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術智 事急用奇
【原文】
堯趨禹步,父傳師導。三人言虎,逾垣叫跳。亦念其儀,虞其我暴。誕信遞君,正奇爭效。嗤彼迂儒,漫雲立教1。集「權奇」。
【註釋】
1立教:確立教化。
【譯文】
大禹學習堯的步伐,要接受父親和師長的教導。三個人說老虎來了,其他人就會跳牆逃走。要顧念對人的禮儀,也要防備對方對我施行的橫暴。荒誕與真誠遞相為主,正與奇遞相爭效。那些迂腐儒生很可笑,總是喜歡漫無邊際地說教。集此為「權奇」卷。
狄青
【原文】
南俗尚鬼,狄武襄征儂智高時,大兵始出桂林之南,因祝曰:「勝負無以為據。」乃取百錢自持之,與神約:「果大捷,投此錢盡錢面1。」左右諫止:「倘不如意,恐阻師。」武襄不聽,萬眾方聳視,已而揮手倏一擲,百錢皆面,於是舉軍歡呼,聲震林野。武襄亦大喜,顧左右取百釘來,即隨錢疏密,布地而帖釘之,加以青紗籠,手自封焉,曰:「俟凱旋,當謝神取錢。」其後平邕州還師,如言取錢。幕府士大夫共視,乃兩面錢也。
〔評〕桂林路險,士心惶感,故假神道以堅之。
【註釋】
1錢面:明代以前銅錢僅一面有文字,稱面。
【譯文】
南方的習俗迷信鬼神。狄青帶兵征討儂智高的時候,大軍到達桂林的南面,狄青焚香祝禱:「這次討蠻不知道勝負如何?」於是就取出一百個銅錢拿在手裡,與神相約說:「如果出征能夠獲勝,那麼這一百個銅錢全部都是正面朝上。」他手下的將領極力勸阻他說:「如果擲錢不能如意,恐怕會嚴重影響軍心士氣。」狄青沒有接受勸阻,在數萬軍士的圍觀注視之下,只見狄青猛然揮手一擲,一百個銅錢灑滿一地,每個銅錢都是正面朝上的,一時之間軍士們歡聲雷動,響徹山林。狄青也非常高興,讓副將取來一百支鐵釘,將銅錢釘在原地,並覆蓋上青紗,親手加上了封條,然後向神明祝禱:「等我凱旋而回之後,一定重新感謝神明,取回銅錢。」在平定南蠻勝利凱旋之後,狄青果然實現諾言,回來取那些銅錢,他的幕僚在檢視那些銅錢時,才發現原來那些銅錢的兩面都是正面的。
〔評譯〕桂林路途險要,軍士們人心惶惶,因此狄青借神明的力量來提振士氣。
楊璡
【原文】
楊璡授丹徒知縣。會中使1如浙,所至縛守令置舟中,得賂始釋。將至丹徒,璡選善泅水者二人,令著耆老2衣冠,先馳以迎。(邊批:奇策奇想。)中使怒曰:「令安在,汝敢來謁我耶?」令左右執之,二人即躍入江中,潛遁去。璡徐至,紿曰:「聞公驅二人溺死江中,方今聖明之世,法令森嚴,如人命何?」中使懼,禮謝而去。雖歷他所,亦不復放恣雲。
【註釋】
1中使:天子的私人使者,常由宦官擔任。
2耆老:年老的鄉紳。
【譯文】
