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書新注卷八十一 匡張孔馬傳第五十一
【說明】本傳敘述匡衡、張禹、孔光、馬宮等人的事跡。這是一篇以名儒居相位而持祿固寵者的類傳。匡衡,出身貧苦農家,好學「經明」,以此謀取官位。上書奏對,本於經術,但學問議論與行止操守,判然二物。為丞相,被劾「專地盜土」,罷了官。家世多為博士者。張禹,少喜占卜,長大學經,「經學精習」。成帝時與王鳳並領尚書,懼不自安。為相六年,無事可記。為人「謹厚」,內殖貨財,多買田,內奢淫,盡情享樂。又為己請求塋地,為子、婿求官爵。始終不敢得罪外戚王氏。其四子皆高官。孔光,孔子十四世之孫,尤明經學,周密謹慎,不敢強諫淨,為相不敢觸犯貴戚,懼怕王莽而稱疾辭位。子侄多為大官。馬宮,官至太師,兼司徒官。為王莽所寬容,任用,卒官。《漢書》本傳寫出了四人的特點,描寫張禹和孔光尤為生動;傳末指出他們「以儒宗居宰相位,服儒衣冠,傳先王語」,但「皆持祿保位,被阿諛之譏,」就是說,這些儒宗言行迥異,表裡不一,乃掛羊頭、賣狗肉之徒。
匡衡字稚圭,東海承人也(1)。父世農夫,至衡好學,家貧,庸作以供資用(2),尤精力過絕人。諸儒為之語曰:「無說《詩》,匡鼎來(3);匡說《詩》,解人頤(4)。」
(1)東海:郡名。治郯縣(在今山東郯城西北)。承(zheng):縣名。在今山東棗莊東南。(2)庸作:被雇作役。(3)鼎:正也;方也。(4)解人頤:言其善於講誦,能使人喜而至於解頤(楊樹達說)。
衡射策甲科(1),以不應令除為太常掌故(2),調補平原文學(3)。學者多上書薦衡經明,當世少雙,令為文學就官京師;後進皆欲從衡平原,衡不宜在遠方(4)。事下太子太傅蕭望之、少府梁丘賀問(5),衡對《詩》諸大義,其對深美。望之奏衡經學精習,說有師道,可觀覽。宣帝不甚用儒,遣衡歸官。而皇太子見衡對,私善之。
(1)射策:漢代取士制度之一。由主試者在簡策上寫出試題,分甲乙科,應試者取策作答,主試者按成績而定優劣。上者為甲,次者為乙。(2)不應令:指答策不應令條。太常掌故:官名,掌禮樂制度等故事。屬太掌。(3)調:選也。平原:郡名。治平原(在今山東平南)。文學:官名。猶後世的教官。(4)衡不宜在遠方:自「令為文學」至此,文字有倒誤。吳恂說:「文有倒誤,疑作『今為文學,就官平原,京師後進皆欲從衡,衡不宜在遠方。』」言之成理。(5)蕭望之:本書有其傳。梁丘賀:《儒林傳》有其傳。
會宣帝崩,元帝初即位,樂陵侯史高以外屬為大司馬車騎將軍(1),領尚書事,前將軍蕭望之為副。望之名儒,有師傅舊恩,天子任之,多所貢薦。高充位而已,與望之有隙。長安令楊興說高曰(2):「將軍以親戚輔政,貴重於天下無二,然眾庶論議令問(聞)休譽不專在將軍者何也(3)?彼誠有所聞也(4)。以將軍之莫(幕)府,海內莫不卬(仰)望,而所舉不過私門賓客,乳母子弟,人情忽不自知(5),然一夫竊議,語流天下。夫富貴在身而列士不譽,是有狐白之裘而反衣之也(6)。古人病其若此,故卑體勞心,以求賢為務。傳曰:以賢難得之故因曰事不待賢,以食難得之故而曰飽不待食,或(惑)之甚者也。平原文學匡衡材智有餘,經學絕倫,但以無階朝廷(7),故隨牒在遠方(8)。將軍誠召置莫(幕)府,學士歙(翕)然歸仁,與參事議,觀其所有(9),貢之朝廷,必為國器,以此顯示眾庶,名流於世。」高然其言,辟衡為議曹史(10),薦衡於上,上以為郎中(11),遷博士,給事中(12)。
(1)外屬:外戚。(2)楊興:傾危之士(見《劉向傳》)。(3)令聞休譽:美好的名聲。(4)彼:指眾庶議論之人。有所聞:謂知史高不薦賢(下文有「所舉不過私門賓客、乳母子弟」的內容)。(5)忽:疏忽。(6)狐白之裘而反衣(yi):比喻其美不見。衣,穿也。(7)階:謂升次。(8)隨牒:謂隨從選補之文書。(9)所有:謂特長。(10)議曹史:議曹的屬吏。(11)郎中:官名。屬郎中令(光祿勳)。(12)給事中:掌顧問應對,侍從左右。
是時,有日蝕地震之變,上問以政治得失,衡上疏曰:
臣聞五帝不同禮,三王各異教,民俗殊務,所遇之時異也。陛下躬聖德,開太平之路,閔(憫)愚吏民觸法抵禁(1),比年大赦(2),使百姓得改行自新,天下幸甚。臣竊見大赦之後,奸邪不為衰止,今日大赦,明日犯法,相隨入獄,此殆導之未得其務也。蓋保民者,「陳之以德義」,「示之以好惡(3)」,觀其失而制其宜,故動之而和,綏之而安。今天下俗貪財賤義,好聲色,上(尚)侈靡,廉恥之節簿,淫僻之意縱,綱紀失序,疏者逾內(4),親戚之恩薄,婚姻之黨隆,苟合徼幸,以身設利(5)。不改其原(6),雖歲赦之,刑猶難使錯(措)而不用也。
(1)觸法抵禁:獨犯法令。(2)比:頻也。(3)「示之以好惡」:見《孝經》。原文是:「陳之以德義而民莫遺其親」,「示之以好惡而民知禁。」(4)疏者:指妻妾之家。內:指同姓骨肉。(5)設:當作「沒」。沒,謂貪冒(王引之說)。(6)原:本也。
臣愚以為宜壹曠然大變其俗。孔子曰:「能以禮讓為國乎,何有(1)!」朝廷者,天下之楨干也。公卿大夫相與循禮恭讓,則民不爭;好仁樂施,則下不暴;上(尚)義高節,則民興行;寬柔和惠,則眾相愛。四者,明王之所以不嚴而成化也。何者?朝有變色之言,則下有爭鬥之患;上有自專之士,則下有不讓之人;上有克勝之佐(2),則下有傷害之心;上有好利之臣,則下有盜竊之民:此其本也。(3)。今俗吏之治,皆不本禮讓,而上克暴,或忮害好陷入於罪(4),貪財而慕勢,故犯法者眾,奸邪不止,雖嚴刑峻法,猶不為變。此非其天性,有由然也。
(1)「能以禮讓為國乎,何有?」見《論語·裡仁篇》。意謂能以禮讓治國,還有何難。(2)克:與「勝」義同。(3)此意謂上行下效。(4)忮(zhi):嫉恨;固執。
