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誌異399 第十卷 長亭》全篇古文翻譯

原文

石太璞,泰山人,好厭禳之術。有道士遇之,賞其慧,納為弟子。啟牙籤,出二卷,上卷驅狐,下卷驅鬼,乃以下卷授之,曰:“虔奉此書,衣食佳麗皆有之。”問其姓名,曰:“吾汴城北村玄帝觀王赤城也。”留數日,盡傳其訣。石由此精於符菉,委贄者踵接於門。一日,有叟來,自稱翁姓,炫陳幣帛,謂其女鬼病已殆,必求親詣。石聞病危,辭不受贄,姑與俱往。十餘里入山村,至其家,廊捨華好。入室,見少女臥縠幛中,婢以鉤掛帳。望之年十四五許,支綴於床,形容已槁。近臨之,忽開目云:“良醫至矣。”舉家皆喜,謂其不語已數日矣。石乃出,因詰病狀。叟言:“日晝見少年來,與共寢處,捉之已杳,少間復至,意其為鬼。”石曰:“其鬼也,驅之匪難;恐其是狐,則非余所敢知矣。”叟云:“必非必非。”石授以符,是夕宿於其家。

夜分,有少年入,衣冠整肅。石疑是主人眷屬,起而問之。曰:“我鬼也。翁家盡狐。偶悅其女紅亭,姑止焉。鬼為狐祟,陰騭無傷,君何必離人之緣而護之也?女之姊長亭,光艷尤絕。敬留全壁,以待高賢。彼如許字,方可為之施治;爾時我當自去。”石諾之。是夜,少年不復至,女頓醒。天明,叟喜,以告石,請石入視。石焚舊符,乃坐診之。見繡幕有女郎,麗若天人,心知其長亭也。診已,索水灑幛。女郎急以碗水付之,蹀躞之間,意動神流。石生此際,心殊不在鬼矣。出辭叟,托製藥去,數日不返。鬼益肆,除長亭外,子婦婢女,俱被淫惑。又以僕馬招石,石托疾不赴。明日,叟自至。石故作病股狀,扶杖而出。叟拜已,問故。曰:“此鰥之難也!曩夜婢子登榻,傾跌,墮湯夫人泡兩足耳。”叟問:“何久不續?”石曰:“恨不得清門如翁者。”叟默而出。石走送曰:“病瘥當自至,無煩玉趾也。”又數日,叟復來;石跛而見之。叟慰問三數語,便曰:“頃與荊人言,君如驅鬼去,使舉家安枕,小女長亭,年十七矣,願遣奉事君子。”石喜,頓首於地。乃謂叟:“雅意若此,病軀何敢復愛。”立刻出門,並騎而去。入視祟者既畢,石恐背約,請與媼盟。媼遽出曰:“先生何見疑也?”即以長亭所插金簪,授石為信。石朝拜之。已,乃遍集家人,悉為祓除。惟長亭深匿無跡;遂寫一佩符,使人持贈之。是夜寂然,鬼影盡滅,惟紅亭呻吟未已,投以法水,所患若失。石欲起辭,叟挽止殷懇。至晚,餚核羅列,勸酬殊切。漏二下,主人乃辭客去。石方就枕,聞叩扉甚急;起視,則長亭掩入,辭氣倉皇,言:“吾家欲以白刃相仇,可急遁!”

