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書新注卷八十七下 揚雄傳第五十七下》古文翻譯註解

漢書新注卷八十七下 揚雄傳第五十七下

　　明年(1)，上將大誇胡人以多禽獸，秋，命右扶風發民入南山(2)，西自褒斜(3)，東至弘農(4)，南驅漢中(5)，張羅罔(網)罝罘(6)，捕熊羆豪豬虎豹狖玃狐兔麋鹿(7)，載以檻車，輸長楊射熊館(8)。以罔(網)為周阹(9)，縱禽獸其中，令胡人手搏之，自取其獲(10)，上親臨觀焉。是時，農民不得收斂。雄從至射熊館，還，上《長揚賦》，聊因筆墨之成文章，故借翰林以為主人，子墨為客卿以風(諷)。其辭曰(11)：
　　(1)明年：元延二年(前11)冬。參《成帝紀》。(2)右扶風：官名。治所在長安(今西安市西北)。轄區在今西安以西。南山：秦嶺。(3)褒、斜：秦嶺中二谷名。(4)弘農：郡名。治弘農(在今河南靈寶北)。(5)漢中：郡名。治西城(在今陝西安康西)。(6)坳罘(jiēfu)：捕獸的網。(7)豪豬：齧齒類哺乳動物。也稱箭豬、毫彘。狖(you)：長尾猿。玃(jue)：大猴。(5)長楊：宮名。在今陝西周至縣。長楊宮中有射熊館。(9)阹(qū)：因山谷而圍成的牛馬圈。(10)獲：獵所獲。(11)其辭曰：下文是《長楊賦》。
　　子墨客卿問於翰林主人曰：「蓋聞聖主之養民也，仁沾而恩洽，動不為身(1)，今年獵長楊，先命右扶風，左太華而右褒斜(2)，椓巀嶭而為弋(3)，紆南山以為置，羅千乘於林莽，列萬騎於山隅，帥(率)軍踤阹，錫戎獲胡(4)。扼熊羆，拖豪豬，木雍(擁)槍累，以為儲胥(5)，此天下之窮覽極觀也。雖然，亦頗擾於農民。三旬有餘，其廑(勤)至矣，而功不圖(6)，恐不識者，外之則以為娛樂之遊，內之則不以為於豆之事(7)，豈為民乎哉！且人君以玄默為神，澹(淡)泊為德(8)，今樂遠出以露威靈(9)，數搖動以罷(疲)車甲，本非人主之急務也，蒙竊或(惑)焉(10)。」
　　(1)仁沾而恩洽二句：言憂思百姓。(2)太華：華山。(3)巀嶭(jienie)：山名。在今陝西三原縣西北。弋(yi)：小木樁。(4)踤(zu)：蹴蹋。或曰通「萃」，聚集。錫戎獲胡：言由戌、胡之人獵取禽獸。(5)木擁槍累：以木樁編列為柵欄。儲胥：守衛用的木柵藩籬之類。(6)其勤至矣二句：言勞而無益。(7)干豆：祭祀用品。干：乾肉。至，祭器。(8)淡泊：恬靜無慾。(9)露：顯露。(10)蒙：自謂蒙蔽。
　　翰林主人曰：「吁(1)，謂之茲邪(2)！若客，所謂知其一未睹其二，見其外不識其內者也。僕嘗倦談，不能一二其詳(3)，請略舉凡(4)，而客自覽其切焉。」
　　(1)吁：歎聲。不以為然。(2)謂茲邪：猶雲何為如此也。「之」字衍。(3)其：「具」之誤(王先謙說)。詳：悉也。(4)略舉凡：《文選》為「略舉其凡」。凡：大概；大要。
　　客曰：「唯，唯(1)。」
　　(1)唯，唯：謙卑的應答。
　　主人曰：「昔有強秦，封豕其士，窫窳其民(1)，鑿齒之徒相與摩(磨)牙而爭之(2)，豪俊麋沸雲擾(3)，群黎為之不康(4)，於是上帝眷顧高祖，高祖奉命，順斗極，運天關(5)，橫巨海，票崑崙(6)，提劍而叱之，所麾(揮)城摲邑(7)，下將降旗，一日之戰，不可殫記(8)。當此之勤，頭蓬不暇疏(9)，饑不及餐，鞮鍪生蟣虱(10)，介冑被沾汗，以為萬姓請命乎皇天。乃展民之所詘(屈)(11)，振民之所乏，規億載，恢帝業，七年之間而天下密(謐)如也。(12)。
　　(1)昔有強秦三句：喻暴秦貪婪，而殘害其民。封豕：大豬。常用以比喻貪暴的首領。窫窳(yaya)：古代傳說中的怪獸名。用以比喻虐害。(2)鑿齒之徒：指陳勝、項羽等。(3)麋：當作「糜」。麋沸：混亂貌。(4)黎：眾也。康：安也。(5)順斗極：隨天斗極。天關：即北辰。(6)票(piāo)：通「飄」，動搖。(7)摲(chan)：芟除；掃蕩。(8)一日之戰二句：言戰役之多。殫：盡也。(9)頭蓬：發亂如蓬。疏：《文選》作「梳」。(10)鞮鍪(dīmu)：頭盔。(11)展：申也。 (12)謐：靜也。
　　「逮至聖文(1)，隨風乘流，方垂意於至寧，躬服節儉，綈衣不敝(2)，革鞜不穿(3)，大夏不居(4)，木器無文(5)。於是後宮賤玳瑁而疏珠璣，卻翡翠之飾，除雕瑑之巧(6)，惡麗靡而不近，斥芬芳而不御(7)，抑止絲竹晏衍之樂(8)，憎聞鄭衛幼眇之聲(9)，是以玉衡正而太階平也(10)。
　　(1)聖文：指文帝。(2)不敝：不以為敝。(3)鞜(ta)：獸皮做的鞋。(4)大夏：高大的房屋。(5)文：雕飾。(6)瑑(zhuan)：玉器上雕飾的凸紋。(7)斥：卻也。御：用也。(8)絲竹：管絃樂器與音樂。晏衍：邪聲。(9)鄭衛：指鄭衛之音，古之俗樂。儒家以為淫聲。幼眇(yaomiao)：微妙。(10)玉衡：天儀。太階：星名。即三台。共六星，兩兩並排而斜上，如階梯，故名。