楊璡被任命為丹徒知縣,適逢中使到了浙江,所到之處即把州縣長官捆綁到船上,直到送給他們財物後才會被釋放。中使將要到達丹徒縣時,楊璡挑選了兩名擅長潛水的人扮成老人前去迎接。(邊批:真是奇謀奇計。)中使看到這兩人後,非常生氣地說:「縣令在哪裡?你們是什麼人?怎麼敢隨便就來見我呢?」然後命令隨從將二人抓起來,這二人即跳入江中潛水逃走了。此時楊璡才登上船,騙中使說:「聽說剛才被大人趕走的兩人已經溺死在江中了。可當今皇上聖明,天下太平,朝廷的律令嚴明,出了人命該如何是好啊?」中使聽了楊璡這番話後,感覺很害怕,連忙告罪。雖然還到其他地方巡視,再也不敢胡作非為了。
程嬰
【原文】
屠岸賈攻趙氏於下宮,殺趙朔、趙同、趙括、趙嬰齊,皆滅其族。趙朔妻,成公姊也,有遺腹,走公宮匿,趙朔客曰公孫杵臼。杵臼謂朔友人程嬰曰:「胡不死?」程嬰曰:「朔之婦有遺腹。若幸而生男,吾奉之;即女也。吾徐死耳。」居無何,而朔婦娩身1生男,屠岸賈聞之,索於宮中,夫人置兒褲中,祝曰:「趙宗滅乎,若號;即不滅,若無聲。」及索兒,竟無聲,已脫。程嬰謂公孫杵臼曰:「今一索不得,後必且復索之,奈何?」公孫杵臼曰:「立孤與死孰難?」(邊批:只一問,便定了局。)程嬰曰:「死易,立孤難耳。」公孫杵臼曰:「趙氏先君遇子厚,子強為其難者。吾為其易者,請先死。」乃謀取他人嬰兒負之,衣以文葆2,匿山中。(邊批:妙計。)程嬰出,謬謂諸將軍曰:「嬰不肖,不能立趙孤,誰能與我千金,我告趙氏孤處。」(邊批:更妙。)諸將軍皆喜,許之。發師隨程嬰攻公孫杵臼,杵臼謬曰:「小人哉程嬰!昔下宮之難不能死,與我謀匿趙氏孤兒,今又賣我,縱不能立,而忍賣之乎?」抱兒呼曰:「天乎!天乎!趙氏孤兒何罪?請活之,獨殺杵臼可也!」諸將不許,遂殺杵臼與孤兒。諸將以為趙氏孤兒良已死,皆喜。然趙氏真孤乃反在,程嬰卒與俱匿山中。居十五年,晉景公疾,卜之:「大業3之後不遂者為祟。」(邊批:安知非賂卜者使為此言。)景公問韓厥,厥知趙孤在,(邊批:妙人。)乃以趙氏對,景公問:「趙尚有後子孫乎?」厥具以實告。於是景公乃與韓厥謀立趙孤兒,召而匿之宮中。諸將入問疾,景公因韓厥之眾以脅諸將而見趙孤,趙孤名曰武。諸將不得已,皆委罪於屠岸賈,於是武、嬰遍拜諸將,相與攻岸賈,滅其族。復與趙武田邑如故。及武既冠成人,嬰曰:「吾將下報公孫杵臼。」遂自殺。
〔評〕趙氏知人,能得死士力,所以蹶而復起,卒有晉國。後世縉紳門下,不以利投,則以諛合,一旦有事,孰為嬰、杵?
魯武公與其二子括與戲朝周,宣王愛戲,立為魯世子。武公薨,戲立,是為懿公。時公子稱最少,其保母臧寡婦與其子俱入宮養公子稱。括死,而其子伯御與魯人作亂,攻殺懿公而自立,求公子稱,將殺之。臧聞之,乃衣其子以稱之衣,臥於稱處,伯御殺之。臧遂抱稱以出,遂與稱舅同匿之。十一年,魯大夫知稱在,於是請於周而殺伯御,立稱,是為孝公。時呼臧為「孝義保」。事在嬰、杵前,嬰、杵蓋襲其智也。然嬰之首孤,杵之責嬰,假裝酷似,不唯仇人不疑,而舉國皆不知,其術更神矣,其心更苦矣!
