澧泉尉崔汾,仲兄居長安崇賢裡。夏夜,乘涼於庭際。月色方午,風過,覺有異香。俄聞南垣土動簌簌,崔生意其蛇鼠也。忽見一道士,大言曰:"大好月色。"崔驚懼避之。道士緩步庭中,年可四十,風儀清古。良久,妓女十餘。排大門而入,輕綃翠翹,艷色絕世。有從者具香茵,列坐月下。崔生疑其妖魅,以枕擊門驚之。道士小顧,怒曰:"我以此差靜,復貪月色。初無延佇之意,敢此粗率。"乃厲聲曰:"此處有地界耶?"欻有二人,長才三尺,巨首儋耳,唯伏其前。道士頤指崔生所止曰:"此人合有親屬入陰籍,可領來。"二人趨出。俄見其父母及兄悉至,衛者數人,捽拽批抶之。道士叱曰:"我在此,敢縱子無禮乎?"父母叩頭曰:"幽明隔絕,誨責不及。"道人叱遣之。復顧二鬼曰:"捉此疑人來。"二鬼跳及門,以赤物如彈丸,遙投崔生口中,乃細赤綆也。遂釣出於庭,又叱辱。崔驚失音,不得自理,崔僕妾悉哭泣。其妓羅拜曰:"彼凡人,因訝仙官無狀而至,似非大過。"怒解,乃拂衣由大門而去。崔某病如中惡,五六日方差。因迎祭酒醮謝,亦無他。崔生初隔隙見亡兄,以帛抹唇,如損狀。僕使共訝之,一婢泣曰:"兒郎就木之時,而衣忘開口。其時匆匆就剪,誤傷下吻。然旁人無見者,不知幽冥中二十餘年,尤負此苦。"(出《酉陽雜俎》)
【譯文】
澧泉縣尉崔汾的二哥住在長安崇賢裡。夏天夜晚,在院子邊上乘涼。月上中天時,一陣風飄來一股奇特的香氣,同時聽見南牆上的土唰唰地掉落,心想大概是蛇鼠之類,卻忽然看見一個道士。那道士大聲說,"多好的月色啊!"崔生嚇得趕快躲進屋裡。道士卻慢慢走到院中,看樣有四十歲,風度優雅很像古代人。過了半天又有十幾個能歌善舞的女子推開大門進了院,個個穿著轉紗的衣服,戴著珠翠首飾,嬌艷絕倫。僕從鋪下坐墊,大家都坐在月下。崔生懷疑是些妖怪,就用枕頭敲打門嚇他們。道士四外稍稍看了一下,生氣地說,"我看這裡安靜,想在這裡賞一賞月,並沒有長住在這裡的意思,為什麼這麼粗魯無禮!"又怒喝一聲,"這裡有沒有管事的?"立刻就有兩個大頭小耳三尺多長的小鬼冒出來,伏在道士面前。道士指指崔生所在的屋子說,"這家有沒有在陰間的人,給我帶來!"兩個鬼跪下去,不一會就把崔生已經死去多年的父母和大哥帶了上來,周圍押送的人拳打腳踢又推又拽。道士責罵說,"我在這裡,你們竟敢縱容兒子放肆嗎?"崔生的父母叩頭說,"陰陽隔絕,我們想教育責備都是不可能的呀。"道士讓把他們押下去,又對兩個鬼說,"把那個可疑的傢伙帶來!"二鬼跳到門邊,拿了一個象彈丸般的紅色東西,遠遠的扔進崔生的嘴裡,原來是紅色的細繩子,崔生就像魚似地被鉤出來了。道士對崔生辱罵斥責,崔生嚇得說不出話來,沒法為自己辯護。崔家的僮僕妻妾也都哭號起來。這時,道士周圍的一位舞伎求情說,"他是個凡人,仙官您突然到這裡,怎能不害怕,這不算什麼大錯,原諒了他吧。"道士才不生氣了,一甩衣袖出門而去。崔生大病了一場,五六天才稍稍好轉。病後立刻設道場擺酒祭祀謝罪,後來再沒發生什麼事。當時,崔生從門縫裡往外偷看時,發現小鬼把他的亡兄帶上來時,亡兄用手帕擦嘴唇,好像嘴唇破了,僕人們也很奇怪。這時一個丫環哭著說,"當時他裝入棺材時,蓋臉的而衣忘了開口,我匆忙給剪開,剪子誤傷了他的下唇,別人並沒看見。沒想到他在陰間二十多年了傷口還沒好,還在受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