言已,逕返身去。石戰懼無色,越垣急竄。遙見火光,疾奔而往,則裡人夜獵者也。喜。待獵畢,乃與俱歸。心懷怨憤,無之可伸,思欲之汴城尋赤城,而家有老父,病廢已久,日夜籌思,莫決進止。忽一日,雙輿至門,則翁媼送長亭至,謂石曰:“曩夜之歸,胡再不謀?”石見長亭,怨恨都消,故亦隱而不發。媼促兩人庭拜訖。石將設筵,辭曰:“我非閒人,不能坐享甘旨。我家老子昏髦,倘有不悉,郎肯為長亭一念老身,為幸多矣。”登車遂去。蓋殺婿之謀,媼不之聞;及追之不得而返,媼始知之。頗不能平,與叟日相詬誶;長亭亦飲泣不食。媼強送女來,非翁意也。長亭入門,詰之,始知其故。過兩三月,翁家取女歸寧。石料其不返,禁止之。女自此時一涕零。年餘,生一子,名慧兒,買乳媼哺之。然兒善啼,夜必歸母。一日,翁家又以輿來,言媼思女甚。長亭益悲,石不忍復留之。欲抱子去,石不可,長亭乃自歸。別時,以一月為期,既而半載無耗。遣人往探之,則向所僦宅久空。又二年餘,望想都絕;而兒啼終夜,寸心如割。既而石父又病卒,倍益哀傷;因而病憊,苫次彌留,不能受賓朋之吊。

方昏憒間,忽聞婦人哭入。視之,則縗絰者長亭也。石大悲,一慟遂絕。婢驚呼,女始啜泣,撫之良久,始漸蘇。自疑已死,謂相聚於冥中。”女曰:“非也。妾不孝,不能得嚴父心,尼歸三載,誠所負心。適家人由海東經此,得翁凶問。妾遵嚴命而絕兒女之情,不敢循亂命而失翁媳之禮。妾來時,母知而父不知也。”言間,兒投懷中。言已,始撫之,泣曰:“我有父,兒無母矣!”兒亦噭啕,一室掩泣。女起,經理家政,柩前牲盛潔備,石乃大慰。而病久,急切不能起。女乃請石外兄款洽弔客。喪既閉,石始杖而能起,相與營謀齋葬。葬已,女欲辭歸,以受背父之譴。夫挽兒號,隱忍而止。未幾,有人來告母病,乃謂石曰:“妾為君父來,君不為妾母放令去耶?”石許之。女使乳媼抱兒他適,涕洟出門而去。去後,數年不返。石父子漸亦忘之。一日,昧爽啟扉,則長亭飄入。石方駭問,女慼然坐榻上,歎曰:“生長閨閣,視一里為遙;今一日夜而奔千里,殆矣!”細詰之,女欲言復止。請之不已,哭曰:“今為君言,恐妾之所悲,而君之所快也。邇年徙居晉界,僦居趙搢紳之第。主客交最善,以紅亭妻其公子。公子數逋蕩,家庭頗不相安。妹歸告父;父留之,半年不令還。公子忿恨,不知何處聘一惡人來,遣神綰鎖,縛老父去。一門大駭,頃刻四散矣。”

石聞之,笑不自禁。女怒曰:“彼雖不仁,妾之父也。妾與君琴瑟數年,止有相好而無相尤。今日人亡家敗,百口流離,即不為父傷,寧不為妾吊乎!聞之忭舞,更無詞組相慰藉,何不義也!”拂袖而出。石追謝之,亦已渺矣。悵然自悔,拚已決絕。過二三日,媼與女俱來,石喜慰問。母女俱伏。驚而詢之,母子俱哭。女曰:“妾負氣而去,今不能自堅,又卻求人,復何顏矣!”石曰:“岳固非人;母之惠,卿之情,所不忘也。然聞禍而樂,亦猶人情,卿何不能暫忍?”女曰:“頃於途中遇母,始知縶吾父者,蓋君師也。”石曰:“果爾,亦大易。然翁不歸,則卿之父子離散;恐翁歸,則卿之夫泣兒悲也。”媼矢以自明,女亦誓以相報。石乃即刻治任如汴,詢至玄帝觀,則赤城歸未久。入而參之。便問:“何來?”石視廚下一老狐,孔前股而系之。笑曰:“弟子之來,為此老魅。”赤城詰之,曰:“是吾岳也。”因以實告。道士謂其狡詐,不肯輕釋。固請,乃許之。石因備述其詐,狐聞之,塞身入灶,似有慚狀。道士笑曰:“彼羞惡之心,未盡亡也。”石起,牽之而出,以刀斷索抽之。狐痛極,齒齦齦然。石不遽抽,而頓挫之,笑問曰:“翁痛之,勿抽可耶?”狐睛睒閃,似有慍色。既釋,搖尾出觀而去。石辭歸。三日前,已有人報叟信,媼先去,留女待石。石至,女逆而伏。石挽之曰:“卿如不忘琴瑟之情,不在感激也。”女曰:“今復遷還故居矣,村舍鄰邇,音問可以不梗。妾欲歸省,三日可旋,君信之否?”曰:“兒生而無母,未便殤折。我日日鰥居,習已成慣。今不似趙公子,而反德報之,所以為卿者盡矣。如其不還,在卿為負義,道裡雖近,當亦不復過問,何不信之與有?”女次日去,二日即返。問:“何速?”曰:“父以君在汴曾相戲弄,未能忘懷,言之絮絮;妾不欲復聞,故早來也。”自此閨中之往來無間,而翁婿間尚不通吊慶雲。

