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書·杜甫傳》
甫,字子美,少貧不自振,客吳越、齊趙間。 李邕奇其材,先往見之。舉進士不中第,困長安。
天寶十三載,玄宗朝獻太清宮,饗廟及郊,甫奏賦三篇。帝奇之,使待制集賢院,命宰相試文章,擢河西尉,不拜,改右衛率府胄曹參軍。數上賦頌,因高自稱道,且言:「先臣恕、預以來,承儒守官十一世,迨審言,以文章顯中宗時。臣賴緒業,自七歲屬辭,且四十年,然衣不蓋體,常寄食於人,竊恐轉死溝壑,伏惟天子哀憐之。若令執先臣故事,拔泥塗之久辱,則臣之述作雖不足鼓吹《六經》,至沉鬱頓挫,隨時敏捷,揚雄、枚皋可企及也。有臣如此,陛下其忍棄之?」
會祿山亂,天子入蜀,甫避走三川。肅宗立,自鄜州羸服欲奔行在,為賊所得。至德二年,亡走鳳翔上謁,拜右拾遺。與房琯為布衣交,以客董廷蘭,罷宰相。甫上疏言:「罪細,不宜免大臣。」帝怒,詔三司親問。宰相張鎬曰:「甫若抵罪,絕言者路。」帝乃解。甫謝,且稱:「琯宰相子,少自樹立為醇儒,有大臣體,時論房琯才堪公輔,陛下果委而相之。觀其深念主憂,義形於色,然性失於簡。酷嗜鼓琴,廷蘭托琯門下,貧疾昏老,依倚為非,琯愛惜人情,一至玷污。臣歎其功名未就,志氣挫衄,覬陛下棄細錄大,所以冒死稱述,涉近訐激,違忤聖心。陛下赦臣百死,再賜骸骨,天下之幸,非臣獨蒙。」然帝自是不甚省錄。
時所在寇奪,甫家寓鄜,彌年艱窶,孺弱至餓死,因許甫自往省視。從還京師,出為華州司功參軍。會嚴武節度劍南東、西川,往依焉。武再帥劍南,表為參謀,檢校工部員外郎。武以世舊,待甫甚善,親至其家。甫見之,或時不巾,而性褊躁傲誕,嘗醉登武床,瞪視曰:「嚴挺之乃有此兒!」武亦暴猛,外若不為忤,中銜之。一日欲殺甫及梓州刺史章彝,集吏於門。武將出,冠鉤於簾三,左右白其母,奔救得止,獨殺彝。武卒,崔旰等亂,甫往來梓、夔間。因客耒陽。令嘗饋牛炙白酒,大醉,一昔卒,年五十九。
甫曠放不自檢好論天下大事高而不切少與李白齊名時號「李杜」數嘗寇亂挺節無所污為歌詩傷時橈弱情不忘君人憐其忠雲。
(《新唐書·杜甫傳》)
杜甫字子美,少時家貧不能夠養活自己,旅居於吳、越、齊、趙之地。李邕對他的才學感到驚奇,先前去見他。參加科舉考試落第,困居長安。
天寶十三年,唐玄宗朝拜獻祭於太清宮,祭祀天地和祖宗,杜甫進獻了三篇賦。皇上對這幾篇賦感到驚奇,讓他在集賢院等待詔命。命令宰相考試文辭,提拔為河西尉,杜甫沒有接受任職,後來改為右衛率府胄曹參軍。(杜甫)多次獻上賦和頌(兩種文體),於是就自己大力讚揚自己,並且說:「臣的先祖恕、預以來,繼承儒學保有官位十一代,等到(祖父)審言時,憑文章顯揚於中宗時。臣依賴繼承的祖業,從七歲開始寫文章,將近四十年,然而衣不蔽體,常常靠人接濟生活,私下裡擔心會死在荒郊外,還希望皇上同情、憐愛我。如果讓臣繼承先祖的舊業,改變地位低下的長時間的屈辱,那麼臣的著述,即使不足以宣揚六經,極為含蘊深刻、感情抑揚,切合時宜、文思敏捷,可以企望趕得上揚雄、枚皋。有這樣的臣子,陛下怎能忍心捨棄呢?」
適逢安祿山叛亂,杜甫避亂奔走於涇、渭等三江流域。唐肅宗即位,杜甫疲睏衰弱想要從鄜州投奔皇帝臨時的臨時駐地。(中途)被寇賊捉住。後來杜甫逃了出來,逃往鳳翔拜謁唐肅宗,被授右拾遺的官職。杜甫和房琯是平民之交,房琬因為受他的門客董延蘭(牽累),被罷黜了宰相職務。杜甫上疏說:「罪行小,不應該罷免大臣。」唐肅宗大怒,召見三司來質問。宰相張鎬說:「如果讓杜甫抵罪,這是在斷絕言路。」唐肅宗(怒氣)才緩解。杜甫謝罪說「琬,是宰相的兒子,年輕時就建立有遠大理想要成為純儒,有大臣的體器。時人認為房琬有三公之才。陛下果然委以宰相一職。我看他深切地為陛下擔憂,形色中顯出大義,可是他的性情有些傲慢。我感歎他功名沒成,志氣被挫敗,非分地希望陛下您棄小錯取大德,所以冒著死罪稱述,我直言激怒、違背了聖意。陛下赦免了罪當百死的我,又賜我還鄉,這是天下的大幸,不僅我獨自蒙受聖恩。」這樣皇帝從此很少和錄用人才了。
當時,杜甫所在的地方到處是盜寇搶掠,而杜甫家眷寓居於鄜州,生活終年艱難貧窮,小兒子甚至被餓死。於是杜甫自身前往鄜州探視。從京城回來,出任華州司功參軍一職。適逢嚴武統轄劍南東西二川兵馬,杜甫前往歸附他。嚴武再次統領劍南時,表薦杜甫為參謀,檢校工部員外郎。嚴武因為與杜甫是世交老友,對待杜甫非常友好,親自到杜甫家探望。杜甫見嚴武,有時竟不穿衣服,而性格褊狹放誕,曾經酒醉登上嚴武床,瞪著眼說:「嚴挺之竟然有這樣的兒子」,嚴武也是暴躁勇猛的人,表面上看不在意,可是內心恨杜甫。有一天想要殺杜甫和梓州刺史章彝。將出去的時候,帽子被簾子的鉤鉤住好幾次,左右的人(把這件事)告訴嚴武的母親,嚴武的母親跑去相救嚴武才作罷,只殺了章彝。嚴武死後,崔旰等作亂,杜甫往來於梓州、夔州之間。於是客居耒陽,當地縣令送給他牛肉和白酒,一天大醉後死去,時年五十九。
杜甫為人曠達放蕩不能自我約束,喜好談論天下的大事,高談而不貼合實際。年輕時與李白齊名,當時號稱為「李杜」。多次飽嘗寇賊作亂的痛苦,堅持自己的氣節不被玷污。做詩歌,感傷世事同情弱者,忠誠不忘君主,人們愛他的忠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