　　「其後熏鬻作虐，東夷橫畔(叛)(1)，羌戎睚眥，閩越相亂(2)，遐萌(氓)為之不安，中國蒙被其難(3)。於是聖武勃怒(4)，爰整其旅，乃命票(驃)、衛(5)，汾沄沸渭(6)，雲合電發，猋(飆)騰波流，機駭蜂軼(鋒逸)(7)，疾如奔星，擊如震霆(8)，砰轒轀，破穹廬(9)，腦沙幕(漠)，髓余吾(10)。遂獵乎王延(廷)(11)。驅橐它(駱駝)，燒蠡(12)，分梨(剺)單于(13)，磔裂屬國，夷坑谷，拔鹵莽(14)，刊山石，蹂屍輿廝(15)，係累(縲)老弱，兗瘢耆、金鏃淫夷者數十萬人，(16)，皆稽顙樹頷(17)，扶服(匍匐)蛾(蟻)伏(18)，二十餘年矣，尚不敢惕息(19)。夫天兵四臨，幽都先加(20)，回戈邪指，南越相夷(21)，靡節西征，羌僰東馳(22)。是以遇方疏俗殊鄰絕黨之域(23)，自上仁所不化(24)，茂德所不綏，莫不(蹺)足抗手，請獻厥珍，使海內澹然(25)，永亡(無)邊城之災，金革之患(26)。
　　(1)熏鬻：匈奴。東夷：指朝鮮。(2)睚眥：睚目貌。(3)遐：遠也。氓：民也。(4)聖武：指武帝。(5)驃：驃騎將軍霍去病。衛：大將軍衛青。(6)汾沄沸渭：眾盛貌。 汾沄即紛壇。沸渭：猶薈蔚。(7)機駭鋒逸：如機之駭，如鋒之過，言其疾速。(8)霆：劈雷。(9)砰轒溫，破穹廬：言以戰車攻破匈奴的穹廬。轒轀(fenwēn)：攻城車。 (10)腦沙漠，髓余吾：言腦髓染於沙漠與余吾水(今蒙古境內之土拉河)。(11)王廷：匈奴單于駐地。在今蒙古境內。(12)(mi)蠡：於酪，造酪母的原料。(13)剺(li)：劃破，剝析。(14)鹵莽：淺草之地。(15)蹂屍：踐踏屍體。輿廝：車載傷者。或言以廝卒駕車。(16)兗：即「吮」(梁章鉅說)。鋋：鐵矜小矛。瘢耆：馬脊創瘢(孟康說)。淫夷：過傷。(17)稽((qǐ)顙樹頷(han)：以頭叩地。(18)蟻伏：如蟻之蟄伏。(19)惕息：不敢喘息，形容極其恐懼。(20)幽邵：北方，謂匈奴。(21)夷：夷滅。(22)羌、僰(bo)，皆古族名。羌族在今青海、甘肅。僰族在今川南及滇東一帶。(23)疏：遠也。鄰：邑也。(24)上仁：猶至仁。(25)澹：安也。(26)金革：猶言兵革，引申為戰爭。
　　「今朝廷純仁，遵道顯義，並包書林，聖風雲靡；英華沈浮，洋溢八區，普天所覆，莫不沾濡；士有不談王道者則樵夫笑之。故意者以為事罔隆而不殺(1)，物靡盛而不虧，故平不肆險(2)，安不忘危。乃時以有年出兵(3)，整輿竦(慫)戎(4)，振師五(柞)，習馬長楊(5)，簡力狡獸(6)，校武票禽(7)。乃萃然登南山(8)，瞰烏戈(9)，西厭月窟，東震日域(10)。又恐後世迷於一時之事，常以此取國家之大務(11)，淫荒田獵，陵夷而不御也(12)，是以車不安軔(13)，日未靡旃(14)，從者彷彿，委屬(囑)而還(旋)(15)；亦所以奉太宗之烈(16)，遵文武之度(17)，復三王之田(畋)，反五帝之虞(娛)；使農不輟耰(18)，工不下機，婚姻以時，男女莫違；出愷弟(悌)，行簡易，矜劬勞，休力役；見百年，存孤弱，帥(率)與之，同苦樂。然後陳鐘鼓之樂，鳴鞀磐之和(19)，建碣磍之虡(20)，拮隔鳴球(21)，掉八列之舞(22)；酌允鑠，餚樂胥(23)，聽廟中之雍雍，受神人之福祜(24)；歌投頌，吹合雅。其勤若此，故真神之所勞也(25)。方將俟元符(26)，以禪梁甫之基(27)，增泰山之高，延光干將來，比榮乎往號，豈徒欲淫覽浮觀，馳騁梗稻之地，周流梨栗之林，蹂踐芻蕘，誇詡眾庶，盛狖獲之收，多麋鹿之獲哉！且盲不見咫尺，而離婁燭千里之隅(28)；客徒愛胡人之獲我禽獸，曾不知我亦已獲其王侯。」
　　(1)故：《文選》無此字。周：無也。殺：衰也。(2)肆：忘之義。(3)有年：豐年。(4)慫：勸說。(5)五柞、長揚：皆宮名。(6)簡：擇也。(7)校：計量。票(piao)禽：輕疾之禽。(8)萃：聚集。(9)瞰：遠視。烏弋：西域國名。在今阿富汗境內。(10)月窟：月所生也。日域：日初出之處。(11)取：當作「為」。《文選》作「為」。(10)御：止也。 (11)車不安韌(ren)：言車未及止。(14)日未靡旃：言日不移影。(15)從者彷彿二句：言隊者見彷彿委釋迴旋(張晏說)。(16)太宗：《文選》作「大尊」，指高祖，是也。(17)文武：文帝、武帝。(18)耰(yōu)：農具名。形如鎯頭。(19)軺(tao)：鼗鼓。磬(qing)：古代石製樂器。懸掛於架上，以物擊之而鳴。(20)碣磍(jia)：猛獸發怒的形狀。虡(ju)：懸掛鐘磐的木架。(21)拮：通「戛」。隔：通「擊」。《尚書·益稷》有」戛擊鳴球」句。鳴球：玉磬。(22)掉：搖擺。八列：即八佾。(23)酌允鑠，餚樂胥：言酌信美以當酒，率禮樂以為餚。允：信也。鑠：美也。餚：語助同。(24)雍雍：和諧的樂聲。祜(hu)：福也。(25)勞：勸勉。(26)元：善也。符：瑞也。(27)梁甫：即梁父山。(28)離婁：古代明目者。一號離朱。燭：照也。
　　言未卒，墨客降席再拜稽首曰：「大哉體乎！允非小子之所能及也(1)。乃今日發矇(2)，廓然已昭矣！」
　　(1)允：信也。小子：《文選》作「小人」。之所能及：言見不能此。(2)此言昭然發矇。矇(meng)：愚味無知。