臣竊考《國風》之詩,《周南》、《召南》被聖賢之化深(1),故篤於行而廉於色。鄭伯好勇,而國人暴虎(2);秦穆貴信,而士多從死(3);陳夫人好巫,而民淫祀(4);晉侯好儉,而民蓄聚(5);太王躬仁,邠國貴恕(6)。由此觀之,治天下者審所上(尚)而已(7)。今之偽薄忮害,不讓極矣。臣聞教化之流,非家至而人說之也(8)。賢者在位,能者布職(9),朝廷崇禮,百僚敬讓。道德之行,由內及外,自近者始,然後民知所法,遷善日進而不自知。是以百姓安,陰陽和,神靈應,而嘉祥見(現)。《詩》曰:「商邑翼翼,四方之極;壽考且寧,以保我後生(10)。」此成湯所以建至治,保子孫,化異俗而懷鬼方也(11)。今長安天子之都,親承聖化,然其習俗無以異於遠方,郡國來者無所法則,或見侈靡而放(仿)效之。此教化之原本,風俗之樞機,宜先正者也。
(1)《周南》、《召南》:《詩經》有十五《國風》、《周南》與《召南》皆屬《國風》。(2)鄭伯:指春秋時鄭莊公。暴虎:空手搏虎。《詩經·鄭風·太叔於田》。(3)秦穆:春秋時秦穆公。參《詩·秦風·黃鳥》。(4)陳夫人:陳胡公夫人,好祭鬼神。參《詩經·陳風·宛丘》。(5)晉侯:指晉昭公。不修道治國而吝嗇好財。參《詩經·唐風·山有樞》。(6)太王:指古公亶父。行仁好讓。(7)尚:崇尚。(8)非家至而人說之:謂非家家皆到,人人勸說。(9)布:列也。(10)「商邑」翼翼四句:見《詩經·商頌·殷武》。翼翼:繁盛貌。極:準則。後生:後人。(11)鬼方:殷周時西北部族名。
臣聞天人之際,精祲有以相蕩(1),善惡有以相推,事作乎下者象動乎上,陰陽之理各應其感,陰變則靜者動,陰蔽則明者暗,水旱之災隨類而至。今關東連年饑饉,百姓乏困,或至相食,此皆生於賦斂多,民所共(供)者大,而吏安集之不稱之效也。陛下祗畏天戒,哀閔(憫)元元,大自減損,省甘泉、建章宮衛(2),罷珠崖(3),偃武行文,將欲度唐虞之隆(4),絕殷周之衰也(5)。諸見罷珠崖詔書者,莫不欣欣,人自以將見太平也。宜遂減宮室之度,省靡麗之飾,考制度,修外內,近忠正,遠巧佞,放鄭衛(6),進《雅》《頌》(7),舉異材,開直言,任溫良之人,退刻薄之吏,顯潔白之士,昭無慾之路,覽《六藝》之意(8),察上世之務,明自然之道,博和睦之化,以崇至仁,匡失(佚)俗(9),易民視(10),令海內昭然鹹見本朝之所貴,道德弘於京師,淑問(聞)揚乎疆外(11),然後大化可成,禮讓可興也。
(1)祲(jīn):陰陽二氣相侵所形成的徵象不祥的雲氣。(2)甘泉:指甘泉宮。在今陝西淳化西北。建章宮,在長安。(3)珠崖:郡名(前110——前46)。治瞫都縣(在今海南省海口市東南)。(4)度:過也。(5)絕:根除。(6)放:放棄。鄭衛:指鄭衛之音。儒家所謂淫蕩之聲。(7)《雅》《頌》:《詩經》的兩個組成部分(另有《風》)。(8)《六藝》:《六經》。(9)匡:正也。(10)易:變也。視:其下疑有「聽」字(宋祁說)。(11)淑聞:好名聲。
上說(悅)其言,遷衡為光祿大夫、太子少傅(1)。
(1)光祿大夫:官名。屬光祿勳。太子少傅:官名。輔導太子。
時,上好儒術文辭,頗改宣帝之政,言事者多進見,入入自以為得上意(1)。又傅昭儀及子定陶王愛幸,寵於皇后、太子(2)。衡復上疏曰:
(1)為:此字乃後人所加(王先謙說)。(2)寵:逾也。
臣聞治亂安危之機,在乎審所用心。蓋受命之生務在創業垂統傳之無窮,繼體之君心存於承宣先王之德而褒大其功。昔者成王之嗣位(1),思述文武之道以養其心(2),休烈盛美皆歸之二後而不敢專其名(3),是以上天欲享,鬼神祐焉。其《詩》曰:「念我皇祖,陟降廷止(4)。」言成王常思祖考之業,而鬼神祐助其治也。
(1)成王:西周成王。(2)文武:周文王、周武王。(3)休:美也。烈:業也。後:君也。二後:指周文王、武王。(4)「念我皇祖」二句:見《詩經·周頌·命予小子》。
陛下聖德天覆,子愛海內,然陰陽未和,好邪未禁者,殆論議者未丕揚先帝之盛功(1),爭言制度不可用也,務變更之,所更或不可行,而復復之(2),是以群下更相是非,吏民無所信。臣竊恨國家釋樂成之業(3),而虛為此紛紛也。願陛下詳覽統業之事,留神於遵制揚功,以定群下之心。《大雅》曰:「無念爾祖,聿修厥德(4)。」孔子著之《孝經》首章,蓋至德之本也。傳曰:「審好惡,理情性,而王道畢矣(5)。」能盡其性,然後能盡人物之性(6)。能盡人物之性,可以贊天地之化。治性之道,必審己之所有餘,而強其所不足(7)。蓋聰明疏通者戒於大察,寡聞少見者戒於雍(壅)蔽,勇猛剛強者戒於大暴,仁愛溫良者戒於無斷,湛(沈)靜安舒者戒於後時,廣心浩大者戒於遺忘。必審己之所當戒,而齊(劑)之以義(8),然後中和之化應,而巧偽之徒不敢比周而望進(9)。唯陛下戒所以崇聖德。
(1)丕:大也。(2)復復(fǜ):又恢復。(3)釋:廢也。樂成之業:人情所樂的己成的事業。(4)「無念爾祖」二句:見《詩經·大雅·文王》。聿:猶「惟」。(5)「審好惡」三句:《韓詩外傳》卷二云:「理好惡,適情性,而治道畢矣。」(6)讚:明也。(7)強:勉也。(8)劑:調和。(9)比周:密切勾結。
臣又聞室家之道修,則天下之理得,故《詩》始《國風》(1),《禮》本《冠婚》(2)。始乎《國風》,原情性而明人倫也;本乎《冠婚》,正基兆而防未然也。福之興莫不本乎室家,道之衰莫不始乎閫(閫)內(3)。故聖王必慎妃後之際,別適(嫡)長之位。禮之於內也,卑不逾尊,新不先故,所以統人情而理陰氣也。其尊適(嫡)而卑庶也,適(嫡)子冠乎阼(4),禮之用醴(5),眾子不得與列,所以貴正體而明嫌疑也。非虛加其禮文而已,乃中心與之殊異,故禮探其情而見之外也。聖人動靜游燕(宴),所親物得其序(6);得其序,則海內自修,百姓從化。如當親者疏,當尊者卑,則佞巧之奸因時而動,以亂國家。故聖人慎防其端,禁於未然,不以私恩害公義。陛下聖德純備,莫不修正,則天下無為而治。《詩》云:「於以四方,克定厥家(7)。」傳曰:「正家而天下定矣(8)。」