【註釋】
1娩身:分娩。
2文葆:有花紋的襁褓。
3大業:趙氏與秦氏的始祖。
【譯文】
春秋時期晉國人屠岸賈在下宮誅殺了趙朔、趙同、趙括、趙嬰齊等,整個趙氏家族都被他殺了。趙朔的妻子是成公的姐姐,已經懷有身孕,僥倖逃了出來,藏在成公的宮中。趙朔的門客當中,有個叫公孫杵臼的,對趙朔的好友程嬰說:「你怎麼沒有隨趙氏一族死呢?」程嬰說:「趙朔的妻子已經懷有身孕,如果是個男孩,我要撫育他成人,好讓他為趙氏一門報仇;如果是個女孩,我立即就死。」沒多久,趙朔的妻子生下了一個男孩。屠岸賈聽到趙氏有了後代,立即派人到宮中搜捕,夫人將嬰兒藏在衣褲中,暗自祈禱:「如果趙氏注定從此滅絕,你就哭出聲來;如果趙氏一門不會滅絕,你就不要出聲。」非常奇怪,在屠岸賈的爪牙四處搜尋的時候,嬰兒竟然完全沒有啼哭,逃過了屠岸賈的搜捕。程嬰對公孫杵臼說:「老賊這次沒有搜到嬰兒,一定不會死心,日後必定再次來搜查,該怎麼辦呢?」公孫杵臼說:「撫養孤兒和一死相比較哪件事更困難呢?」(邊批:就這一問,便定下了結局。)程嬰說:「當然是撫養孤兒比較困難,死反倒容易些。」公孫杵臼說:「先主趙朔待你很好,你就負責難的事情,容易做的就由我來做,讓我先死吧。」於是兩人從別人那裡買了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兒,包裹上繡有趙家標誌的衣物,然後讓公孫杵臼帶著躲藏在山中。(邊批:妙計。)一切安排妥後,程嬰來到將軍府告密說:「程嬰是個貪財怕死之人,撫育趙氏孤兒的大任不能勝任,只要你能給我千金。我就告訴你趙氏孤兒的藏身之處。」(邊批:計策更妙。)各位將軍聽到後都非常高興,立刻答應了程嬰的要求,隨即調動軍隊跟隨程嬰來到公孫杵臼與趙氏孤兒的藏匿處。公孫杵臼一見到程嬰,就破口大罵:「程嬰你這個小人,當初屠賊在下宮殺害趙氏一族的時候,你沒有追隨主公於地下已經是不忠,和我約好一起藏匿孤兒,現在又出賣了我,你縱使不願撫育孤兒,又怎能忍心出賣他呢?」公孫杵臼把嬰兒抱在懷中大聲哭喊著說:「天哪!天哪!孩子有什麼罪啊,請你們饒了他,要殺就殺我一人吧!」諸將軍不答應,於是把公孫杵臼和孤兒一起殺死了。將軍們認為已斬草除根,十分高興。然而真的趙氏孤兒卻仍然活著,名字叫趙武,和程嬰一起隱藏在山中十五年。一天,晉景公生病了,請人卜卦,卜辭中說:「大業之後的冤魂在作祟。」(邊批:安知不是賄賂卜者讓他說的這番話。)景公詢問韓厥卜辭,韓厥知道趙氏孤兒還活著,(邊批:妙人!)便對景公說可能是趙氏的冤魂作祟。」景公問韓厥:「趙家是否有後代存活?」韓厥就將程嬰、公孫杵臼撫養孤兒的事詳細地稟告了景公。於是景公便和韓厥商議冊立趙氏孤兒,召來趙氏孤兒將他藏在宮中。當年參與謀害趙家的眾將聽說景公生病了,都前來問候,景公依仗著韓厥的人馬脅迫諸將面見趙氏孤兒,這個趙氏孤兒名叫趙武。諸將迫不得已,就將罪過全都推到了屠岸賈身上,於是趙武和程嬰聯合眾將圍攻屠岸賈,並滅了他一族。景公將趙氏原有的田地歸還給趙武。在趙武成年之後,程嬰說:「我終於可以去見老友公孫杵臼了。」於是程嬰自殺。
〔評譯〕趙氏知人善任,因此有能為自己效命的死士和他結交,因而趙氏一族最終能夠復興,最後竟然成為有國的諸侯。反觀後世的門客,不是因利就是為勢而投靠,一旦發生危難,哪裡能做到和程嬰或公孫杵臼那樣的行為呢?