　　哀帝時丁、傅、董賢用事(1)，諸附離之者或起家至二千石(2)。時雄方草《太玄》(3)，有以自守，泊如也(4)。或嘲雄以玄尚白(5)，而雄解之(6)，號曰《解嘲》。其辭曰：
　　(1)丁、傅：皆外戚。董賢：《佞幸傳》有其傳。(2)附離：附著；依附。二千石：漢代郡守等高官的俸祿。(3)《太玄》：《太玄經》。揚雄摹仿《易經》和《老子》而作的一部哲學著作。晉范望注。今本十卷。(4)泊：安靜。(5)玄：黑色。白：白色。師古曰：「玄，黑色也。言雄作之不成，其色猶白，故元祿位也。」(6)解之：對嘲笑進行辯解。
　　客嘲揚子曰(1)：「吾聞上世之士，人綱人紀(2)，不生則已(3)，生則上尊人君，下榮父母，析人之圭(4)，儋(擔)人之爵(5)，懷人之符(6)，分人之祿(7)，紆青拖紫(8)，朱丹其轂(9)。今子幸得遭明盛之世，處不諱之朝(10)，與群賢同行(11)，歷金門上玉堂有日矣(12)，曾不能畫一奇(13)，出一策，上說人主(14)，下談公卿(15)。目如耀星(16)，舌如電光(17)，一從(縱)一衡(橫)(18)，論者莫當，顧而作《太玄》五千文(19)，支(枝)葉扶疏(20)，獨說十餘萬言(21)，深者入黃泉，高者出蒼天，大者含元氣(22)，纖者入無倫(23)，然而位不過侍郎(24)，擢才給事黃門(25)。意者玄得毋尚白乎(26)？何為官之拓落也？」
　　(1)客：嘲笑者。揚子：作者自稱。(2)人綱人紀：指眾人遵循的綱紀。(3)已：算了。(4)析：分也。人：指君主。圭：古代貴族朝聘與祭祀所執的玉器。(5)擔：承受。(6)懷：揣也。符：符信；憑信。(7)分：分享。祿：俸祿。(8)紆(yū)：系結。青：指青色印綬。以代九卿青綬。紫：指紫色印綬。漢代公侯紫綬。(9)朱丹：紅色。轂(gǔ)：車輪中心的圓木。此指車輪。(10)不諱：不忌諱。(11)行(hang)：百官的行列。 (12)金門：金馬門。經金門：意謂在金馬門待詔，備顧問。玉堂：漢代殿名。上玉堂：意謂在朝廷當官。(13)畫：謀劃。奇：奇計。(14)說(shui)：遊說。(15)談：遊說之義。(16)目如耀星：言目光閃爍。(17)舌如電光：言談吐敏捷。 (18)一縱一橫：意謂縱橫捭闔。(19)顧：反而。《文選》「顧」下有一「默」字。五千文：五千字。(20)扶疏：分佈。(21)獨說十餘萬言：指揚雄所作《太玄經章句》，己佚。言：字的意思。(22)元氣：中國古代的哲學概念。指構成天地萬物的原始物質。(23)纖者入元倫：意謂纖微至於無限。(24)侍郎：官名。侍衛天子。(25)給事黃門：供職於宮中的官。(26)意者：想來。得毋：莫非。(27)拓(tuo)落：失意；不得志。按：此段借客之嘲，以見己不遇。
　　揚子笑而應之曰：「客徒欲朱丹吾轂，不知一跌將赤吾之族也(1)！往者周罔(網)解結(2)，群鹿爭逸(3)，離為二十(4)，合為六七(5)，四分五剖，並為戰國。士無常君，國亡(無，定臣，得士者富，失士者貧，矯翼歷翮(6)，恣意所存(7)，故士或自盛以橐(8)，或鑿壞(培)以遁(9)。是故騶衍以頡亢而取世資(10)，孟軻雖連蹇(11)，猶為萬乘師(12)。
　　(1)跌：失足。赤族：族誅之意。(2)網：政紀。引申歸為政權。解結：指政權崩潰。(3)群鹿爭逸：意謂諸侯紛爭。(4)十二：指春秋時魯、衛、齊、宋、楚、鄭、燕、晉、陳、蔡、秦、曹等十二諸侯。(5)合為六七：兼併為齊、燕、楚、趙、韓、魏及秦七雄。(6)矯翼厲翩：意謂展翅奮飛。翮(he)：泛指鳥的翅膀。(7)恣意所存：任意所止。(8)土或自盛以橐：指范睢自魏入秦，曾藏於秦使車之豪內。(9)或鑿培以遁：指顏闔。春秋時魯君聞闔賢，欲以為相，使者往聘，他鑿後垣逃亡。培(pei)：屋的後牆。(10)騶衍：即鄒衍。戰國末年陰陽家。頡頏(xiehang)：變幻不定。 (11)孟軻：戰國時儒家學者。 連蹇：言坎坷不遇。(12)萬乘師：言大國之師。如齊宣王、梁惠王曾向他請教。
　　「今大漢左東海(1)，右渠搜(2)，前番禹(3)，後陶塗(4)。東南一尉(5)，西北一候(6)。徽以糾墨(纆)(7)，制以質(鑕)鐵(8)，散以禮樂(9)，風以《詩》《書》(10)，曠以歲月(11)，結以倚廬(12)。天下之士，雷動雲合，魚鱗雜襲(13)，鹹營於八區(14)，家家自以為稷契(15)，人人自以為咎繇(16)，戴縰垂纓而談者皆擬於阿衡(17)，五尺童子羞比晏嬰與夷吾(18)；當途者入青雲(19)，失路者委溝渠(20)，旦握權則為卿相，夕失勢則為匹夫；譬若江湖之雀(21)，勃解(渤澥)之鳥(22)，乘雁集不為之多(23)，雙鳧飛不為之少(24)。昔三仁去而殷虛(墟)(25)，二老歸而周熾(26)，子胥死而吳亡(27)，種、蠡存而越伯(霸)(28)，五毅入而秦喜(29)，樂毅出而燕懼(30)，范睢以折摺(搚)而危穰侯(31)，蔡澤雖噤吟而笑唐舉(32)。故當其有事也，非蕭、曹、子房、平、勃、樊、霍則不能安(33)；當其亡(無)事也，章句之徒相與坐而守之(34)，亦亡(無)所患。故世亂，則聖哲馳騖而不足(35)；世治，則庸夫高枕而有餘(36)。