(1)《詩》始《國風》:《詩經·國風》第一篇名《關雎》,讚美女子之德。(2)《禮》本《冠婚》:《儀禮》開首是《士冠禮》、《士婚禮》。本:始也。(3)閫(kǎn):門檻。(4)阼(zuo):東階。古代賓主相見,賓升自西階,主人立於東階。(5)醴:甘酒,貴於其它的酒。(6)物:猶「各」。序:次序。謂尊卑、親疏之序。(7)「於以四方」:見《詩·周頌·桓》。言欲治四方,先當能定家,內及外。(8)「正家而天下定」:見《易·家人卦》之彖辭。何焯曰:「衡為少傅數年。乃遷光祿勳,時建昭元年也。則疏時在初元三四年間。元帝初立,蕭望之、周堪輔政,選白劉更生、金敞拾遺左右,勸導以古訓,多所欲匡正,以中書政本,欲更置士人。中書令弘恭、石顯與車騎獎軍史高表裡,常獨持故事,不從望之等。衡本因高進,此疏所謂遵制揚功者,蓋與高,顯等陰為唱和,務堅帝以率由宣帝故事,所謂『釋樂成之業,虛為紛紛,』『巧偽之徒不敢比周而望進』,皆堵塞堪、更生復進之路。如得其情,雖夷之誦《六藝》以文奸言可也。複雜言慎妃後、別嫡長,則以身為師傅,禍福共之。石顯又常傭佑太子,高子丹帝命護太子家,故衡敢以為言。且兩事並陳者,尤不之疑耳。」
衡為少傅數年,數上疏陳便宜,及朝廷有政議,傅(附)經以對(1),言多法義。上以為任公卿(2),由是為光祿勳、御史大夫。建昭三年(3),代韋玄成為丞相(4),封樂安侯,食邑六百戶。
(1)附:附著;依附。(2)任:堪也。(3)建昭三年:前36年。(4)韋玄成:韋賢之子。《韋賢傳》附其傳。
元帝崩,成帝即位,衡上疏戒妃匹,勸經學威儀之則,曰:
陛下秉至孝,哀傷思慕不絕於心,未有游虞(娛)弋射之宴,誠隆於慎終追遠(1),無窮已也。竊願陛下雖聖性得之,猶復加聖心焉(2)。《詩》云「煢煢在疚(3)」,言成王喪畢思慕,意氣未能平也,蓋所以就文武之業(4),崇大化之本也。
(1)慎終:慎孝道之終。追遠:謂不忘本。(2)雖聖性得之,又復加聖心:雖天性已然,又當加意。(3)「煢煢在疚」:見《詩經·周頌·憫予小子》。煢煢(qiong):孤獨貌。疚:病也。(4)就:成也。
臣又聞之師曰:「妃匹之際,生民之始,萬福之原。」婚姻之禮正,然後品物遂而天命全(1)。孔子論《詩》以《關雎》為始,言太上者民之父母(2),後夫人之行不佯乎天地(3),則無以奉神靈之統而理萬物之宜。故《詩》曰:「窈窕淑女,君子好仇(4)。」言能致其貞淑,不貳其操,情慾之感無介乎容儀(5),宴私之意不形乎動靜(6),夫然後可以配至尊而為宗廟主。此綱紀之首,王教之端也,自上世已(以)來,三代興廢,未有不由此者也。願陛下詳覽得失盛衰之效以定大基,采有德,戒聲色,近嚴敬,遠技能(7)。
(1)遂:成也。(2)太上:指居尊上之位。(3)俟:等也。(4)「窈窕淑女」二句:見《詩經·周南·關雎》。窈窕:容顏美好貌。淑:品德善良。仇:《毛詩》作「逑」,配偶。(5)介:間廁。(6)形:表現。(7)技能:指奇技淫巧。
竅見聖德純茂,專精《詩》《書》,好樂無厭(1)。臣衡材駑,無以輔相善義(2),宣揚德音。臣聞《六經》者,聖人所以統天地之心,著善惡之歸,明吉凶之分,通人道之正,使不悖於其本性者也(3)。故審《六藝》之指(旨),則人天之理可得而和,草木昆蟲可得而育,此永永不易之道也(4)。及《論語》、《孝經》,聖人言行之要,宜究其意(5)。
(1)樂:(yue):音樂。(2)相:助也。(3)悖:乖也。(4)易:變也。(5)究:盡也。
臣又聞聖王之自為動靜周旋,奉天承親,臨朝享臣,物有節文(1),以章人倫。蓋欽翼祗栗(2),事天之容也;溫恭敬遜,承親之禮也;正躬嚴(嚴)恪(3),臨眾之儀也;嘉惠和說(悅),饗下之顏也(4)。舉鍺(措)動作,物遵其儀,故形為仁義,動為法則。
孔子曰:「德義可尊,容止可觀,進退可度,以臨其民,是以其民畏而愛之,則而像之(5)。」《大雅》云:「敬慎威儀,椎民之則(6)。」
諸侯正月朝覲天子,天子惟道德(7),昭穆穆以視(示)之(8),又觀以禮樂,饗醴乃歸。故萬國莫不獲賜祉福,蒙化而成俗,今正月初幸路寢,臨朝賀,置酒以饗萬方,傳曰「君子慎始(9)」,願陛下留神動靜之節,使群下得望盛德休光(10),以立基楨(11),天下幸甚!
(1)物:事也。(2)欽:敬佩。翼:輔助。祗(zhi):恭敬。粟:畏懼。(3)嚴格:莊嚴恭敬貌。(4)饗:宴饗。(5)「德義可尊」等句:《孝經》載孔子之言。則:傚法。像:似也。(6)「敬慎威儀」二句:見《詩經·大雅·抑》。(7)惟:思念。(8)昭:明也。穆穆:端莊盛美貌。(9)「君子慎始」:《大戴禮記·保傅篇》有此語。(10)休:美也。(11)楨:支柱。
上敬納其言。頃之,衡復奏正南北郊(1),罷諸淫祀,語在《郊祀志》。
(1)南北郊:指祭天地。
初,元帝時,中書令石顯用事,自前相韋玄成及衡皆畏顯,不敢失其意。至成帝初即位,衡乃與御史大夫甄譚共奏顯(1),追條其舊惡,並及黨與。於是司隸校尉王尊劾奏(2):「衡、譚居大臣位,知顯等專權勢,作威福,為海內患害,不以時白奏行罰,而阿諛曲從,附下罔上,無大臣輔政之義。既奏顯等,不自陳不忠之罪,而反揚著先帝任用傾覆之徒,罪至不道。」有詔勿劾。衡慚懼,上疏謝罪,因稱病乞骸骨,上丞相樂安侯印緩。上報曰:「君以道德修明,位在三公,先帝委政,遂及朕躬,君遵修法度,勤勞公家,朕嘉與君同心合意,庶幾有成。今司隸校尉尊妄詆欺,加非於君,朕甚閔(憫)焉。方下有司問狀,君何疑而上書歸侯乞骸骨,是章朕之未燭也(3)。傳不雲乎?『禮義不愆,何恤人之言(4)!』君其察焉。專精神,近醫藥,強食自愛。」因賜上尊酒、養牛(5)。衡起視事。上以新即位,褒優大臣,然群下多是王尊者。衡默默不自安。每有水旱,風雨不時,連乞骸骨讓位。上輒以詔書慰撫,不許。
(1)甄譚;當作「張譚」。參《百官表》、《王尊傳》。(2)王尊劾奏:本書卷七十六《王尊傳》記載較此為詳。(3)燭:照也;明也。(4)「禮義不愆」二句:《左傳》昭公四年引詩曰:「禮義不愆,何恤於人言。」杜註:逸詩。愆:過也。恤:憂也。(5)上尊酒:上等酒。
久之,衡子昌為越騎校尉(1),醉殺人,系詔獄(2)。越騎官屬與昌弟且謀篡昌(3)。事發覺,衡免冠徒跌待罪(4),天子使謁者詔衡冠履。而有司奏衡專地盜土(5),衡竟坐免。