春秋時期魯武公帶領他的兩個兒子括和戲去晉見周天子,周天子十分喜歡戲,就冊封他為魯世子,將來可繼承魯武公的爵位。魯武公去世之後,戲繼位,即懿公。懿公的兒子名稱,年紀還小,於是奶媽臧寡婦就帶著自己的兒子進入宮中照顧稱。括死以後,括的兒子伯御起兵叛亂,殺死了懿公,自立為魯公,並且四處搜捕公子稱,想要斬草除根。臧寡婦知道伯御的陰謀之後,就將公子稱的衣服穿在自己的兒子身上,並讓他睡在公子稱的床上。伯御看到床上的孩子,一刀就將他殺死了,臧寡婦於是抱著公子稱逃出了宮外,和公子稱的舅舅三個人躲藏起來。十一年之後,魯國大夫知道了公子稱還活著,就將這件事稟奏給了周天子,殺死了伯御,重新冊立公子稱為魯國的國君,即孝公。當時人稱臧寡婦為「孝義保」。這件事發生在程嬰和公孫杵臼的事件之前,或許程嬰和公孫杵臼就是在傚法臧寡婦吧。然而程嬰出賣嬰兒,公孫杵臼痛斥程嬰,兩個人的神態逼真,不僅仇家沒有懷疑他們,甚至連全國的百姓也都被他們蒙在鼓裡,比起臧寡婦,公孫、程嬰兩人的思慮卻更為深遠,用心也更為良苦。
太史慈
【原文】
北海相孔融聞太史慈避地東太史慈海,數使人饋問其母。後融為黃巾賊所圍,慈適還,聞之,即從問道入圍,見融。融使告急於平原相劉備。時賊圍已密,眾難其出,慈乃帶鞬1彎弓,將兩騎自從,各持一的2持之,開門出,觀者並駭。慈徑引馬至城下塹內,植所持的射之,射畢還。明日復然,如是者再。圍下人或起或臥,乃至無復起者。慈遂嚴行蓐食,鞭馬直突其圍。比賊覺,則馳去數里許矣,竟從備乞兵解圍。
【註釋】
1鞬:裝弓的袋子。
2的:箭靶。
【譯文】
北海相孔融聽說太史慈因受人牽連到東海避禍,就經常派人帶著食物,金錢照顧他母親的生活。有一次孔融被黃巾賊圍困,這時太史慈已由東海回來,聽說孔融被圍,就從小徑潛入賊人的包圍圈中見孔融。孔融遂請太史慈突圍向平原相劉備求援,但這時賊人已經合圍,小路也不通了,很難突圍。太史慈拿著弓箭,率領兩名騎士,讓兩名騎士各持一個箭靶,三人打開城門出來。賊人大吃一驚,屏息以待,只見太史慈牽著馬走到城牆下,開始練習射箭,等到箭都射完了,就牽著馬回去。第二天仍然如此。幾天後,賊人每天見太史慈出城門,以為他又出來練習射箭,坐的坐,躺的躺,理都不理他。誰知太史慈這次卻忽然快馬衝出,穿過賊人的包圍,等到賊人發覺,太史慈已經在好幾里路外了。最後順利地向劉備求來援兵,解了孔融之圍。
司馬懿 楊行密 孫堅 仇鉞
【原文】
曹爽擅政,懿1謀誅之,懼事洩,乃詐稱疾篤。會河南尹李勝2將蒞荊州,來候懿,懿使兩婢侍持衣,指口言渴,婢進粥,粥皆流出沾胸,勝曰:「外間謂公舊風發動耳,何意乃爾?」懿微舉聲言:「君今屈并州,并州近胡,好為之備,吾死在旦夕,恐不復相見,以子師、昭為托。」勝曰:「當忝本州,非并州。」懿故亂其詞曰:「君方到并州。」勝復曰:「忝荊州。」懿曰:「年老意荒,不解君語。」勝退告爽曰:「司馬公屍居餘氣3,形神已離,不足復慮。」於是爽遂不設備。尋誅爽。