　　(1)左：指東方。(2)右：指西方。渠搜：縣名。在河套地區，今內蒙古烏拉特前旗東南。(3)前：指南方。番(pān)禺：縣名。今廣東省廣州市。(4)後：指北方。陶塗：指北方產騊駼馬之國。(5)東南一尉：言東南方有都尉。沈欽韓曰：《御覽》二百四十一《臨江記》曰：漢元鼎五年立部尉府於候官，以鎮撫二越，所謂東南一尉也。(6)西北一候：謂西北方有守候的戍所。(7)徽：綁也。糾纆(mo)：繩索。(8)制：制裁，鑕(zhi)：腰斬用的墊座。鈇(fū)：鍘刀。(9)散：陶冶之意。(10)風：誘導之意。 (11)曠：耗費。 (12)結：構築。倚廬：即畸廬，猶言田舍。(13)魚鱗：形容人眾。雜襲：猶言雜沓。(14)營：鑽營；經營。八區：八方。(15)稷：後稷，名棄。周的始祖。契(xie)：商的始祖。(16)咎繇：即皋陶。相傳舜時掌管刑法的官。(17)縰(xǐ)：同「」，束髮的帛。纓：冠上的飾物。阿衡：即伊尹。商初大臣。(18)晏嬰：春秋時齊景公之相。夷吾：即管仲。春秋時齊桓公時之卿。(19)當途者：掌權得勢者。升青云：言爬上顯赫的地位。(20)失路者：指政治上失意者。委：棄也。委溝：言棄於溝壑。(21)雀：當作「崖」，崖岸。《文選》作「崖」。(22)渤澥(xie)：即渤海。鳥：當作「島」。《文選》作「島」(23)乘雁：四雁。(24)雙：二也，鳧(fu)：泛指野鴨。(25)三仁：指商代末年微子、箕子、比干。參考《論語·微子篇》。墟：言亡國而為丘墟。(26)二老：指伯夷、太公姜尚。參考《孟子·離婁上》。熾：興旺。(27)子胥：伍子胥，名員。春秋時吳國大夫。因吳王夫差拒諫而被迫自殺。九年後，吳亡。(28)種、蠡：文種、范蠡，皆春秋末年越國大夫。兩人曾協助勾踐，使越國稱霸一時。(29)五羖(gǔ)：指百里奚。春秋時秦國大夫，流亡於楚，秦穆公以五張羖(黑壯羊)皮將其贖買至秦，授之國政。俗稱五羖大夫。(30)樂毅：戰國時燕將。曾率燕軍攻下齊七十餘城，因遭忌讒，出奔於趙國。燕軍遂即失敗。(31)范睢(jū)：戰國時魏人。曾事魏中大夫須賈，被疑而受辱，被打得折肋斷齒。後化名張祿，逃入秦國，向秦昭王遊說，取秦相穰(rang)侯魏冉之位而代之。折搚(lā)：折肋斷齒。(32)蔡澤：戰國時燕人。遊說各國，為相者唐舉所嘲笑。入秦後，勸范睢辭退，代為秦相。噤吟：面頰歪而前突。(33)蕭：蕭何。曹：曹參。子房：張良。平：陳平。勃：周勃。樊：樊噲。霍：霍光。本書有其傳。(34)章句之徒：指以注經為能事的小儒。(35)馳鶩：奔走。(36)庸夫：平庸之人。
　　「夫上世之士，或解縛而相(1)，或釋褐而傅(2)；或倚夷門而笑(3)，或橫江潭而漁(4)；或七十說而不遇(5)，或立談間而封侯(6)；或枉千乘於陋巷(7)，或擁帚彗而先驅(8)。是以士頗得信(伸)其舌而奮其筆(9)，窒隙蹈瑕而無所詘(屈)也(10)。當今縣令不請士，郡守不迎師，群卿不揖客(11)，將相不俯眉(12)；言奇者見疑，行殊者得辟(13)，是以欲談者宛舌而固(錮)聲(14)，欲行者擬足而投跡(15)。鄉(向)使上世之士處乎今(16)，策非甲科(17)，行非孝廉(18)，舉非方正(19)，獨可抗疏(20)，時道是非(21)，高得待詔(22)，下觸聞罷(23)，又安得青紫(24)？
　　(1)解縛而相：指管仲相齊桓公。參考《左傳》莊公九年。(2)釋褐而傅：指傅說為商王武丁的大臣。或言寧戚遇齊桓公事。釋褐：脫去布衣，指做官。(3)倚夷門而笑：指戰國時魏國侯贏佐助信陵君竊符救趙。夷門：東門。侯贏曾為夷門監。參考《史記·信陵君列傳》。(4)橫江潭而漁：指與屈原談話的漁父。參考《史記·屈原列傳》。(5)七十說而不遇：指孔子周遊列國。《儒林傳》云：「孔子於七十餘君無所遇」。(6)立談間而封侯：指虞卿說趙孝成王而為上卿。參考《史記·虞卿列傳》。(7)枉千乘於陋巷：指齊桓公見小臣稷於陋巷。參考《呂氏春秋》。(8)擁帚彗而先驅：指燕昭王禮遇鄒衍。參考《史記·孟荀列傳》。擁帚彗：執帚。《文選》無「帚」字。先驅：先行。(9)士頗得伸其舌而奮其筆：言士人得以施展才能。(10)空隙蹈瑕：意謂揚長避短。窒(zhi)：堵塞。隙：空隙。蹈：踐也。瑕：缺點。 (11)揖客：指禮賢下士。(12)俯眉：形容謙虛自抑。(13)辟(bi)：刑罰。(14)宛：屈也。宛舌：意謂屈舌不言。錮聲：默不作聲。(15)擬：揣量。擬足投跡：言特意跟著別人行走。即毫無創新。(16)向使：假使。(17)策：策問。甲科：漢代的選舉科目之一。(18)孝廉：漢代選拔官吏的科目之一。注重品行。(19)方正：即賢良方正。漢代選拔人才的科目之一。注重行為正直賢良。(20)獨可：只能。抗疏：向皇帝正諫。(21)時道是非：論時政得失。(22)待詔：指待詔於金馬門。(23)觸：遭也。聞罷：言皇帝對疏議已知而不用。(24)青紫：青綬、紫綬。指高官厚祿。