(1)越騎校尉:武官名。掌越騎。(2)詔獄:奉詔令關押犯人之獄。(3)篡:奪取。(4)徒跣:赤著腳。(5)專地盜土:擅自兼併土地。
初,衡封僮之樂安鄉(1),鄉本田隄(提)封三千一百頃(2),南以閩陌為界(3)。初元元年(4),郡圖誤以閩佰(陌)為平陵佰(陌)(5)。積十餘歲,衡封臨淮郡,遂封真平陵佰(陌)以為界(6),多四百頃(7)。至建始元年(8),郡乃定國界,上計簿,更定圖,言丞相府。衡謂所親吏趙殷曰(9):「主薄陸賜故居奏曹(10),習事曉知國界,署集曹掾。」明年治計時,衡問殷國界事:「曹欲奈何?」殷曰:「賜以為舉計,令郡實之(11)。恐郡不肯從實,可令家丞上書(12)。」衡曰:「顧當得不耳(13),何至上書(14)?」亦不告曹使舉也,聽曹為之。後賜與屬明舉計曰(15):「案故圖,樂安鄉南以平陵佰(陌)為界,不從故而以閩佰(陌)為界,解何(16)?」郡即復以四百頃付樂安國。衡遣從史之憧,收取所還田租谷千餘石入衡家(17)。司隸校尉駿、少府忠行廷尉事劾奏(18):「衡監臨盜所主守直(值)十金以上(19)。《春秋》之義,諸侯不得專地(20),所以壹統尊法制也。衡位三公,輔國政,領計簿(21),知郡實,正國界,計簿已定而背法制,專地盜土以自益,及賜、明阿承衡意,狠舉郡計(22),亂減縣界,附下罔上,擅以地附益大臣,皆不道。」於是上可其奏,勿治,丞相免為庶人(23),終於家。
(1)僮:縣名。在今安徽泗縣東北。(2)提封:舉封界內之總數。(3)閩陌:阡陌名。下文「平陵陌」,也是阡陌名。(4)初元元年:前48年。(5)郡:指僮縣所屬之臨淮郡。圖:指土地圖。平陵陌:它在閩陌南。(6)真:「直」字之誤。直,當也。(吳恂說)(7)多四百頃:在閩陌與平陵陌之間有地四百頃。匡衡受封樂安,南以平陵陌為界,故多四百頃。(8)建始元年:前32年。(9)所親吏:平素親近的官吏。(10)主簿:官名。掌文書簿籍、印鑒等,為掾史之首。漢代皇朝各機構及地方郡縣皆有之。此指丞相主簿。曹:官署或部門。(11)賜以為舉計,令郡實之:陸賜舉發上計之簿,令郡改定平陵陌為實界。(12)家丞:官名。漢制,列侯食邑千戶以上,置家丞。(13)顧:念也。(14)何至:猶今言何必。(15)屬:指集曹之屬吏。(16)解何:猶言何解。(17)千餘石:羅振玉排印本《敦煌殘卷子本漢書》作「九千餘石」。(18)司隸校尉:官名。掌糾察京師百官及所轄附近各郡。駿:王駿。少府:官名。掌山海池澤收入和皇室手工業製造,為皇帝的私府。忠:張忠。時為少府,後為御史大夫。廷尉:官名。掌刑獄。(19)十金:只合二萬錢(漢代言金,大部分指銀而言)。漢律,贓在十金以上,即犯重罪(陳直說)。(20)諸侯不得專地:參見《公羊傳》桓公元年。(21)領計簿:敦煌殘卷本作「統領計簿。」(22)猥:曲也。(23)丞相免為庶人:據《公卿表》,匡衡免相在建始三年(前30)十二月。
子鹹亦明經(1),歷位九卿。家世多為博士者。
(1)鹹:匡鹹,字子期。元始三年為左馮翊(見《公卿表》)。
張禹字子文(1),河內軹人也(2),至禹父徙家蓮勺(3)。禹為兒,數隨家至市,喜觀於卜相者前。久之,頗曉其別蓄布卦意(4),時從旁言。卜者愛之,又奇其面貌,謂禹父(5):「是兒多知,可令學經。」及禹壯,至長安學,從沛郡施雕受《易》(6),琅邪王陽、膠東庸生問《論語》(7),既皆明習,有徒眾,舉為郡文學。甘露中(8),諸儒薦禹,有詔太子太傅蕭望之問(9)。禹對《易》及《論語》大義,望之善焉,奏禹經學精習,有師法,可試事(10)。奏寢,罷歸故宮。久之,試為博士。初元中(11),立皇太子,而博士鄭寬中以《尚書》授太子,薦言禹善《論語》(12)。詔令禹授太子《論語》,由是遷光祿大夫。數歲,出為東平內史(13)。
(1)字子文:敦煌殘卷本作「字文子」。(2)河內:郡名。治懷縣(在今河南武涉西南)。軹(zhǐ):縣名。在今河南濟源東南。(3)蓮勺:縣名。在今陝西蒲城南。(4)別:分也。蓍:草名。古代用蓍草莖占卜。(5)父:此字下疑有「曰」字。(6)沛郡:郡名。治相縣(在今安徽淮北市西北)。施讎:字長卿,沛人。(7)琅邪:郡名。治東武(今山東諸城)。膠東:王國名。治即墨(在今山東即墨西北)。(8)甘露:漢宣帝年號,共四年(前53——前50)。(9)問:奉詔策問。(10)試事:試以職事。(11)初元:漢元帝年號,共五年(前48——前44)。(12)善:敦煌殘卷本作「善說」。(13)東平:王國名。其治在今山東東平縣東北。內史:王國官名。掌治民。
元帝崩,成帝即位,征禹、寬中,皆以師賜爵關內侯,寬中食邑八百戶,禹六百戶。拜為諸吏光祿大夫(1),秩中二千石,給事中,領尚書事(2)。是時,帝舅陽平侯王鳳為大將軍輔政專權(3),而上富於春秋,謙讓,方鄉(向)經學,敬重師傅。而禹與鳳並領尚書,內不自安,數病上書乞骸骨,欲退避鳳。上報曰:「朕以幼年執政,萬機懼失其中,君以道德為師,故委國政。君何疑而數乞骸骨,忽忘雅素(4),欲避流言?朕無聞焉(5)。君其固心致思,總秉諸事,推以孳孳(孜孜)(6),無違朕意。」加賜黃金百斤、養牛、上尊酒(7),太官至餐(8),侍醫視疾(9),使者臨問。禹惶恐,復起視事,河平四年代王商為丞相(10),封安昌侯。
(1)諸吏:加官。得舉法。(2)領尚書事:又稱錄尚書事,西漢後期始置。(3)帝舅:敦煌殘卷本作「長舅」。(4)雅素:平素。指平素之恩情。(5)無聞:謂沒有聽到毀短之言。(6)孜孜:謂勤勉。(7)養牛:官府養的公牛。上尊酒:上等酒。(8)太官:官名。掌官皇帝飲食。(9)侍醫:服侍天子的醫生。(10)河平四年:前25年。王商:字子威,蠡吾人。元帝時為丞相。
為相六歲,鴻嘉元年以老病乞骸骨(1),上加優再三,乃聽許。賜安車駟馬,黃金百斤,罷就第,以列侯朝朔望,位特進(2),見禮如丞相,置從事史五人,益封四百戶。天子數加賞賜,前後數千萬。
(1)鴻嘉元年:前20年。(2)特進:官名。授予有特殊地位的列侯。