異史氏曰:“狐情反覆,譎詐已甚。悔婚之事,兩女而一轍,詭可知矣。然要而婚之,是啟其悔者已在初也。且婿既愛女而救其父,止宜置昔怨而仁化之;乃復狎弄於危急之中,何怪其沒齒不忘也!天下之有冰玉之不相能者,類如此。”

聊齋之長亭白話翻譯:

石太璞是泰山人,喜愛畫符唸咒,祈神驅鬼的法術。有一個道士遇見了他,很賞識他的聰明,就收他做弟子,打開一個書套的牙籤,拿出兩卷書來,上卷驅狐,下卷驅鬼。道士把下卷傳授給他,說:“虔誠地學好這部書,衣食和美人就都有了。”石生問道士姓名,他說:“我是汴州城北村玄帝觀的王赤城。”道士留下住了幾天,把下卷的口訣都傳授了給他才走了。

石生從此精於驅鬼鎮邪之術,帶著財禮到他家求他驅鬼鎮邪的人接連不斷。

一天,來了一位老叟,自稱姓翁,把帶來的銀子綢緞炫耀地擺列出來,對石生說,他的女兒得了鬼病已經很危險了,求他務必親自去一趟。石生聽說病人已經很危險了,就推辭不接受他的財物,答應和他一起去試一試。

走了十幾里路,進入了一個山村,到了翁叟的家,只見房舍華麗美好。進入內室,看到一個少女躺在薄紗帳子裡,婢女用鉤子把帳子掛起來。石生一看,姑娘約有十四五歲,氣息微弱地躺在床上,臉色枯黃乾瘦。石生走近前,姑娘忽然睜開了眼睛說;“良醫來了。”翁叟全家都非常高興,說這姑娘已經好幾天不能說話了。石生便退出內室,詳細詢問了病情。翁叟道:“白天常見一個少年進來,跟她睡在一起,去捉他的時候,又看不見了;一會兒又來了。我想他一定是個鬼。”石生說:“如果他是個鬼,驅走他並不難;我擔心他是個狐狸,那麼我就不知驅趕它的辦法了。”翁叟說:“一定不是狐狸,一定不是!”石生就畫了一張符給他,這天晚上就住在他家裡。

半夜裡,有一個少年進入石生房裡,穿戴整潔。石生懷疑是主人的親屬,就站起來問他。少年說:“我是個鬼。老翁家都是狐狸。我偶然喜愛上他家的女兒紅亭,才暫時住在這裡。鬼作祟迷惑狐狸,並不損傷陰德。你何必護著他家而拆散別人的姻緣呢?姑娘的姐姐叫長亭,容貌艷麗絕倫,我特地保留下她清白的身子,讓她完好無瑕,以便等待你來。他們如果答應把她許配給你,你才可以給紅亭治病;到那時候,我一定自己離去。”石生答應了他。