　　「且吾聞之，炎炎者滅(1)，隆隆者絕(2)；觀雷觀火，為盈為實，天收其聲，地藏其熱(3)。高明之家(4)，鬼瞰其室(5)。攫挐者亡(6)，默默者存(7)；位極者宗危，自守者身全。是故知玄知默，守道之極(8)；爰清爰靜，游神之廷(9)；惟寂惟寞，守德之宅(10)。世異事變，人道不殊(11)，彼我易時，未知何如(12)。今子乃以鴟梟而笑鳳皇(13)，執蝘蜓而嘲龜龍(14)，不亦病乎！子徒笑我玄之尚白，吾亦笑子之病甚，不遭臾跗、扁鵲(15)，悲夫！」
　　(1)炎炎：火盛貌。(2)隆隆：形容雷聲震響。此二句意謂盛者必衰。(3)此意謂實而必虛。(4)高明之家：猶言富貴之家。(5)鬼瞰其室：言鬼神窺探其盛衰。以上八句闡發《易》盛衰倚伏之理。(6)攫挐(juēna)者：掌權握勢者。(7)默默者：默默守道者。(8)知玄知默二句：言謙退靜默，為守道者之最高標準。(9)爰清爰靜二句：言淡泊無慾者，神遊於物外。爰：乃也。游：邀游。神：指精神境界。廷：處所。(10)宅：謂根本。以上六句闡發者莊清靜無為之理，(11)人道：為人處世之道。(12)彼我易時二句：言古今之人互換一下時間，不知他們如何處世呢。(13)鴟梟(chīxiāo)：即鴟鴞，貓頭鷹。(14)蝘蜓(yǎnting)：即蠍虎。(15)臾跗、扁鵲，皆古代良醫。按：以上四段，作者對客嘲反駁，並申明處世之道。
　　客曰：「然則靡《玄》無所成名乎？范、蔡以下何必《玄》哉(1)？」
　　(1)客曰等句：意謂不明白玄理，難道就不能成名。靡：無也。范、蔡：范睢、蔡澤。范、蔡以下：指蕭何、曹參等人。
　　揚子曰：「范睢，魏之亡命也，折脅拉髂(1)，免於徽索(2)，翕肩蹈背(3)，扶服(匍匐)入橐，激卬(昂)萬乘之主(4)，界涇陽抵穰侯而代之(5)，當也(6)。蔡澤，山東之匹夫也(7)，顉頤折頞(8)，涕唾流沫，西揖強秦之相(9)，扼其咽(10)，炕其氣(11)，附其背而奪其位(12)，時也(13)。天下已定，金革已平(14)，都於洛陽，婁敬委輅脫挽(15)，掉三寸之舌(16)，建不拔之策(17)，舉中國徙之長安(18)，適也(19)。五帝垂典(20)，三王傳禮(21)，百世不易，叔孫通起於枹鼓之間(22)，解甲投戈(23)，遂作君臣之儀，得也(24)。《甫刑》靡敝(25)，秦法酷烈，聖漢權制，而蕭何造律(26)，宜也(27)。故有造蕭何律於唐虞之世，則悖矣；有作叔孫通儀於夏殷之時，則惑矣；有建婁敬之策於成周之世，則繆矣；有談范、蔡之說於金、張、許、史之間(28)，則狂矣。夫蕭規曹隨(29)，留侯畫策(30)，陳平出奇(31)，功若泰山，響若阺隤(32)，唯其人之贍知(智)哉(33)，亦會其時之可為也(34)。故為可為於可為之時，則從(35)；為不可為於不可為之時；則凶。夫藺先生收功於章台(36)，四皓采榮於南山(37)，公孫創業於金馬(38)，票(驃)騎發跡於祁連(39)，司馬長卿竊訾(資)於卓氏(40)，東方朔割炙於細君(41)。僕誠不能與此數公者並，故默然獨守吾《太玄》(42)。」
　　(1)脅：肋骨。髂((qia)：腰骨。(2)徽索：繩索。繫於獄中之意。(3)翕(xi)：斂縮。翕肩：畏懼貌。蹈：踏也。(4)激昂：激怒。萬乘之君：大國之君。此指秦昭王。(5)界：離間。涇陽：指秦昭王之弟涇陽君。抵：當作「扺」，排擊。穰侯：魏冉。參考《史記·范睢列傳》。(6)當(dang)：言適遇其機會。(7)山東：指崤山或華山以東的地區。(8)顉(qīn)頤(yi)：下巴突出貌。頞(e)：鼻樑。折安頁：指塌鼻子。(9)強秦之相：指范睢。(10)咽：咽喉。(11)炕：《文選》作「亢」，絕也。(12)附：當作「拊」。拊，擊也。(13)時：言適遇其時機。(14)金革：兵革。指戰爭。(15)婁敬：即劉敬。本書有其傳。委：棄也。輅：綁在車轅上用以牽引的橫木。挽：指拉車的繩索。(16)掉：鼓動。(17)不拔：不可動搖；穩妥的。(18)中國：指京都。(19)適：適遇其時。(20)五帝：指黃帝、顓頊、帝嚳、堯、舜。(21)三王：指夏禹、商湯、周文王。(22)叔孫通：本書有其傳。枹(fu)鼓：指戰爭。(23)解甲投戈：謂停止戰爭。(24)得：言揣得君意。(25)《甫刑》：即《尚書·呂刑篇》。甫刑，泛指周代刑法。靡敝：敗壞之意。(26)蕭何造律：蕭何曾造律令九章。(27)宜：言合於時宜。(28)金：金日碑。本書有其傳。張：張安世。張湯之子。《張湯傳》附其傳。許：許廣漢。史：指史恭及其子史高。許、史，皆外戚。(29)蕭規曹隨：言曹參繼蕭何為相，循規而不變。(30)留侯：張良。(31)陳平出奇：陳平六出奇計。(32)響：指聲譽。阺(dǐ)隤：謂山崩。(33)贍智：猶足智多謀。(34)會：猶「遇」。可為：可以作為。(35)從：順利。(36)藺先生：《文選》作「藺生」。指藺相如。收功於章台：指完壁歸趙事。章台：秦國宮殿名。 (37)四皓：指漢初的東園公、綺裡奇、夏黃公、角里先生等隱士。采榮：雙關語，原為采草木之英；意為沽名釣譽。南山：商山。(38)公孫：公孫弘。本書有其傳。金馬：金馬門。(39)驃騎：驃騎將軍霍去病。本書有其傳。祁連：祁連山。(40)司馬長卿：司馬相如。本書有其傳。卓氏：指卓文君之父卓王孫。(41)東方朔：本書有其傳。炙(zhi)：烤肉。細君：東方朔妻子之名。(42)此段作者說明自己默然著書之故。