禹為人謹厚,內殖貨財,家以田為止。及富貴,多買田至四百頃,皆涇、渭溉灌(1),極膏腴上賈(價)。它財物稱是。禹性習知音聲,內奢淫,身居大第;後堂理絲竹管弦(2)。
(1)涇、渭:二水名。即今陝西境內的涇水、渭水。(2)絲竹管弦:指各種管絃樂器或音樂。
禹成就弟子尤著者,淮陽彭宣至大司空(1),沛郡戴崇至少府九卿(2)。宣為人恭儉有法度,而崇愷弟(悌)多智(3),二人異行。禹心親愛崇,敬宣而疏之。崇每候禹,常責師宜置酒設樂與弟子相娛。禹將崇入後堂飲食,婦女相對,優人管弦鏗鏘極樂,昏夜乃罷。而宣之來也,禹見之於便坐,講論經義,日晏賜食,不過一肉卮酒相對。宣未嘗得至後堂。及兩人皆聞知,各自得也(4)。
(1)淮陽:王國名。治陳縣(今河南淮陽)。彭宣:字子佩,陽夏人。大司空:成帝時改御史大夫為大司空。(2)戴崇:字子平。(3)愷悌:言性和樂而簡易。(4)各自得:戴崇以禹為親之,彭宣以禹為敬之,故各自得(顧炎武說)。
禹年老,自治塚塋,起祠室,好平陵肥牛亭部處地(1),又近延陵(2),奏請求之,上以賜禹,詔令平陵徙亭它所。曲陽侯根聞而爭之(3):「此地當平陵寢廟衣冠所出遊道(4),禹為師傅,不遵謙讓,至求衣冠所游之道,又徒壞舊亭,重非所宜。孔子稱『賜愛其羊,我愛其禮(5),』宜更賜禹它地。」根雖為舅,上敬重之不如禹,根言雖切,猶不見從,卒以肥牛亭地賜禹。根由是害禹寵,數毀惡之。天子愈益敬厚禹。禹每病。輒以起居聞,車駕自臨問之。上親拜禹床下,禹頓首謝恩,因歸誠,言「老臣有四男一女,愛女甚於男,遠嫁為張掖太守蕭鹹妻(6),不勝父子私情,思與相近。」上即時徙鹹為弘農太守(7)。又禹小子未有官,上臨候禹,禹數視其小子,上即禹床下拜為黃門郎(8),給事中。
(1)平陵:縣名。在今陝西咸陽市西北。肥牛:地名。亭部:漢人稱亭為亭部(陳直說)。(2)延陵:漢成帝陵,在今陝西咸陽市西北。(3)根:王根,字稚卿。元後王政君庶弟。(4)衣冠:指昭帝的衣冠。漢制,帝死,其衣冠每月出遊一次。(5)「賜愛其羊」二句:見《論語·八俏篇》。賜:子貢。孔子的弟子。(6)張掖:郡名。治得(在今甘肅張掖西北)。蕭鹹:蕭望之之子。《蕭望之傳》附其傳。(7)弘農:郡名。治弘農(在今河南靈寶東北)。(8)黃門郎:官名。屬少府。
禹雖家居,以特進為天子師,國家每有大政,必與定議。永始、元延之間(1),日食地震尤數,吏民多上書言災異之應,譏切王氏專政所致。上懼變異數見,意頗然之,未有以明見(2),乃車駕至禹弟(第),辟(避)左右,親問禹以天變,因用吏民所言王氏事示禹。禹自見年老,子孫弱,又與曲陽侯不平,恐為所怨,禹則謂上曰:「春秋二百四十二年間,日蝕三十餘,地震五,或為諸侯相殺,或夷狄侵中國。災變之異深遠難見,故聖人罕言命,不語怪神(3)。性與天道,自子貢之屬不得聞(4),何況淺見鄙儒之所言!陛下宜修政事以善應之,與下同其福喜,此經義意也。新學小生,亂道誤人,宜無信用,以經術斷之。」上雅信愛禹,由此不疑王氏,後曲陽侯根及諸王子弟聞知禹言,皆喜說(悅),遂親就禹。禹見時有變異,若上體不安(5),擇日潔齋露蓍(6),正衣冠立筮,得吉卦則獻其占,如有不吉,禹為感動憂色。
(1)永始、元延:皆漢成帝年號。永始共四年(前16——前13),元延共四年(前12——前9)。(2)未有:其前當有「而」字,敦煌殘卷本有之。(3)聖人:指孔子。《論語·子罕篇》云:「子罕言利與命與仁。」又《述而篇》云:「子不語怪、力、亂、神。」(4)性與天道二句:《論語·公冶長篇》云:子貢說「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5)若:或也。(6)擇日:敦煌殘卷本作「常擇日」。露蓍:將蓍草露於晚間星宿下,次日用以占卜。
成帝崩,禹及事哀帝,建平二年薨(1),謚曰節侯。禹四子,長子宏嗣侯(2),官至太常,列於九卿。三弟皆為校尉散騎諸曹。
(1)建平二年:前5年。(2)宏:張宏,字子夏,平帝元始二年為太常。
初,禹為師,以上難數對己問經,為《論語章句》獻之。始魯扶卿及夏侯勝、王陽、蕭望之、韋玄成皆說《論語》,篇第或異。禹先事王陽,後從庸生,采獲所安,最後出而尊貴。諸儒為之語曰:「欲為《論》,念張文(1)。」由是學者多從張氏,余家浸微。
(1)「欲為《論》,念張文」:欲治《論語》,當想起張子文。張文:張子文。
孔光字子夏,孔子十四世之孫也(1),孔子生伯魚鯉(2),鯉生子思伋,伋生子上帛(3),帛生子家求,求生子真箕(4).箕生子高穿。穿生順(5),順為魏相。順生鮒,鮒為陳涉博士(6),死陳下。鮒弟子襄為孝惠博士,長沙太傅。襄生忠,忠生武及安國,武生延年(7)。延年生霸,字次儒。霸生光焉。安國、延年皆以治《尚書》為武帝博士。安國至臨淄太守。霸亦治《尚書》,事太傅夏侯勝,昭帝末年為博士,宣帝時為太中大夫,以選授皇太子經,遷詹事(8),高密相(9)。是時,諸侯王相在郡守上(10)。
(1)十四世:王鳴盛曰:「『十四世』連前後並及身總言之。」(2)伯魚鯉:名鯉,字伯魚。楊樹達曰:名字連舉,必先字後名,此古書通例。(3)帛:《史記·孔子世家》作「白」。(4)子真箕:《史記》作「箕,字子京」。(5)順:《史記》作「子慎」。(6)陳涉:即陳勝。本書有其傳。(7)襄生忠三句:此處疑有誤。宋祁曰:浙本、監本云「襄生忠武及安國、忠武生延年」。齊召南曰:「《史記》云『武生延年及安國』,世次不同。必有一誤。」安國:孔安國。《儒林傳》有其傳。(8)詹事:官名。掌皇太子家事。成帝省並大長秋。(9)高密:王國名。治高密(在今山東高密西)。(10)諸侯王相在郡守上:錢大昭曰:漢制,王國相統眾官,尚有內史治國民,故在郡守上;至成帝時省內史,而令相治民,則與郡守等矣。
元帝即位,征霸,以師賜爵關內侯,食邑八百戶,號褒成君(1),給事中,加賜黃金二百斤,第一區,徒名數於長安(2)。霸為人謙退,不好權勢,常稱爵位大過,何德以堪之!上欲致霸相位,自御史大夫貢禹卒,及薛廣德免,輒欲拜霸。霸讓位,自陳至三(3),上深知其至誠,乃弗用,以是敬之,賞賜甚厚。及霸薨,上素服臨吊者再,至賜東園秘器錢帛(4),策贈以列侯禮,謚曰烈君。
