確實很多,至於專門精通史學的,我所知道的,只有劉恕罷了。」當即徵召劉恕為官署的僚屬,遇到有史事紛繁雜亂難以整理的,就把它們委託給劉恕。劉恕對於魏、晉以後的事,考證差錯,最為精當詳盡。王安石與劉恕有老交情,想要引薦他到三司條例司任職。劉恕以不熟悉錢糧為借口推辭,趁機對王安石說:天子正托付您主持大政,應該張揚堯、舜之道來輔佐明主,不應把利益放在前面。劉恕當面指責他的過失,王安石大怒,臉色變得如鐵,劉恕卻沒有絲毫屈從。有時候在眾人廣座中,直言他的過失毫不迴避,王安石於是和他絕交。當王安石主持事務,輕而易舉地就招禍。高談闊論的人,開始意見不同而後最終附和他,當面讚譽而背後詆毀他,口是心非的都像這樣。劉恕奮厲不顧,直接指責其事,得失沒有什麼隱諱的。司馬光出京掌管永興軍,劉恕也因為父母年老,請求監管南康軍酒來侍奉父母,朝廷答應到詔他在官任上修書。司馬光任西京御史台通判,劉恕請求拜見司馬光,司馬光留他數月才讓他回來。在路上得風攣疾,右手足廢,然而像以前一樣苦學,有時間,就修書,病急才停止。官至秘書丞,去世,年四十七。死後七年,《通鑒》寫成,追錄他的功勞,授其子劉羲仲為郊社齋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