安仁義、朱延壽,皆吳王楊行密將也,延壽又行密朱夫人之弟。淮徐已定,二人頗驕恣,且謀叛,行密思除之。乃陽為目疾,每接延壽使者,必錯亂其所見以示之,行則故觸柱而僕,朱夫人挾之,良久乃蘇,泣曰:「吾業成而喪明4,此天廢我也,諸兒皆不足任事,得延壽付之,吾無恨矣。」朱夫人喜,急召延壽。延壽至,行密迎之寢門,刺殺之,即出5朱夫人,而執斬仁義。
孫堅舉兵誅董卓,至南陽,眾數萬人,檄南陽太守張咨,請軍糧,咨曰:「堅鄰二千石耳,與我等,不應調發。」竟不與。堅欲見之,又不肯見。堅曰:「吾方舉兵而遂見阻,何以威後?」遂詐稱急疾,舉兵震惶,迎呼巫醫,禱祠山川,而遣所親人說咨,言欲以兵付咨。咨心利其兵,即將步騎五百人,持牛酒詣堅營。堅臥見,亡何起,設酒飲咨,酒酣,長沙主簿入白:「前移南陽,道路不治,軍資不具,太守咨稽停義兵,使賊不時討,請收按軍法。」咨大懼,欲去。兵陣四圍,不得出,遂縛於軍門斬之。一郡震慄,無求不獲,所過郡縣皆陳糗糧以待堅軍。君子謂堅能用法矣。法者,國之植也,是以能開東國6。
正德五年,安化王寘鐇反,游擊仇鉞陷賊中,京師訛言鉞從賊,興武營守備保勳為之外應。李文正7曰:「鉞必不從賊,勳以賊姻家,遂疑不用,則諸與賊通者皆懼,不復歸正矣。」乃舉勳為參將,鉞為副戎8,責以討賊。勳感激自奮,鉞稱病臥,陰約遊兵壯士,候勳兵至河上,乃從中發為內應。俄得勳信,即嗾人謂賊黨何錦:「宜急出守渡口,防決河灌城。遏東岸兵,勿使渡河。」錦果出,而留賊周昂守城。鉞又稱病亟,昂來問病,鉞猶堅臥呻吟,言旦夕且死。蒼頭卒起,捶殺昂,斬首。鉞起披甲仗劍,跨馬出門一呼,諸遊兵將士皆集,遂奪城門,擒寘鐇。
【註釋】
1司馬懿:三國魏人,有雄才,殺曹爽後,代為丞相,專朝政,父子擅權,至其孫司馬炎終代魏政。
2李勝:曹爽心腹,李勝是南陽人,屬荊州,所以下文說「當忝本州」。
3屍居餘氣:形如死屍,只是還有一口氣在。
4喪明:喪失視力。
5出:拋棄妻子。
6開東國:在東方創立國家,指建吳國。
7李文正:李東陽,謚文正,官至文淵閣大學士。
8副戎:副總兵。
【譯文】
三國時期的曹爽驕縱專權,司馬懿想要殺了他,又恐事謀劃不秘而洩露了,於是就對外宣稱自己得了重病。河南令尹李勝要去荊州上任,前來問候司馬懿,司馬懿讓兩個婢女扶著自己出來,又拉著婢女的衣角指著嘴巴表示自己口渴了,讓婢女端來一碗粥,司馬懿卻喝得胸上都流滿了粥汁。李勝說:「外面傳言說您的痛風病發,怎麼會這麼嚴重呢?」司馬懿聲音微弱地說道:「聽說你屈身在并州。并州離胡人很近,你要小心防備,我生命垂危,以後怕見不到你了,小兒司馬師、司馬昭就托付你多多照顧了。」李勝說:「我在荊州,不是并州。」司馬懿裝出滿臉糊塗的神色說:「哦,你才剛到并州啊?」李勝又糾正了他一次:「我在荊州。」司馬懿又說:「我年紀大了,腦子不清楚了,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李勝在離開司馬府後,非常高興地對曹爽說:「司馬老頭兒現在只剩下一口氣了,神色相離,不用憂慮他了。」於是曹爽就放鬆了對司馬懿的戒備,使得司馬懿終於有機可乘,殺了曹爽。