(1)褒成:意謂嘗為帝師,教之成就,後來王莽溢孔子為褒成宣尼公,褒成之名源於此。(2)名數:戶籍。(3)三:敦煌殘卷本作「三日」。 (4)東園秘器:東園乃漢官署名,掌管王公貴族墓內器物的製作,故稱棺木為東園秘器。
霸四子,長子福嗣關內侯。次子捷、捷弟喜皆列校尉諸曹。光,最少子也,經學尤明,年未二十,舉為議郎。光祿勳匡衡舉光方正(1),為諫大夫。坐議有不合(2),左遷虹長(3),自免歸教授。成帝初即位,舉為博士,數使錄冤獄,行風俗,振(賑)贍流民,奉使稱旨(4),由是知名。是時,博士選三科,高為尚書,次為刺史,其不通政事,以久次補諸侯太傅。光以高第為尚書,觀故事品式,數歲明習漢制及法令。上甚信任之,轉為僕射(5),尚書令(6)。有詔光周密謹慎,(7)未嘗有過,加諸吏官(8),以子男放為侍郎,給事黃門。數年,遷諸吏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給事中,賜黃金百斤,領尚書事。後為光祿勳,復領尚書,諸吏給事中如故。凡典樞機十餘年,守法度,修故事。上有所問,據經法以心所安而對,不希指(旨)苟合(9);如或不從,不敢強諫爭,以是久而安。時有所言,輒削草稿,以為章主之過,以奸忠直(10),人臣大罪也。有所薦舉,唯恐其人之聞知。沐日歸休(11),兄弟妻子燕(宴)語,(12)終不及朝省政事。或問光:「溫室省中樹皆何木也(13)?」光默不應,更答以它語,其不洩如是。光帝師傅子,少以經行自著,進官早成。不結黨友,養遊說,有求於人。既性自守,亦其勢然也。徙光祿勳為御史大夫(14)。
(1)方正:又稱賢良方正。漢代選舉官吏科目之一。(2)不合:不合皇帝之意。(3)虹:縣名。在今安徽五合縣西北。(4)旨:當作「意」(宋祁說)。(5)僕射:官名。凡侍中、尚書、博士、謁者、郎等官,都有僕射,根據所領職事定稱號,意即首長。(6)尚書令:官名。掌章奏文書。漢武帝以後職權漸重。(7)有詔:其下當有「以」字(宋祁說)。(8)諸吏:加官。(9)希旨:迎合君主旨意。(10)奸(gān):通「干」,求也。奸忠直:謂求忠直之名。 (11)沐日:假日。(12)宴語:閒談。(13)溫室:指未央宮溫室殿。(14)徒光祿勳:謂由光祿勳徙。
綏和中(1),上即位二十五年,無繼嗣,至親有同產弟中山孝王及同產弟子定陶王在(2)。定陶王好學多材,於帝子行(3)。而王祖母傅太后陰為王求漢嗣,私事趙皇后、昭儀及帝舅大司馬驃騎將軍王根(4),故皆勸上。上於是召丞相翟方進、御史大夫光、右將軍廉褒、後將軍朱博(5),皆引入禁中,議中山、定陶王誰宜為嗣者。方進、根以為定陶王帝弟之子,《禮》曰「昆弟之子猶子也」,「為其後者為之子也」,定陶王宜為嗣。褒、博皆如方進、根議。光獨以為禮立嗣以親,中山王先帝之子,帝親弟也,以《尚書》《盤庚》殷之及王為比(6),中山王宜為嗣。上以《禮》兄弟不相入廟,又皇后、昭儀欲立定陶王,故遂立為太子。光以議不中意,左遷廷尉。
(1)綏和:漢成帝年號,共二年(前8——前7)。(2)同產:同母所生。(3)行(hang):輩也。(4)傅太后、趙皇后、昭儀:《外戚傳》各附傳。(5)翟方進:本書有其傳。朱博:本書卷八十三有其傳。(6)殷之及王:殷盤庚為陽甲之弟,受位於兄,所謂兄終弟及。為比:作為比較之蟲例。
光久典尚書,練法令,號稱詳平。時定陵侯淳於長坐大逆誅(1),長小妻迺始等六人皆以長事未發覺時棄去,或更嫁。及長事發,丞相方進、大司空武議(2),以為「令,犯法者各以法時律令論之(3),明有所訖也。長犯大逆時,迺始等見為長妻,已有當坐之罪,與身犯法無異。後乃棄去,於法無以解(5)。請論。」光議以為「大逆無道,父母妻子同產無少長皆棄市,欲懲後犯法者也。夫婦之道,有義則合,無義則離。長未自知當坐大逆之法,而棄去迺始等,或更嫁,義已絕,而欲以長妻論殺之,名不正,不當坐。」有詔光議是。
(1)淳於長:《佞幸傳》有其傳。(2)方進:翟方進。武:何武。(3)法時:謂犯法之時。(4)訖:止也。(5)解:免也。
是歲,右將軍褒、後將軍博坐定陵、紅陽侯皆免為庶人(1)。以光為左將軍,居右將軍官職,執金吾王成為右將軍,居後將軍官職。罷後將軍官。數月,丞相方進薨,召左將軍光,當拜,已刻侯印書贊(2),上暴崩,即其夜於大行前拜受丞相博山侯印綬(3)。
(1)褒:廉褒。博:朱博。定陵、紅陽侯:淳於長、王立。朱博坐王立黨友免。廉褒坐淳於長免。(2)已刻侯印:兩漢侯印皆鑄款,此因倉猝需用故改為刻款(陳直說)。書讚:謂書讚辭於策。(3)大行:謂剛去世的皇帝。
哀帝初即位,躬行儉約,省減諸用,政事由己出,朝廷翕然。望至治焉。褒賞大臣,益封光千戶。時成帝母太皇太后自居長樂宮,而帝祖母定陶傅太后在國邸(1),有詔問丞柏、大司空:「定陶共王太后宜當何居?」光素聞傅太后為人剛暴,長於權謀,自帝在襁褓而養長教導至於成人,帝之立又有力。光心恐傅太后與(預)政事,不欲令與帝旦夕相近,即議以為定陶太后宜改築宮。大司空何武曰(2):「可居北宮。」上從武言。北宮有紫房復道通未央宮,傅太后果從復道朝夕至帝所,求欲稱尊號,貴寵其親屬,使上不得直道行(3)。頃之,太后從弟子傅遷在左右尤傾邪,上免官遣歸故郡。傅太后怒。上不得已復留遷。光與大司空師丹奏言(4):「詔書『侍中駙馬都尉遷巧佞無義,漏洩不忠,國之賊也,免歸故郡。』復有詔止。天下疑惑,無所取信,虧損聖德,誠不小愆。陛下以變異連見(現),避正殿,見群臣,思求其故,至今未有所改。臣請歸遷故郡,以銷奸黨,應天戒。」卒不得遣,復為侍中。脅於傅太后,皆此類也。
(1)國邸:指定陶王邸。(2)何武:本書卷八十六有其傳。(3)不得直道:不能依正直之道。(4)師丹:本書卷八十六有其傳。