這天晚上,少年沒再來,姑娘頓時就清醒了。天明以後,翁叟非常高興,把這件事告訴了石生,請石生進去看看。石生焚燒了舊符,坐下來診視病人。只見繡花帷幕邊有—個女郎,美麗得如同天上的神仙,心裡知道她一定是長亭。診視完了以後,石生要一碗水灑灑帳子,這位女郎急忙端了一碗水給他。她走動之間,眼波流轉,神韻動人。石生此時心動神搖,心裡早已不在鬼身上了。他出了內室後辭別老翁,托詞說要回去製藥就走了,好幾天沒回來。

此後,翁家那個鬼越發肆無忌憚了,除了長亭之外,媳婦、婢女都被他迷惑淫亂。翁叟又派僕人牽著馬去請石生,石生推托有病不去。第二天,翁叟親自來了,石生故意裝出腿有病的樣子,拄著枴杖出來。翁叟向他行了禮,問他得病的緣故。他說:“這是單身的難處啊!昨日晚間婢女上床給我換湯壺,跌了一跤,失手把湯壺掉下來,把我的兩腳燙起了泡。”翁叟問:“為什麼這麼久了不再續娶呢?”石生說:“只恨找不到像您一樣的清白人家。”翁叟默默無言地走了,石生走著送他說:“病好了我一定去,不用麻煩你親自來了。”又過了幾天,翁叟又來了,石生一跛一拐地見他。翁叟安慰問候了幾句話,就說:“剛才我跟老伴商議過了,你如果能把鬼驅走,使我全家安寧,我的女兒長亭,已經十七歲了,我就情願把她嫁給你。”石生大喜,跪下磕了頭,對翁叟說:“你既然有這樣的美意,我怎麼還能珍惜我這有病的身體呢?”立刻就走出門去和翁叟一起騎馬去了。

到了翁叟家,給患鬼病的人看完了病,石生恐怕他們背約反悔,就要求和老太太見面訂婚約。老太太急忙出來說:“先生怎麼懷疑我們呢?”就把長亭頭上所插的金簪交給石生作為憑證。石生磕頭拜見了岳母,於是把全家人都召集起來,一個個都給他們把鬼患驅除了。只有長亭一個人藏在內室沒有見到,石生就畫了一張佩在身上的符,叫人拿去給他。這一天晚上安安靜靜,鬼影都消失了。唯有紅亭還在呻吟,向她身上灑了一些潔水,她所患的病好像立刻消失了。石生想告辭回去,翁叟慇勤誠懇地挽留他。到了晚上,請石生喝酒,珍餚美味羅列,勸酒布菜十分親切。一直喝到二更天,主人才向石生告辭走了。

石生剛躺下要睡,聽見敲門聲很急,起身開門一看,長亭閃身進來了,神色語氣驚慌地說:“我們家的人要拿刀來殺你,趕快逃走吧。”石生膽顫心驚,面無人色,越過牆頭,急忙逃竄了。他遠遠望見前面有火光,就急忙向那裡奔去,原來是村裡的人夜間在打獵。等到他們打完了獵,石生就跟他們一起回去了。

石生心裡又怨恨又憤怒,沒有地方可以申訴,想要到汴城尋找師父王赤城;而家裡有個老父親,病臥在床很久了,放心不下。石生日夜籌思謀劃這件事,不能決定去還是不去。忽然有一天,兩輛車子來到門前,原來是翁家老太太送長亭來了,她對石生說:“那天晚上你就回來了,為什麼不再商議一下婚事?”石生見了長亭,怨恨都煙消雲散了,所以對那天夜裡的事也就隱瞞不說了。翁老太太督促兩人在庭院裡拜完了天地。石生要設酒席招待岳母,她推辭說:“我不是閒人,沒有時間坐下來品嚐美味佳餚。我家老頭子年老糊塗了,有什麼對不住你的地方,姑爺你肯為了長亭而念及到老身,就深感慶幸了。”於是上車走了。原來翁叟殺女婿的預謀,老太太並不知道,等到沒有趕上石生返回來,老太太才知道,心裡頗為生氣,和老頭子整天吵罵。長亭也哭泣不肯吃飯。老太太硬作主張把長亭送來,不是老頭子的本意。長亭過了門,石生問她,才知道了其中的緣故。

