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惠虛者,江東人也。為僧,居天台國清寺。曾與同侶遊山,戲過石橋。水峻苔滑,懸流萬仞,下不見底。眾皆股慄不行,惠虛獨超然而過。徑上石壁,至夕不回,群侶皆捨去。惠虛至石壁外,微有小徑,稍稍平闊。遂及宮闕。花卉萬叢,不可目識。台閣連雲十里許。見其門題額曰會真府,左門額曰金庭宮,右額曰桐柏,三門相向鼎峙,皆有金樓玉窗,高百丈。入其右內之西,又一高樓,黃門,題曰右弼宮,周顧數千間,屈曲相通。瑤階玉陛,流渠激水,處處華麗。殆欲忘歸。而了無人跡。又入一院,見青童五六人,相顧笑語而去。再三問之。應曰:「汝問張老。」須臾回顧,見一叟挾杖持花而來。訝曰:「汝凡俗人,何忽至此?」惠虛曰:「常聞過石橋即有羅漢寺,人世時聞鐘聲。故來尋訪,干僧幸會,得至此境。不知羅漢何在?」張老曰:「此真仙之福庭,天帝之下府,號曰金庭不死之鄉,養真之靈境。周回百六十里。神仙右弼桐柏上真王君主之。列仙三千人,仙王力士,天童玉女。各萬人。為小都會之所。太上一年三降此宮,校定天下學道之人功行品第。神仙所都,非羅漢之所也。王君者,周靈王之子。瑤丘先生之弟子。位為上真矣。」惠虛曰:「神仙可學之否?」張老曰:「積功累德,肉身升天,在於立志堅久耳。汝得見此福庭,亦是有可學之望也。」又問曰:「學仙以何門而入?」張老曰:「內以保神煉氣,外以服餌丹華,變化為仙,神丹之力也。汝不可久住。上真適游東海,騎衛若還,恐有咨責。」因引之使出門,行十餘步,已在國清矣。惠虛自此慕道,好丹石,雖衣弊履穿,不以為陋。聞有爐火方術之士,不遠而詣之。丹石所費,固亦多矣。晚居終南山捧日寺。年漸衰老,其心愈切,寢疾月餘,羸憊且甚。一旦暴雨後,有老叟負藥囊入寺,大呼曰:「賣大還丹!」繞廊數回。眾僧皆笑之,乃指病僧惠虛之門,謂老叟曰:「此叟頗好還丹,售之可也。」老叟欣然詣之。惠虛曰:「還丹知是靈藥,一劑幾錢?」叟曰:「隨力可致耳。」惠虛曰:「老病,沉困床枕月餘。昨僧次到,自行不得,托鄰僧代齋。得貥錢少許,可致藥否?」叟取其錢,而留藥數丸,教其所服之法。惠虛便吞之。老叟乃去。眾僧相率來問。言已買得還丹,吞服之矣。頃間,久疾都愈,遙止眾僧曰:「勿前,覺有臭,吾疾愈矣,但要新衣一兩事耳。」跳身起床,勢若飛躍。眾驚歎之。有新衣與之者,取而著焉。忽飛殿上,從容久之,揮手相別,冉冉升天而去。時大中十二年戊寅歲。是年歸桐柏觀,與道流話得道之由。云:「今在桐柏宮中,賣藥老叟,將是張老耳。」言訖隱去。(出《仙傳拾遺》)
【譯文】
陳惠虛,是江東人。做僧人,居住在天台山國清寺。曾經和同伴遊山,鬧著要過石橋。石橋水峻苔滑,懸流萬仞,深不見底。眾人看見都嚇得大腿打顫,沒人敢走。獨有惠虛很輕鬆地就過去了,取道上了石壁,到晚上也沒有回來,和他一起遊山的那些同伴只好捨棄他離去了。陳惠虛到石壁外面,發現有不太明顯的小路,往前走逐漸地平坦和寬闊,終於到了宮殿處。那裡花卉眾多,繁雜,數不勝數;樓台殿閣連綿不斷,大約有十多里。陳惠虛看見那正門上題寫的牌匾叫作;「會真府」。左門的牌匾叫做:「金庭宮」。右門的牌匾上叫做:「桐柏」。三門相向如鼎足並峙,都有金漆門樓潔白窗子,高百餘丈。