又傅太后欲與成帝母俱稱尊號,群下多順指(旨),言母以子貴,宜立尊號以厚孝道。唯師丹與光持不可(1)。上重違大臣正議(2),又內迫傅太后,猗(倚)違者連歲。丹以罪免,而朱博代為大司空。光自先帝時議繼嗣有持異之隙矣,又重怦傅太后指(旨),由是傅氏在位者與朱博為表裡,共毀譖光。後數月遂策免光曰:「丞相者,朕之股肱,所與共(恭)承宗廟,統理海內,輔朕之不逮以治天下也。朕既不明,災異重仍(3),日月無光,山崩河決,五星失行,是章朕之不德而股肱之不良也。君前為御史大夫,輔翼先帝,出入八年,卒無忠言嘉謀,今相朕,出入三年,憂國之風復無聞焉。陰陽錯謬,歲比不登,天下空虛,百姓饑饉,父子分散,流離道路,以十萬數。而百官群職曠廢,奸軌(宄)放縱,盜賊並起,或攻官寺,殺長吏。數以問君,君無怵惕憂懼之意,對毋能為(4)。是以群卿大夫鹹情哉莫以為意,咎由君焉。君秉社稷之重,總百僚之任,上無以匡朕之闕,下不能綏安百姓。《書》不雲乎?『毋曠庶官,天工人其代之(5)。』於(嗚)呼!君其上丞相博山侯印綬,罷歸。」
(1)持:堅持。(2)重:難也。(3)重仍:頻繁。(4)毋能為:言盜賊無能力害。(5)「毋曠庶官」:見《尚書·咎繇謨》。顏師古曰:「位非其人,是為空官。言人代理官,不可以天官私非其材。」
光退閭裡,杜門自守。而朱博代為丞相,數月,坐承傅太后指(旨)妄奏事自殺。平當代為丞相(1),數月薨。王嘉復為丞相(2),數諫爭(諍)忤指(旨)。旬歲間閱三相(3),議者皆以為不及光。上由是思之。
(1)平當:本書卷七十一有其傳。(2)王嘉:本書卷八十六有其傳。「復」下當有「代」字(宋祁說)。(3)旬歲:猶言滿歲。指建平二年四月至三年四月。閱:猶「歷」。三相:指朱博、平當、王嘉(施之勉說)。
會元壽元年正月朔日有蝕之(1),後十餘日傅太后崩。是月征光詣公車(2),問日蝕事。光對曰:「臣聞日者,眾陽之宗,人君之表,至尊之象。君德衰微,陰道盛強,侵蔽陽明,則日蝕應之。《書》曰『羞用五事』,『建用皇極(3),』如貌、言、視、聽、思失,大中之道不立,則咎徵荐臻,六極屢降(4)。皇之不極,是為大中不立,其傳曰『時則有日月亂行』,謂眺、側匿(5),甚則薄蝕是也。又曰『六診之作(6)』,歲之朝曰三朝(7),其應至重。乃正月辛丑朔日有蝕之,變見三朝之會。上天聰明,苟無其事,變不虛生。《書》曰『惟先假王正厥事(8)』,言異變之來,起事有不正也。臣聞師曰,天左與王者(9),故災異數見(現),以譴告之,欲其改更。若不畏懼,有以塞除,而輕忽簡誣,則凶罰加焉,其至可必(10)。《詩》曰:『敬之敬之,天惟顯思,命不易哉(11)!』又曰:『畏天之威,於時保之(12)。』皆謂不懼者凶,懼之則吉也。陛下聖德聰明,兢兢業業,承順天戒,敬畏變異,勤心虛己,延見群臣,思求其故,然後敕躬自約,總正萬事,放遠讒說之黨,援納斷斷之介(13),退去貧踐之徒,進用賢良之吏,平刑罰,薄賦斂,恩澤加於百姓,誠為政之大本,應變之至務也。天下幸甚。《書》曰『天既付命正厥德(14)』,言正德以順天也。又曰『天棐諶辭(15)』,言有誠道,大輔之也。明承順天道在於崇德博施,加精緻誠,孳孳(孜孜)而已。俗之祈禳小數(16),終無益於應天塞異,銷禍興福,較(皎)然甚明,無可疑惑。」
(1)元壽元年:前二年。(2)公車:官著名。設公車令,掌管宮殿中司馬門的警衛工作。(3)「羞用五事」等句:見《尚書·洪範》。羞:進也。五事:指貌、言、視、聽、思。皇:大也。極:中也。(4)六極:六種兇惡的事。《尚書·洪範》云:「六極:一曰凶短折,二曰疾,二曰憂,四曰貧,五曰惡,六曰弱。」(5)棐(tiǎo):晦而月見於西方。側匿:朔日而月見於東方。(6)六沴(li):指六氣不和。氣不和而相傷為沴。(7)三朝(zhāo):正月一日,是一年歲、月、日之始,稱三朝,或稱三始。(8)「惟先假王正厥事:見《尚書·高宗肜日》。言先代至道之王必正其事。(9)左:背離;不協調。(10)其至可必:謂凶罰必至。(11)「敬之敬之」三句:見《詩經·周頌·敬之》。維:是也。顯:明察。思:語氣詞。命不易:指天命難於常保不變。(12)「畏天之威」二句:見《詩經·周頌·我將》。(13)援:引也。斷斷:專壹之貌。介:謂一介之人。(14)「天既付命正厥德」:見《尚書·商書·高宗肜日》。謂既受天命,宜正其德。(15)「天棐諶辭」:見《尚書·周書·大誥》。棐:輔也。諶:誠也。 (16)祈:求也。禳:除禍。
書奏,上說(悅),賜光束帛,拜為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給事中,位次丞相。詔光舉可尚書令者封上,光謝曰:「臣以朽材,前比歷位典大職,卒無尺寸之效,倖免罪誅,全保首領,今復拔擢,備內朝臣,與(預)聞政事。臣光智謀淺短,犬馬齒耋(1),誠恐一旦顛仆,無以報稱(2)。竊見國家故事,尚書以久次轉遷,非有踔絕之能(3),不相逾越。尚書僕射敞,公正勤職,通敏於事。可尚書令。謹封上。」敞以舉故,為東平太守(4)。敞姓成公,東海人也(5)。
(1)耋(die):老也。 (2)報:報答。稱:稱職。(3)踔:高遠也。(4)東平:漢原為王國,建平年間因王有罪國除,一度為郡,敞為郡守,正當其時。(5)成公:複姓。當是漢複姓十五氏之一。(施之勉說)東海:郡名。治郯縣(在今山東郯城西北)。
光為大夫月餘,丞相嘉下獄死(1),御史大夫賈延免。光復為御史大夫,二月力丞相,復故國博山侯。上乃知光前免非其罪,以過近臣毀短光者(2),復免傅嘉,曰:「前為恃中,毀譖仁賢,誣訴大臣,令俊艾(乂)者久失其位。嘉傾覆巧偽,挾奸以罔上,崇黨以蔽朝,傷善以肆意。《詩》不雲乎?『讒人罔極,交亂四國(3)。』其免嘉為庶人,歸故郡。」
(1)嘉:王嘉。(2)過:責也。(3)「讒人罔極」二句:見《詩經·小雅·青蠅》。