　　雄以為賦者，將以風(諷)也，必推類而言，極麗靡之辭，閎侈巨衍，竟於使人不能加也(1)，既乃歸之於正，然覽者已過矣(2)。往時武帝好神仙，相如上《大人賦》(3)，欲以風(諷)，帝反縹縹有凌雲之志(4)。繇(由)是言之，賦勸而不止，明矣。又頗似俳優淳於髡、優孟之徒(5)，非法度所存，賢人君子詩賦之正也，於是輟不復為(6)。而大潭思渾天(7)，參(三)摹而四分之(8)，極於八十一。旁則三摹九據(9)，極之七百二十九贊(10)，亦自然之道也。故觀《易》者，見其卦而名之；觀《玄》者，數其畫而定之。《玄》首四重者(11)，非卦也，數也。其用自天元推一晝一夜陰陽數度律歷之紀，九九大運，與天終始。故《玄》三方、九州、二十七部、八十一家、二百四十三表、七百二十九贊(12)。分為三卷，曰一二三，與《太初歷》相應(13)，亦有顓頊之歷焉(14)，揲之以三策(15)：關之以休咎，絣之以象類(16)，播之以人事(17)，文之以五行，擬之以道德仁義禮知(智)。無主無名，要合《五經》，苟非其事，文不虛生。為其太曼(漫)漶而不可知(18)，故有《首》、《沖、、《錯》、《測》、《摛(樆)》、《瑩》、《數》、《文》、《掜》、《圖》、《告》十一篇(19)，皆以解剝《玄》體，離散其文，《章句》尚不存焉(20)。《玄》文多，故不著；觀之者難知，學之者難成。客有難《玄》大深，眾人之不好也，雄解之，號曰《解難》。其辭曰：
　　(1)閎侈巨衍二句：謂專為廣大之言。(2)覽者已過：言覽者但浮華而無益於諷諫。(3)相如：司馬相如。(4)縹縹：同「飄飄」。(5)淳於髡、優孟：皆滑稽人物。詳見《史記·滑稽列傳》。(6)輟：止也。(7)潭：深也。渾天：古代解釋天體的一種學說。(8)三摹：玄首一二三(劉敞說)。四分：玄首四重(劉敞說)(9)據：猶「位」。(10)讚：猶「爻」。(11)首：猶「卦」。(12)二百四十二表：八十一首，每首有三表，以三乘之，故二百四十三表(沈欽韓說)。(13)《太初歷》：武帝太初元年所修定之曆法，以正月為歲首。(14)顓頊歷：我國古代六歷之一。制於週末，秦統一後頒行全國，以十月為歲首。(15)揲之以三策：言二三而分之(蘇林說)。揲(she)：持點數目。(16)絣(beng)：並也。(17)播：布也。(18)漫漶(huan)：模糊不可辨別。(19)摛(chī)：舒張。掜(nǐ)：比擬；模擬。(20)《章句》尚不存：意謂《章句》不在此十一篇之內。楊樹達曰：「阮孝緒《七錄》稱《太玄經》九卷，雄自作《章句》。《隋志》載雄《太玄經章句》九卷。傳文意謂雄別有《章句》，不在此十一篇之內耳。」
　　客難揚子曰：「凡著書者，為眾人之所好也，美味期乎合口，工聲調於比耳(1)。今吾子乃抗辭幽說，閎意眇指(妙旨)，獨馳騁於有亡(無)之際，而陶冶大爐，旁薄群生(2)，歷覽者茲年矣(3)，而殊不寤(悟)。亶(但)費精神於此，而煩學者於彼，譬畫者畫於無形，弦者放於無聲(4)，殆不可乎(5)？」
　　(1)比：和也。(2)旁薄：廣博。引申為普及。(3)茲：當為「滋」。滋年：言年久。(4)放：依也。(5)殆：近也。
　　揚子曰：「俞(1)。若夫閎言崇議，幽微之塗(途)，蓋難與覽者同也。昔人有觀象於天，視度於地，察法於人者，天麗且彌(2)，地普而深，昔人之辭，乃玉乃金(3)。彼豈好為艱難哉？勢不得已也。獨不見夫翠虯絳螭之將登乎天(4)，必聳身於倉(蒼)梧之淵；不階浮雲，翼疾風，虛舉而上升，則不能撠膠葛(5)，騰九閎(6)。日月不經不千里，則不能燭六合(7)，耀八紘(8)；泰山之高不嶕嶢，則不能浡滃雲而散歊烝(9)。是以伏羲氏之作《易》也，綿絡天地，經以八卦，文王附六爻，孔子錯其象而彖其辭，然後發天地之臧(藏)(10)，定萬物之基。《典》《謨》之篇(11)，《雅》《頌》之聲(12)，不溫純深潤，則不足以揚鴻烈而章緝熙(13)。蓋胥靡為宰(14)，寂寞為屍；大味必淡，大音必希；大語叫叫(15)，大道低回(16)。是以聲之眇(妙)者不可同於眾人之耳，形之美者不可棍(混)於世俗之目，辭之衍者不可齊於庸人之聽(17)。今夫弦者，高張急徽(18)，追趨逐眷(嗜)(19)，則坐者不期而附矣；試為之施《咸池》(20)，揄六莖(21)，發《蕭韶》(22)，詠九成(23)，則莫有和也。是故鍾期死，伯牙絕弦破琴而不肯與眾鼓(24)；獶人亡，則匠石輟斤而不敢妄斫(25)。師曠之調鐘，俟知音者之在後也(26)；孔子作《春秋》，幾(冀)君子之前睹也(27)。老聃有遺言，貴知我者希(28)，此非其操與(歟)(29)！」