過了兩三個月,翁家來接女兒回家探親,石生估計她不能回來了,就不許她回去。長亭從此就時常啼哭。過了一年多,生了一個兒子,起名叫慧兒,雇了一個奶媽哺育他。然而兒子好哭,晚上必定要回到母親那兒。一天,翁家又派車來,說老太太非常思念女兒,長亭越發悲傷,石生不忍心再留她了。長亭要抱著孩子去,石生不允許,長亭就自己回娘家了。臨別時,約定以一個月為期;可是過了半年多仍然沒有消息。石生派人去探看,翁家從前租賃居住的院子已空了很久,沒人住了。又過了兩年多,一切希望都斷絕了。兒子整夜啼哭,石生心如刀割。

不久,石生的父親病死了,石生倍加哀傷,因而病倒了。父喪期間病勢沉重,不能接受賓客朋友的弔唁。正在昏昏沉沉之際,忽然聽見一個婦人哭著進來了。一看,原來披麻戴孝的人是長亭。石生心中十分悲痛,一陣難受就斷了氣。婢女驚慌呼叫,長亭才停止了哭泣,過來撫摸石生身體。過了好一會兒,石生才漸漸甦醒過來,自已疑心已經死了,以為是在陰間與長亭相聚。長亭說:“不是在陰間。我不孝順,不能得到嚴父的歡心,受到阻撓,三年不能回來,實在對不住你的一片心。正好我的家人由東海經過這裡,得知公公去世的凶信。我遵嚴父之命斷絕了與你的兒女之情,卻不敢遵從他的亂命而違背翁媳之間的禮制。我來的時候母親知道,父親卻不知道。”說著話兒子撲到她懷裡。說完了話,她才撫摸著兒子哭著說:“我有了父親,孩子你沒了母親了!”慧兒也嚎啕大哭,滿屋的人都掩面哭泣。長亭站起身來,著手料理家務,靈柩前供的祭品器具齊全而乾淨,石生心裡大感安慰。但是因為得病時間久了,急切間不能起床。長亭就請石生的表兄接待來弔唁的賓客。弔唁的禮儀結束以後,石生才能柱著枴杖站起來,與長亭一起商議安排殯葬的事。安葬完畢,長亭要辭別回去接受違背父命的譴責。可是丈夫拉著手臂,兒子大聲哭泣,於是就忍住暫時不走了。

過了不多日子,翁家有人來告訴長亭的母親病了。長亭就對石生說:“我是為了郎君的父親來的,郎君就不為了我的母親放我回去嗎?”石生答應了。長亭叫乳母抱著兒子到別處去,自己流著淚出門走了。一去之後,好幾年沒有回來,石家父子也漸漸忘記她了。

一天,天剛亮時打開大門,長亭竟飄然進來了。石生正驚駭地詢問,長亭滿面愁容地坐到床上歎息著說:“從小在閨閣中長大,把走一里路都看作很遠;現在一天一夜奔波千里,累壞了!”石生仔細問她,長亭想說又住口了。石生執意請她說,她才哭著說:“現在就對你說,恐怕我感到悲痛的事,正是郎君感到快樂的事。近幾年,我家遷居到山西境內,租賃了趙鄉紳家的宅第居住。主客交情十分密切,父母就把紅亭許配給趙公子為妻。趙公子經常嫖賭放蕩,家庭生活很不和睦。妹妹回來告訴了父親,父親留下她,半年不叫她回去。趙公子十分憤恨,不知從哪裡聘了一個惡人來,派遣神將拿著鐵索,把老父親綁去了。一家人十分驚恐,頃刻間就四處逃散了。”石生聽說後,禁不住笑了起來。長亭氣憤地說:“他雖然不講仁義,可也是我的父親。我與你夫妻幾年,只有相好而沒有相怨之處。今天我家人亡家敗,上百人流離失所,你即使不為我父親傷心,難道也不為我傷心嗎?聽說之後反而手舞足蹈,更沒有一言半語安慰我,為什麼這麼無情義啊!”一甩袖子就走了。石生追著向她道歉,長亭已經不見了。石生心裡惆悵悔恨不已,只好打算徹底決裂了。