明年,定三公官,光更為大司徒。會哀帝崩,太皇太后以新都侯王莽為大司馬,征立中山王,是為平帝。帝年幼,太后稱制,委政於莽。初,哀帝罷黜王氏,故太后與莽怨丁、傅、董賢之黨。莽以光為舊相名儒,天下所信,太后敬之,備禮事光。所欲搏擊,輒為草(1),以太后指風(諷)光令上之,睚眥莫不誅傷。莽權日盛,光憂俱不知所出,上書乞骸骨。莽白太后:「帝幼少,宜置師傅。」徒光為帝太傅,位四輔(2),給事中,領宿衛供養,行內署門戶(3),省服御食物(4)。明年,徒為太師,而莽為太傅。光常稱疾,不敢與莽並。有詔朝朔望,領城門兵。莽又風(諷)群臣奏莽功德,稱宰衡,位在諸侯王上,百官統焉。光愈恐。固稱疾辭位。太后詔曰:「太師光,聖人之後,先師之子,德行純淑,道術通明,居四輔職,輔道(導)於帝。今年替有疾,俊艾(乂)大臣,惟國之重,其猶不可以閉焉。《書》曰『無遺耆老(5)』,國之將興,尊師而重傅。其令太師毋朝,十日一賜餐。賜太師靈壽杖(6),黃門令為太師省中坐置幾,太師入省中用杖,賜餐十七物(7),然後歸老於第,官屬按職如故。」
(1)草:文書之草稿。(2)四輔:王莽托古改制。設置四輔,又為其子置師疑、傳承、阿輔、保弼之官。(3)行內:行在所之內,猶言禁中。(4)省:視察。(5)「無遺耆老」:見《尚書·周書·召誥》。謂不遺老成之人。(6)靈壽:木名。(7)十七物:十七種食物。
光凡為御史大夫、丞相各再,壹為大司徒、太傅、太師,歷三世(1),居公輔位前後十七年。自為尚書,止不教授,後為卿,時會門下大生講問疑難(2),舉大義雲。其弟子多成就為博士大夫者,見師居大位,幾(冀)得其助力,光終無所薦舉,至或怨之。其公如此。
(1)三世:三代。(2)大生:猶言高足。
光年七十,元始五年薨(1)。莽白太后,使九卿策贈以太師傅山侯印綬,賜乘輿秘器,金錢雜帛。少府供張(帳),諫大夫持節與謁者二人使護喪事,博士護行禮。太后亦遣中謁者持節視喪。公卿百官會吊送莽。載以乘輿轀輬及副各一乘(2),羽林孤兒諸生合四百人挽送,車萬餘兩(輛),道路皆舉音以過喪(3)。將作穿復土(4),可用卒五百人(5),起墳如大將軍王鳳制度。謚曰簡烈侯。
(1)元始五年:公元5年。 (2)轀輬:轀輬車。本為安適的臥車,後因載喪,便是喪車。(3)舉音以過喪:喪車到處,人皆哀哭,過去乃止。(4)將作:將作大匠。官名。職掌宮室、宗廟、路寢、陵園的土木營建。穿復土:謂建造墳墓。(5)可:疑「以」字之誤(陳直說)。
初,光以丞相封,後益封(1),凡食邑萬一千戶。病甚,上書讓還七千戶,及還所賜一弟(第)。
(1)益封:其上當有「再」字(宋祁說)。
子放嗣(1)。莽篡位後,以光兄子永為大司馬,封侯。昆弟子至卿大夫四五人。始光父霸以初元元年為關內侯食邑。霸上書求奉孔子祭祀,元帝下詔曰:「其令師褒成君關內侯霸以所食邑八百戶祀孔子焉。」故霸還長子福名數於魯(2),奉夫子祀。霸薨,子福嗣。福薨,子房嗣。房薨,子莽嗣。元始元年,封周公、孔子後為列侯,食邑各二千戶。莽更封為褒成侯,後避王莽,更名均。
(1)放:當作「收」。陳直曰:「隋大業八年河陽都尉孔神通墓誌(拓本)云:『孔霸子光封博山侯,子收襲爵,漢平帝改封收男均為博山侯。』放、收二字,形近易誤,當以墓誌作孔收為是。」(2)魯:縣名。今山東曲阜。
馬宮字游卿,東海戚人也(1)。治《春秋》嚴氏(2),以射策甲科為郎,遷楚長史(3),免官。後為丞相史司直。師丹薦宮行能高潔,遷廷尉平(4),青州刺史(5),汝南、九江太守(6),所在見稱。征為詹事(7),光祿勳,右將軍,代孔光為大司徒,封扶德侯。光為太師薨。宮復代光為太師,兼司徒官。
(1)戚:縣名。今山東微山縣。(2)嚴氏:當作「顏氏」。周壽昌曰:「《儒林傳》:眭孟弟子以嚴彭祖、顏安樂為明;安樂授淮陽泠豐,豐授馬宮。《春秋》自分嚴氏、顏氏兩家學。此當云『治《春秋》顏氏』,不當云『嚴氏』也。」(3)楚長史:楚王國的長史。(4)廷尉平:官名。廷尉屬官左右平,秩皆六百石。宣帝置。(5)青州:漢十三刺史部之一。約當今山東省北部。(6)汝南、九江:皆郡名。汝南郡治上蔡(在今河南上蔡西南)。九江郡治壽春(今安徽壽具)。(7)詹事:官名。職掌皇后、太子家。
初,宮哀帝時與丞相御史雜議帝祖母傅太后謚,及元始中(1),王莽發傅太后陵徙歸定陶,以民葬之,追誅前議者。宮為莽所厚,獨不及,內慚懼,上書謝罪乞骸骨。莽以太皇太后詔賜宮策曰:「太師大司徒扶德侯上書言『前以光祿勳議故定陶共(恭)王母謚,曰『婦人以夫爵尊為號,溢宜曰孝元傅皇后,稱渭陵東園。』臣知妾不得體君(2),卑不得敵尊,而希指(旨)雷同,詭經辟(僻)說,以惑誤上。為臣不忠,當伏斧絨之誅,幸蒙灑(洗)心自新,又令得保首領。伏自惟念,入稱四輔;出備三公,爵為列侯,誠無顏復望悶廷,無心復居官府,無宜復食國邑。願上太師大司徒扶德侯印緩,避賢者路。』下君章有司,皆以為四輔之職為國維綱,三公之任鼎足承君,不有鮮明固守,無以居位。如君言至誠可聽,惟君之惡在灑(洗)心前,不敢文過,朕甚多之(3),不奪君之爵邑,以著『自古皆有死』之義(4)。其上太師大司徒印綬使者,以侯就弟(第)。」王莽篡位,以宮為太子師,卒官。
(1)元始:漢平帝年號,共五年(公元1——5)。(2)臣:疑作「誠」(錢大昭說)。(3)多:猶「重」。(4)「自古皆有死」:《論語·顏淵篇》載孔子言「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
本姓馬矢(1),宮仕學,稱馬氏雲。
(1)馬矢:兩漢習見的複姓。宮以矢有馬糞之嫌,故改稱馬氏。
贊曰:自孝武興學,公孫弘以儒相,其後蔡義、韋賢、玄成、匡衡、張禹、翟方進、孔光、平當、馬宮及當子晏鹹以儒宗居宰相位(1),服儒衣冠(2),傳先王語,其醞藉可也(3),然皆持祿保位,被阿諛之譏。彼以古人之跡見繩(4),烏能勝其任乎(5)!
(1)公孫弘及蔡義等人,本書皆有其專傳。(2)儒衣:方領逢掖之衣(孟康說)。(3)醞籍:寬容含蓄。(4)古人之跡:謂以道事君,不可則止。繩:謂抨彈之。(5)烏: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