　　(1)俞：是(應答之詞)。(2)麗：著也；日、月、星辰之所著。彌：廣也；普遍。(3)昔人之辭二句：謂其辭如金玉之貞實可貴。(4)翠：青綠色。虯(qiu)、螭(chī)：皆傳說中的無角龍。絳：深紅色。(5)撠(jǐ)：接觸；觸及。膠葛：輕清上浮的雲氣。(6)九閎：九大之門。(7)燭：照也。六合：謂天、地及四方。(8)八紘(hong)：八方之綱維。(9)浡滃(bowěng)：雲氣湧起貌。歊(xiāo)烝：熱氣。(10)然後：宋祁曰：「然後」字下當有「能」字。(11)《典》《謨》之篇：指《尚書》篇章。(12)《雅》《頌》之聲：指《詩經》韻味。(13)鴻：大也。烈：業也。緝熙：光明。(11)胥靡：空無所有。(15)叫叫：遠聲。(16)低回：紆回曲折。(17)衍：推衍。 (18)徽：琴徽。系弦之繩，後以為琴面識點之稱。(19)追趨逐嗜：追逐嗜好。(20)《咸池》：古樂名。相傳為黃帝之樂，堯增修之。揄：引也。(21)六莖：疑謂弦六根。(22)《簫韶》：相傳舜之樂名。(23)九成：多次演奏。一成，謂演奏一次。《尚書·益稷》有「《簫韶》九成」句。(24)鍾期：即鍾子期。善知琴意。伯牙：精於琴藝。兩人知交。子期死後，伯牙因無知音而終身不再鼓琴。(25)獶人：相傳為善於塗抹牆壁者。他廣領大袖仰面塗壁，而領袖不污。有小泥濺於其鼻，因令匠石揮廳而斫，知匠石善斫，故敢使之。(26)師曠：春秋時晉樂師。生而目盲，善辨聲樂。晉平公鑄鐘，樂工以為已調；師曠以為未調，後來師涓果知如此。是知師曠俟後世之有知音者。(27)前睹：言以前世為鑒。(28)貴知我者希：《老子》有「知我者希，則我貴矣」之語。(29)操：操守；操行。
　　雄見諸子各以其知(智)舛馳(1)，大氐詆訾聖人(2)，即為怪迂(3)，析辯詭辭，以撓世事(4)，雖小辯，終破大道而或(惑)眾，使溺於所聞而不自知其非也。及太史公記六國(5)，歷楚漢，訖麟止，不與聖人同，是非頗謬於經。敵人時有問雄者，常用法應之，撰以為十三卷。像《論語》，號曰《法言》(6)。《法言》文多不著，獨著其目(7)：
　　(1)舛：相背。(2)大氐：大致；大概。詆訾：底毀。聖人：指周公、孔子。(3)即：猶「或」。(4)撓：擾亂。(5)太史公：指司馬遷。(6)《法言》：今存。通行本有二，一為晉李軌注，十三卷；一為宋司馬光注，十卷。(7)其目：指揚雄《法言》的《序目》。
　　天降生民，倥侗顓(專)蒙(1)，恣於情性，聰明不開，訓諸理(2)。撰《學行》第一。
　　(1)倥侗(kōngtǒng)：蒙昧無知。(2)訓：告也。
　　降周迄孔(1)，成於王道，終後誕章乖離(2)，諸子圖微(3)。撰《吾子》第二。
　　(1)周：周公旦。孔：孔子。(2)終：「然」之誤。錢大昭曰：「終」，南監本、閩本作「然」。王先謙曰：官本作「然」。誕：大也。章：法也。(3)微：「徽」之誤。宋祁曰：《法言》「微」作「徽」。吳秘注云：圖，謀也；徽，美也。辯其異端，而謀其徽美。施之勉曰：「『諸子圖徽』，謂諸子各圖畫徽幟，自張一軍，以與周孔之道為敵也。」
　　事有本真，陳施於億(1)，動不克鹹(2)，本諸身(3)。撰《修身》第三。
　　(1)陳施於億：布陳於億萬事。(2)動不克鹹：不能皆善(李奇說)。(3)身：自身。
　　芒芒(茫茫)天道(1)，在昔聖考(2)，過則失中，不及則不至，不可奸罔(3)。撰《問道》第四。
　　(1)茫茫：渺茫；模糊不清。天道：謂天與道。篇中有「問天」、「問道」二段語(蘇輿說)。(2)在昔聖考：謂古聖可以考見(蘇輿說)。(3)不可奸罔：謂不可作奸誣於聖道。罔，誣也。
　　神心忽怳(恍)(1)，經緯萬方，事系諸道德仁誼(義)禮。撰《問神》第五。
　　(1)忽恍：猶言恍忽。不分明貌。
　　明哲煌煌(1)，旁燭亡(無)疆(2)，遜於不虞(3)，以保天命。撰《問明》第六。
　　(1)煌煌：盛貌。(2)燭：照也。無疆：猶無極。(3)遜於不虞：言避彼不虞。蘇輿曰：「《說文》：遜，遁也。遁。亦避也。避彼不虞，以保天命、所謂明哲保身也。」
　　假(遐)言周於天地(1)，贊於神明，幽弘橫廣，絕於邇言(2)。撰《寡見》第七。
　　(1)遐：遠也。(2)邇：近也。此「邇」對上文之「遐」。邇言：近世人之言。
　　聖人聰明淵懿，繼天測靈，冠於群倫，經諸范(1)。撰《五百》第八(2)。
　　(1)經：常也。范：法也。(2)五百：古有五百歲聖人一出之說。
　　立政鼓眾(1)，動化天下，莫上(尚)於中和，中和之發，在於哲民情(2)。撰《先知》第九。
　　(1)鼓：鼓動。(2)哲：知也。
　　仲尼以來(1)，國君將相卿士名臣參差不齊(2)，一概諸聖(3)。撰《重黎》第十。
　　(1)仲尼：孔子。孔子，名丘，字仲尼。(2)參差不齊：言志業不同。(3)一概諸聖：謂折中於諸聖。
　　仲尼之後，迄於漢道，德行顏、閔(1)，股肱蕭、曹(2)，爰及名將尊卑之條，稱述品藻(3)。撰《淵騫》第十一(4)。
　　(1)顏、閔：顏回、閔子騫，皆孔子弟子。(2)蕭、曹：蕭何、曹參，皆漢初功臣。(3)品藻：鑒定等級。(4)此段二十八字，後人妄撰竄入。宋祁曰：「李軌注《法言》本無此序，雲與《重黎》共序。」揚樹達引汪榮寶云：蓋《重黎》《淵騫》皆論春秋以後國君將相卿士名臣之事，本為一篇。以文字繁多，故中折為二，於是《淵騫》雖亦為一篇，然非別有作意，故不為之序。《漢書》此文，乃淺人見此篇有目無序，疑為缺失，遂妄撰此二十八字竄入，不按文語俗近如子厚(按：指柳宗元)所云，又且意義與《重黎序》復重，了無所取，固非子雲舊文，亦並不得以為班固所作也。