安仁義、朱延壽都是吳王楊行密的將軍,朱延壽又是楊行密夫人的弟弟。自從平定淮南後,安、朱二人驕縱放肆,並暗中商議著謀反。楊行密知道後,想要除去這兩個人,於是就謊稱自己得了眼病,每次接見朱延壽派來的使者,都將使者所呈上的公文胡亂指評,走路也常因碰到屋柱而摔倒,雖然有朱夫人在一旁攙扶著他,也要很久才能甦醒過來。楊行密哭著說:「我雖然功業已成,可是卻喪失了視力,這是老天要廢我啊。兒子們都不能擔當重任,幸好有朱延壽可以托付後事,我也就沒什麼可遺憾的了。」朱夫人聽了後暗自高興,立即召朱延壽入宮。朱延壽入宮的時候,楊行密在寢宮門口迎接他,等到朱延壽一踏入寢宮,就殺了他。朱延壽死後,楊行密下令將朱夫人逐出了宮廷,將安仁義斬首。
東漢末年,孫堅發兵討伐董卓,率領數萬大軍來到了南陽,發文請求南陽太守張咨支援米糧。張咨說:「孫堅是二千石的太守,和我職位一樣,不應該向我調發軍糧?」於是不加理會。孫堅想要見他,張咨也不肯相見。孫堅說:「我剛剛起兵就受到這樣的阻礙,以後如何樹立威信呢?」於是謊稱自己得了重病,消息很快傳開了,全軍士兵都非常擔心,不但延請醫生診治,並且焚香祝禱。孫堅派親信告訴張咨,想將軍隊交由張咨統領,張咨貪圖那些兵力,於是率領五百個兵士,帶著美酒來到孫堅的營中探望。孫堅躺在床上見他,過了一會才起身設酒宴款待。二人喝得正高興的時候,長沙主簿進入營帳求見孫堅,說:「前幾天大軍來到南陽,前行的道路沒有修好,軍中物資缺乏,太守張咨又拒絕提供軍糧,使得大軍無法按計劃討賊,請將他收復並按軍法處置。」張咨驚慌失措想要逃走,但是軍隊已經將他團團包圍,沒有辦法逃出去,於是眾兵將張咨綁在軍門前斬首。郡民聽說後非常驚訝,從此對孫堅的要求無不照辦。後來孫堅所經過的郡縣都準備好糧草等待他的軍隊取用。君子認為孫堅懂得用「法」。法是建立一個國家的根本,這也是孫堅後來能夠開創吳國的原因之一。
明武宗正德五年,安化王朱寘鐇叛變。游擊將軍仇鉞被俘,京師謠傳仇鉞投降了叛賊,而興武營守備保勳則是外應。李東陽說:「仇鉞一定不會投降賊人。至於保勳,如果因為他和寘鐇有姻親關係,就懷疑他是賊人的外應,那麼凡是和賊人有交往的,都會害怕而不敢歸附我們了。」於是推薦保勳為參將,仇鉞為副將,將討賊的任務交給他們。保勳十分感激,暗暗發誓一定要消滅賊人。仇鉞在賊營中謊稱生了病,暗中卻集結舊部在河岸邊等候保勳的部隊,伺機接應。不久得到了保勳的書信,就唆使人告訴賊將何錦說:「要趕緊調派軍隊防守河口,嚴防朝廷大軍決堤灌城。並阻擊東岸的朝廷軍隊,不要讓他們渡河。」何錦果然上了當,命令周昂守城,自己則帶著軍隊去河口防守。仇鉞又謊稱自己的病情加重,於是周昂前去探視,仇鉞正躺在床上痛苦呻吟,看到周昂來後就說:恐怕自己的死期到了。然後趁周昂不注意,突然起身殺了周昂,砍下他的首級。接著仇鉞披上盔甲拿起劍,騎上快馬衝出營門,召集從前的部下,一舉攻下城門,擒獲了寘鐇。
曹沖
【原文】