過了兩三天,翁老太太和長亭一起來了,石生非常高興地安慰問候。老太太與長亭二人都跪下了,石生吃驚地問他們,母女二人都哭了。長亭說:“我賭氣走了,現在自己不能堅持,又要來求人,還有什麼臉面呢?”石生說:“岳父固然不是人,但是岳母對我的恩惠,你對我的情義,都是我永遠不會忘記的。然而那天我聽見岳父遭禍事而感到高興,也是人之常情、你為何不能暫時忍耐一下呢?”長亭道:“剛才在途中遇到母親,才知道捉去我父親的人,原來是你師父。”石生說:“真是這樣,也很容易辦。但是岳父不回來,你們父女離散;恐怕岳父回來了,那麼你的丈夫就要哭,兒子就要悲了。”老太太立誓表明自己的心意。長亭也立誓報答丈夫的恩情。

石生準備了行裝到汴州去,打聽著找到了玄帝觀,原來王赤城也剛回來不久。石生進去參拜了師父,師父便問他:“你來為了什麼事?”石生看見廚房裡有一隻老狐狸,在它的前股上穿了一個孔用繩索拴著,就笑著說:“弟子這次來,就是為了這隻老狐精。”王赤城追問他,石生說:“它是我岳父。”就把實情告訴了師父。王道士說這老狐太狡詐,不肯輕易釋放。石生再三請求,王道士才答應了。石生就詳細地述說了這老狐狸的種種狡詐行為,老狐狸聽見了,把身體擠進灶膛裡,好像慚愧的樣子。王道士笑道:“他羞恥之心還未完全喪失。”石生站起來,牽著他出去,用刀割斷了繩子從傷口裡抽出來。狐狸痛極了,咬得牙直響。石生不一下子抽出來,而是一頓一挫地往外抽,笑著問老狐狸:“岳父感到痛,不抽繩子可以吧?”老狐狸眼睛凶光閃閃,好像有惱怒的神色。石生放了它以後,它便搖著尾巴出了道觀跑了。

石生辭別了師父回家。三日前已經有人來石家報告翁叟回來的消息。老太太先回去了,留下女兒等候石生。石生到了家,長亭迎上前跪在地上,石生把她扶起來說:“你如果能不忘夫妻的感情,我倒不在乎感激不感激。”長亭說:“現在我父母家已經遷回故居了,村子離這兒鄰近,可以互通音信了。我想回娘家探望父親,三天就可以回來,郎君相信不相信?”石生說:“兒子生下來以後就沒有母親,可是也並沒有夭折。我天天過著光棍的生活,已經習慣了。現在我不像趙公子那樣,反而以德來報答你父親,我已為你盡到了情義。如果你真的不回來,在你來說是辜負了我的情義。兩家相距雖然很近,我一定不再過問了,還有什麼不相信的?”長亭第二天回了娘家,過了兩天就返回來了。石生問道:“為什麼這麼快就回來了?”長亭說:“父親因為郎君在汴州曾經戲弄過他,心裡老忘不了,絮絮叨叨地老說這件事。我不想再聽了,所以早回來了。”從此以後,長亭和她母親、妹妹之間的往來很密切,而岳父和女婿之間還是不相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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