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戀花·暖雨晴風初破凍
李清照
系列:宋詞三百首
蝶戀花·暖雨晴風初破凍
暖雨晴風初破凍,柳眼梅腮,已覺春心動。酒意詩情誰與共?淚融殘粉花鈿重。
乍試夾衫金縷縫,山枕斜欹,枕損釵頭鳳。獨抱濃愁無好夢,夜闌猶剪燈花弄。
賞析
此詞《唐宋諸賢絕妙詞選》、《草堂詩餘別集》、《古今詞綜》等都題作「離情」,而《草堂詩餘別集》還注云:「一作春懷」。由此看來,這些恐均非原題,是後人據詞作內容添加的;此外,「春懷」與「離情」確也概括了詞作的主要內容。從詞作的內容與風格來看,這首詞當寫於詞人婚後不久,夫妻小別,李清照獨居時。
「暖日晴風初破凍,柳眼梅腮,已覺春心動」。開首三句,詞人放眼室外,由春景落筆。但見初春時節,春風化雨,和暖怡人,大地復甦,嫩柳初長,如媚眼微開,艷梅盛開,似香腮紅透,到處是一派春日融融的景象。詞人前期生活雖然沒有大的波折,但以其獨具的才情、細膩的情感,以及對外部世界敏銳的感悟、強烈的關注,常有出人意表之想。表現在詞作裡,就是經常慧心獨照,發人所未發,見人所未見。「暖日晴風」似還不足以表達春天到來的特徵,而緊接以「柳眼梅腮」,則使到來的春天更直接、更形象。李商隱在《二月二日》一詩中有「花須柳眼各無賴,紫蝶黃蜂俱有情」,蘇軾在《水龍吟》詞中描繪柳葉情狀是「縈損柔腸,困酣嬌眼,欲開還閉」。看來女詞人受此啟發,抓住兩個極具特點的事物,寫出春天的生機。第三句的「已覺春心動」,從語意上看,是對春天來臨總的概括,實亦是自己懷春之情已動之流露。詞人游春、賞春,目睹良辰美景,必有所思,這句也暗啟後二句詞人所抒發的情思:「酒意詩情誰與共?淚融殘粉花鈿重。」女詞人的細膩、敏感的思緒與感悟進一步強化,面對如此大好春光,自然便聯想到自己獨處深閨,孤棲寂寞,這與往日和丈夫趙明誠一齊把玩金石,烹茗煮酒,賞析詩文的溫馨氣氛形成強烈反差。一個「誰與共」,道出此刻詞人內心的苦澀。緊接著詞人用一個細節來進一步形容自己內心的苦澀,淚水流淌,臉龐上的香粉為之消融,心情沉重以致覺得頭上戴的花鈿也是沉甸甸的。
詞作的下片,詞人以細微的筆觸,緊承上片末句,著重刻畫自己具體的閨中寂寞生活。「乍試夾衫金縷縫,山枕斜欹,枕損釵頭鳳。」春暖天晴,春裝初試,然而詞人卻足不出戶,去觀賞那美好的春景,卻斜倚在山枕上,以致把精美的釵頭鳳給壓壞了。「山枕」,即檀枕,因其如「凹」形,故稱山枕。詞人不出戶觀賞春景,是因怕良辰美景觸引傷感之情,二是表明其心境鬱悶,慵懶至極。一個「損」字,也暗示詞人慵懶、無精打彩。末二句:「獨抱濃愁無好夢,夜闌猶剪燈花弄。」愁本無形,卻言「抱」,可見此愁對其來說有多「濃」,多重,更何況是「獨抱」,此情更是難堪。「無好夢」,是說現實很寂寞無聊,想在夢中去尋求慰藉,但卻始終無法進入夢鄉,直至夜闌人靜之時,仍剪弄燈花,以排遣愁懷。「猶」字寫活了詞人百無聊賴的情態。此外,剪弄燈火,古時婦女常藉以卜數夫君之歸期。這兩句寫得極為細緻、生動,看似毫不經意,如敘寫生活本身,實是幾經苦煉,沒有生活經歷和深厚的藝術功力是無法寫就的。清詞論家賀裳評這兩句為「入神之句」(《皺水軒詞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