進入那右門,門內的西邊,又有一座高樓,黃門,題寫的牌匾叫做:「右弼宮」。向周圍看了看,有房子幾千間,由彎彎曲曲的甬道相連,台階都是由玉石砌成的,水道裡清流激湍,處處美麗而有光彩,幾乎就要讓人流連忘返了,但是,沒有一點人的蹤跡。又進了一座院子,看見有五六個青衣童子,相互看了看,邊笑邊說就離開了。陳惠虛再三問他們,他們答應說:「你去問張老。」一會兒,陳惠虛回過頭來看,看見一個老頭兒挾著枴杖拿著花走過來,這就是青衣童子說的張老。張老驚訝地說:「你是凡間俗人,怎麼忽然到這裡來了?」陳惠虛說:「經常聽說過了石橋就有羅漢寺,在人世時常聽到這裡的鐘聲,所以來尋訪,冒犯僧人,有幸相會,能夠到這地方來,不知道羅漢在什麼地方?」張老說:「這地方是真仙的幸福宮庭,天帝的下方府第,號稱『金庭不死之鄉』。是修養本性的好地方,周圍一百六十里。神仙右弼桐柏上真王君主宰這地方,這裡列仙有三千人,仙王力士、童男玉女,各有一萬人,是小都市的處所。太上在一年中三次降臨此宮,校定全天下學道的人的功德品行的等級。這裡是神仙的住所,不是羅漢的住所。王君,是周靈王的兒子,瑤丘先生的弟子,仙位是『上真』了。」陳惠虛說:「神仙可以學嗎?」張老說:「積累功德,肉身升天,在於志向堅定持久罷了,你能夠見到這幸福宮庭,也是有可以學的希望的。」陳惠虛又問說:「學仙從什麼地方入門?」張老說;「內靠保神煉氣,外靠服吃丹藥。變化成仙,是神丹的力量。你不可以在這長時間停留,上真恰好游東海,假如車騎衛隊回來,上真遇見了,恐怕要有詢問責備的。」說完,就領著他,讓他出門。走了十多步,已經在國清寺了。陳惠虛從這以後敬仰道術,愛好丹砂,雖然衣服損壞,鞋也破漏,但他不把這看做丑。只要聽說有爐火煉丹採藥的道士,就不怕路遠,到他那去,丹砂的費用,那也就多了。晚年居住終南山捧日寺,年齡漸大身體也衰老了,但他的心情更迫切了。他有病臥床一個多月,瘦弱疲憊更厲害了。一天,暴雨之後,有一個老頭兒背著藥囊進到寺裡來,大聲呼叫說:「賣大還丹!」繞著走廊轉了幾回。眾和尚都笑他,就指著有病的和尚陳惠虛的門,對老頭兒說:「這個老頭兒很愛好還丹,可以賣給他。」賣藥的老頭兒高興地到陳惠虛那去。陳惠虛說:「還丹,我知道這是好藥,一劑多少錢?」老頭兒說:「隨你的能力辦吧,表示一下就可以了。」陳惠虛說:「我老了,又有病,在床上困了一個多月,昨天僧次到了,我自己行動不得,托鄰近的和尚代齋,得到一點兒襯錢,可以買到藥嗎?」老頭兒拿了他的錢,就留下了幾丸藥,教給他服用的方法。陳惠虛就把藥吞服了,老頭兒才離開。眾和尚一個接著一個來問,陳惠虛說已經買了還丹,把它吞服下去了。一會兒,很長時間的病都好了。陳惠虛在遠處阻止眾和尚說:「不要往前來,覺得有臭味,我的病好了,但是,要用一二件新的衣服。」說完,跳身起床,架勢好像飛躍,眾和尚對他無不驚訝讚歎,有給他新衣服的,他拿過來穿上,忽然飛到殿堂的上面,但是,舉止行動很舒緩,揮手向眾和尚告別,冉冉升天離開。當時是唐朝大中十二年戊寅年,這年回桐柏觀,和道士說獲得道術的緣由。還說:「現在桐柏宮中,賣藥的老頭兒,就是張老呀!」說完,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