曹公有馬鞍在庫,為鼠所傷。庫吏懼,欲自縛請死。沖1謂曰:「待三日。」沖乃以刀穿其單衣,若鼠嚙者,入見,謬為愁狀。公問之,對曰:「俗言鼠嚙衣不吉,今兒衣見嚙,是以憂。」公曰:「妄言耳,無苦。」俄而庫吏以嚙鞍白,公笑曰:「兒衣在側且嚙,況鞍懸柱乎。」竟不問。
【註釋】
1沖:曹沖,曹操之子,幼年多智如成人,早卒。
【譯文】
曹操的一副馬鞍,放在馬廄中被老鼠咬了個洞,管馬房的小廝害怕曹操怪罪,想主動向曹操認罪請死。曹沖知道後,就對他說:「不急著稟告,等三天再說。」之後,曹沖用刀把衣服戳了個洞,看起來好像是被老鼠咬的,然後穿著去見曹操,一臉愁苦表情。曹操問他原因,曹沖說:「聽人說衣服若是被老鼠咬破,就會倒霉,您看我的衣服被老鼠咬了一個大洞,我擔心會倒霉。」曹操說:「那是迷信,別放在心上。」一會兒,馬房小廝進來向曹操報告馬鞍被老鼠咬壞的事,曹操笑著說:「衣服在人身邊,都還會被老鼠咬破,何況是掛在柱子上的馬鞍呢。」竟不追究此事。
司馬相如
【原文】
卓文君既奔相如1,相如與馳歸成都,家居徒四壁立。卓王孫大怒,不分一錢。相如與文君謀,乃復如臨邛,盡賣其車騎,置一酒捨酤酒,而令文君當缶盧2,身自穿犢鼻褌,與庸保雜作,滌器市中。王孫聞而恥之,不得已,分予文君僮百人、錢百萬,乃復還成都為富人。
〔評〕卓王孫始非能客相如也,但看臨邛令面耳;終非能婿相如也,但恐辱富家門面耳。文君為之女,真可謂犛牛騂角3矣!王吉始則重客相如,及其持節喻蜀,又為之負弩前驅,而當缶盧滌器時,不聞下車慰勞,如信陵之於毛公、薛公也,其眼珠亦在文君下哉。
【註釋】
1卓文君既奔相如:卓文君為蜀郡臨邛縣富人卓王孫之女,新寡。王孫設宴,並請司馬相如,相如以琴聲誘文君。文君慕相如才貌,遂夜奔相如。司馬相如,西漢武卓文君帝時大辭賦家,以獻賦為郎,曾通使西南夷有功。
2當缶盧:在酒爐前打酒。
3犛牛騂角:犛牛,毛色駁雜的牛。騂角,純紅色犄角端正的牛。此句意為毛色駁雜的牛也可以生出純紅色犄角端正的牛,用現代的意思解釋就是雞生鳳凰。
【譯文】
漢朝時卓文君和司馬相如私奔之後,兩個人一起回到成都,窮得家徒四壁。卓王孫因為文君敗壞了門風,十分憤怒,不給她一文錢。卓文君和司馬相如商議,決定回到臨邛,將馬匹車輛全部賣了,然後買間酒鋪賣酒,而卓文君做掌櫃,司馬相如穿著圍裙兼酒保打雜,並當街洗碗。卓王孫聽說這些事後,感覺臉上無光,只好派了一百個僕人去侍候文君,並給了百萬錢,他們二人又成為成都的富人。
〔評譯〕最初,卓王孫並非能真的接納司馬相如,而是看臨邛縣令的面子;到最後,也不是心甘情願地承認司馬相如這個女婿,只不過是不願意損害豪門富家的顏面罷了。他有卓文君這樣的女兒,真可以說是雞生鳳凰。王吉在司馬相如初為門下客的時候就對他非常的禮遇,後來司馬相如為中郎將奉命被派往蜀國的時候,王吉則充當他的護衛。但是當司馬相如當街洗碗的時候,卻不見王吉前來拜訪,不能像信陵君對待毛公、薛公一樣,看來王吉的眼光仍然不如卓文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