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書·申屠剛傳》
申屠剛字巨卿,扶風茂陵人也。剛質性方直,常慕史䲡、汲黯之為人。仕郡功曹。平帝時,王莽專政,朝多猜忌,遂隔絕帝外家馮、衛二族,不得交宦,剛常疾之。及舉賢良方正,因對策曰:「臣聞王者承天順地,典爵主刑,不敢以天官私其宗,不敢以天罰輕其親。陛下宜遂聖明之德,昭然覺悟,內和親戚,外絕邪謀。」書奏,莽令元後下詔曰:「剛所言僻經妄說,違背大義。其罷歸田里。」
後莽篡位,剛遂避地河西,轉入巴、蜀,往來二十許年。及隗囂據隴右,欲背漢而附公孫述。剛說之曰:「愚聞人所歸者天所與,人所畔者天所去也。伏念本朝躬聖德,舉義兵,龔行天罰,所當必摧,誠天之所福,非人力也。將軍宜上應天心,下酬人望,為國立功,可以永年。嫌疑之事,聖人所絕。以將軍之威重,遠在千里,動作舉措,可不慎與?今璽書數到,委國歸信,欲與將軍共同吉凶。布衣相與,尚有沒身不負然諾之信,況於萬乘者哉!今何畏何利,久疑如是?卒有非常之變,上負忠孝,下愧當世。夫未至豫言,固常為虛,及其已至,又無所及,是以忠言至諫,希得為用。誠願反覆愚老之言。」囂不納,遂畔從述。
建武七年,詔書征剛。剛將歸,與囂書曰:「愚聞專己者孤拒諫者塞孤塞之政亡國之風也夫聖人不以獨見為明而以萬物為心。順人者昌,逆人者亡,此古今之所共也。將軍以布衣為鄉里所推,素以忠孝顯聞,是以士大夫不遠千里,慕德樂義。今苟欲決意徼幸,此何如哉?」囂不納。剛到,拜侍御史,遷尚書令。
光武嘗欲出遊,剛以隴蜀未平,不宜宴安逸豫。諫不見聽,遂以頭軔乘輿輪,帝遂為止。時內外群官,多帝自選舉,加以法理嚴察,職事過苦,尚書近臣,乃至捶撲牽曳於前,群臣莫敢正言。剛每輒極諫,又數言皇太子宜時就東宮,簡任賢保,以成其德,帝並不納。以數切諫失旨,數年,出為平陰令。復征拜太中大夫,以病去官,卒於家。
(摘編自《後漢書‧卷二十九第十九申屠剛傳》)
申屠剛字巨卿,扶風郡茂陵人。申屠剛本性端方正直,常羨慕史䲡、汲黯的為人。做了郡功曹的官。平帝時,王莽專政,朝廷多有猜忌,王莽就將平帝祖母馮族與母衛族隔絕,族人都不得到京交遊做官,申屠剛心中一直疾恨這件事。等到後來他被推舉為賢良方正,便上書對策說:臣聽說王者如果順從天地,掌管官爵主持刑法,絕不敢將高官私授給自己的宗親,也絕不敢拿天罰來赦免自己的親人。陛下應順從聖君的聖明之德,幡然覺悟過來,對內能與親人和睦共處,對外杜絕所有奸邪陰謀。上書呈奏上去後,王莽便讓元後下詔書說:「申屠剛所言都是離經妄說,違背大義,應罷官回家。」
後來王莽篡位,申屠剛就躲避到河西,轉到巴蜀,往來二十多年。等到隗囂佔據了隴右,他想背棄漢朝而歸附公孫述。申屠剛遊說隗囂說:「我聽說百姓所歸順的人老天就會成全他,百姓所叛離的人老天就會放棄他。我想本朝光武帝躬行聖德,興舉義兵,恭奉天意懲戒惡人,所到之處無堅不摧,這真是上天所賜之福,不是人力能做到的。將軍應當向上順應天意,向下報答人民的期望,為國立功,可以永遠無憂。遭人嫌疑的事,聖人是絕不會做的。以將軍的威望,即使遠在千里,您的一舉一動,能不慎重小心嗎?現在璽書幾次下達,委以國是昭示信用,想與將軍共同承擔吉凶禍福。老百姓彼此交往,尚且還有至死不違反諾言的信用,何況是大國的君主呢!現在你到底怕什麼又想要什麼,這樣久疑不決呢?一旦有意外之變,對上您辜負忠孝之士,對下您愧對當世賢眾。預言沒有到達時,當然是虛語,但一旦到達,又來不及了,所以我用忠言極力勸諫您,希望得到接納。願您反覆思考我的諫言。」隗囂不接受,最後叛漢附從公孫述。
建武七年,有詔書徵召申屠剛。申屠剛將歸,又寫信給隗囂說:「我聽說一意專行的人很孤立,拒絕納諫的人容易阻塞,孤立阻塞的政治,是亡國的先兆。聖人不會把自己的專己獨見當做高明,而以普世萬物的眾心當成自己的本心。順應百姓者就會昌盛,違逆百姓者就會滅亡,這是古今共同的道理。將軍是在布衣平民之時被鄉人所推選出來的,一直以來都是以忠孝聞名,因此士大夫不遠千里而來,就是因為仰慕欣賞您的高德大義。現在如果想決意僥倖行事,哪裡還有什麼德義呢?」隗囂不接受。申屠剛到洛陽,拜為侍御吏,又遷為尚書令。
光武帝曾想出外遊覽,申屠剛以隴蜀尚未平定為由,認為皇上不應該宴逸享樂。意見未被接受,(申屠剛)就以頭(當做止輪木)頂住車輪,光武帝於是停止了遊覽。當時內外許多官吏,多半是皇帝自己選舉出來的,又加上法令嚴密監察他們,群臣的公職事務都過於勞苦,那些尚書近臣們,甚至也被當眾鞭捶仆地牽拽,可是群臣中沒有敢上前直言的。而申屠剛每次都極力勸諫,又多次進言皇太子應當進入東宮,選任賢保,以成就太子大德,光武帝都不接納。因他多次直諫有違旨意,幾年後,被外放為平陰令。後來又徵召回朝拜為太中大夫,因病辭去官職,在家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