　　君子純終領聞(1)，蠢迪檢押(2)，旁開聖則。撰《君子》第十二。
　　(1)君子純終領聞：言君子之道善於終而不失令名。純：善也。領：令也。聞：名也。(2)蠢迪檢押：言動由法度。蠢，動也。迪，由也。檢柙，也作「檢押」。法度，規矩。
　　孝莫大於寧親(1)，寧親莫大於寧神，寧神莫大於四表之歡心(2)。撰《孝至》第十三(3)。
　　(1)寧：安也。(2)四表：指四方極遠之處。(3)以上為《法言·序目》。
　　贊曰：雄之自序云爾(1)。初，雄年四十餘(2)，自蜀來至游京師，大司馬車騎將軍王音奇其文雅(3)，召以為門下史，薦雄待詔(4)，歲余，奏《羽獵賦》，除為郎，給事黃門，與王莽、劉歆並。哀帝之初，又與董賢同官。當成、哀、平間，莽、賢皆為三公，權傾人主，所薦莫不拔擢，而雄三世不徙官。及莽篡位，談說之士用符命稱功德獲封爵者甚眾，雄復不侯(5)，以耆老久次轉為大夫，恬於勢力乃如是(6)。實好古而樂道，其意欲求文章成名於後世，以為經莫大於《易》，故作《太玄》；傳莫大於《論語》，作《法言》；史篇莫善於《倉頡》，作《訓纂》(7)；箴莫善於《虞箴》(8)，作《州箴》(9)；賦莫深於《離騷》，反而廣之；辭莫麗於相如，作四賦：聲斟酌其本，相與放依而馳騁雲。用心於內，不求於外，於時人皆曶(忽)之(10)；唯劉歆及范逡敬焉(11)，而桓譚以為絕倫(12)。
　　(1)雄之《自序》：《法言·序目》即揚雄《自序》原文。(2)四十餘：此誤。揚雄生於甘露元年(前53)，卒於天鳳五年(公元18)。下文雲王音薦雄，而王音死於永始二年(前15)正月，則知揚雄始游京師尚不足四十歲(參考錢大昕說)。(3)王音：王莽的諸父。其事見《元後傳》。(4)(王音)薦雄待詔：時在永始元年(前16年)。(5)雄：宋祁曰：「雄」字上當有「唯」字。(6)恬：安也。(7)《訓纂》：見《藝文志》著錄。(8)《虞箴》：據說周武王的大史辛甲命百官各為箴辭，虞人因以田獵為箴，後稱《虞箴》。見《左傳》襄公四年。(9)《州箴》：九州之箴。 (10)忽：忽視；輕視。(11)范逡：扶風人。見《後漢書·杜林傳》。(12)桓譚：漢代著名思想家，著有《新論》。絕倫：無與倫比。
　　王莽時，劉歆、甄豐皆為上公，莽即以符命自立，即位之後欲絕其原以神前事，而豐子尋、歆子棻復獻之。莽誅豐父子，投棻四裔，辭所連及，便收不請(1)。時雄校書天祿閣上(2)，治獄使者來，欲收雄，雄恐不能自免，乃從閣上自投下，幾死。莽聞之曰：「雄素不與事(3)，何故在此(4)？」間請問其故(5)，乃劉棻嘗從雄學作奇字(6)，雄不知情(7)。有詔勿問。然京師為之語曰：「惟寂寞，自投閣；爰清靜，作符命(8)。」
　　(1)不請：不須奏請。(2)天祿閣：在未央宮大殿北。陳直曰：天祿閣遺址在今西安未央鄉劉家寨未央宮大殿遺址直北一華里，曾出「天祿閣」瓦當(懷寧柯氏所藏拓本)。又出天鹿畫瓦，知天祿即天鹿之假借。(3)與：參與。(4)何故在此：言何故與獻符命事有牽連。(5)間：秘密，(6)奇字：古文之異者(師古說)。(7)情：指獻符命事的內情。(8)「惟寂寞」等句：師古曰：「以雄《解嘲》之言譏之也。今流俗本云：『惟寂惟寞，自投於閣；愛清爰靜，作符[作]命。』妄增之。」沈欽韓曰：此指《劇秦美新》之文，班不為之諱，而注不能舉。
　　雄以病免，復召為大夫。家素貧，耆(嗜)酒，人希至其門。時有好事者載酒餚從遊學，而巨鹿侯芭常從雄居(1)，受其《太玄》、《法言》焉。劉歆亦嘗觀之，謂雄曰：「空自苦！今學者有祿利，然尚不能明《易》，又如《玄》何？吾恐後人用覆醬瓶也(2)。」雄笑而不應。年七十一，天鳳五年卒(3)，侯芭為起墳，喪之三年。
　　(1)巨鹿：郡名。治巨鹿(今河北平鄉西南)。侯芭：姓侯，名葩(芭為省文)，字鋪子(鋪為敷字轉音)。《論衡·案書篇》有「揚子雲作《太玄》，侯鋪子隨而宣之」語。(2)覆：蓋也。醬瓿(bu)：民間盛醬的陶器(圓口，深腹，圈足)。(3)天鳳五年卒：《藝文類聚》卷四十引揚雄家牒云：「子雲以甘露元年生，天鳳五年卒，葬安陵阪上。」
　　時大司空王邑、納言嚴尤聞雄死，謂桓譚曰：「子嘗稱揚雄書，豈能傳於後世乎？」譚曰：「必傳。顧君與譚不及見也(1)。凡人賤近而貴遠，親見揚子雲祿位容貌不能動人，故輕其書。昔老聃著虛無之言兩篇(2)，薄仁義，非禮學，然後世好之者尚以為過於《五經》，自漢文景之君及司馬遷皆有是言。今揚子之書文義至深，而論不詭於聖人(3)，若使遭遇時君，更閱賢知(智)，為所稱善，則必度越諸子矣(4)。」諸儒或譏以為雄非聖人而作經，猶春秋吳楚之君僭號稱王，蓋誅絕之罪也。自雄之沒至今四十餘年(5)，其《法言》大行，而《玄》終不顯，然篇籍具存。
　　(1)顧：猶「但」。(2)老聃著虛無之言兩篇：指《道德經》。(3)詭：違也。聖人：謂周公、孔子。(4)度：過也。(5)今：指東漢明帝永平年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