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誌異229 第六卷 林氏》古文翻譯解釋成現代文

原文

濟南戚安期,素佻達,喜狎妓。妻婉戒之,不聽。妻林氏,美而賢。會北兵入境,被俘去。暮宿途中,欲相犯。林偽諾之。適兵佩刀系床頭,急抽刀自剄死;兵舉而委諸野。

次日,拔捨去。有人傳林死,戚痛悼而往。視之,有微息。負而歸,目漸動;稍稍嚬呻;扶其項,以竹管滴瀝灌飲,能咽。戚撫之曰:「卿萬一能活,相負者必遭凶折!」半年,林平復如故;但首為頸痕所牽,常若左顧。戚不以為丑,愛戀逾於平昔。曲巷之遊,從此絕跡。林自覺形穢,將為置媵;戚執不可。居數年,林不育,因勸納婢。戚曰:「業誓不二,鬼神寧不聞之?即似續不承,亦吾命耳。若未應絕,卿豈老不能生者耶?」林乃托疾,使戚獨宿;遣婢海棠,帕被臥其床下。既久,陰以宵情問婢。婢言無之。林不信。至夜,戒婢勿住,自詣婢所臥。少間,聞床上睡息已動。潛起,登床捫之。戚醒問誰。林耳語曰:「我海棠也。」戚卻拒曰:「我有盟誓,不敢更也。若似曩年,尚須汝奔就耶?」

林乃下床出。戚自是孤眠。林使婢托己往就之。戚念妻生平曾未肯作不速之客,疑焉。摸其項,無痕,知為婢,又咄之。婢慚而退。既明,以情告林,使速嫁婢。林笑云:「君亦不必過執。倘得一丈夫子,即亦幸甚。」戚曰:「苟背盟誓,鬼責將及,尚望延宗嗣乎?」林翼日笑語戚曰:「凡農家者流,苗與秀不可知,播種常例不可違。晚間耕耨之期至矣。」戚笑會之。既夕,林滅燭呼婢,使臥己衾中。戚入,就榻戲曰:「佃人來矣。深愧錢鎛不利,負此良田。」婢不語。既而舉事,婢小語曰:「私處小腫,顛猛不任!」戚體意溫恤之。

事已,婢偽起溺,以林易之。自此時值落紅,輒一為之,而戚不知也。未幾,婢腹震。林每使靜坐,不令給役於前。故謂戚曰:「妾勸內婢,而君弗聽。設爾日冒妾時,君誤信之,交而得孕,將復如何?」戚曰:「留犢鬻母。」林乃不言。無何,婢舉一子。林暗買乳媼,抱養母家。積四五年,又產一子一女。長子名長生,已七歲,就外祖家讀。林半月輒托歸寧,一往看視。婢年益長,戚時時促遣之。林輒諾。婢日思兒女,林從其願,竊為上鬟,送詣母所。謂戚曰:「日謂我不嫁海棠,母家有義男,業配之。」

又數年,子女俱長成。值戚初度,林先期治具,為候賓友。戚歎曰:「歲月騖過,忽已半世。幸各強健,家亦不至凍餒。所闕者,膝下一點。」林曰:「君執拗,不從妾言,夫誰怨?然欲得男,兩亦非難,何況一也?」戚解顏曰:「既言不難,明日便索兩男。」林言:「易耳,易耳!」早起,命駕至母家,嚴妝子女,載與俱歸。入門,令雁行立,呼父叩祝千秋。拜已而起,相顧嬉笑。戚駭怪不解。林曰:「君索兩男,妾添一女。」始為詳述本末。戚喜曰:「何不早告?」曰:「早告,恐絕其母。今子已成立,尚可絕乎?」戚感極,涕不自禁。乃迎婢歸,偕老焉。古有賢姬,如林者,可謂聖矣!

聊齋之林氏白話翻譯:
濟南有個叫戚安期的人,平時行為輕佻、放蕩,喜歡嫖妓。妻子婉言勸說,他不聽。他的妻子林氏,美麗而且賢惠。一次正遇上清兵進入濟南,林氏被俘虜去了。晚上,清兵在半路上住宿,一個兵要姦污林氏,林氏假裝答應了他。正好這個兵把佩刀掛在床頭上,林氏急忙抽下刀來自刎而死,這個兵就把屍體拋在了荒野裡。第二天,清兵便拔營離去了。

有人傳說林氏已經死了,戚生很悲痛,趕到出事地點,一看林氏還有微弱的氣息。他急忙背著妻子回到了家裡,見她雙目漸漸活動起來,又聽到她有輕輕的呻吟聲,便扶正她的脖子,用竹管一滴一滴給她灌下點湯水,還能夠嚥下去。戚生安慰妻子說:「你如果萬一能活過來,我要背棄你就不得好死。」

過了半年,林氏恢復了健康,只是她的頭受脖子傷疤的牽制,常像是往左看的樣子。戚生也不因此感到妻子醜陋,對她的愛戀勝過往日,逛妓院的惡習也從此斷絕。林氏自覺容貌醜陋,要給丈夫娶妾,戚生堅決不同意。

又過了幾年,林氏仍沒有生育,於是又勸說丈夫收下她的丫鬟。戚生說:「我已經發誓不再找第二個女人,鬼神難道聽不見嗎?即使沒有男孩繼承宗嗣,也是我命中注定。倘若不該絕後,難道你已經老到不能生育了嗎?」林氏於是假托有病,讓丈夫獨自住在一室;打發丫鬟海棠抱著被子睡在戚生的床下伺倏。

過了很久,林氏私下問海棠夜裡有什麼情況,海棠說沒有什麼事。林氏不相信,到了夜裡,告誡海棠不要去了,自己到海棠睡覺的地方躺下。過了一會兒,便聽列床上響起鼾聲。林氏悄悄起來爬到丈夫床上摸索他,戚生醒來忙問是誰?林氏湊到他的耳邊低語說:「我是海棠。」戚生拒絕說:「我已經對夫人盟了誓,不敢再變心了。如果像往年那樣,還用著你來找我嗎?」林氏這才下床出去了。

戚生從此獨自睡一處。林氏就吩咐海棠假裝成自己去和丈夫同床。戚生心想妻子一生從不肯作不速之客,懷疑此事,便用手摸了摸她的脖子,沒有傷疤,知道是海棠,又訓斥了她。海棠含羞離去。

次日,戚生就把這件事告訴了林氏,讓她趕快把海棠嫁出去。林氏笑著說:「你也不必過於固執,倘若能得到一個兒子,也就很幸運了。」戚生說:「如果背棄了盟約,鬼神就要給我懲罰,還指望延續宗嗣嗎?」第二天,林氏笑著對丈夫說:「大凡農家人,種上莊稼,是否出苗吐穗不一定知道,不過通常播種的農時是不能誤的。晚間耕耘的日期到了。」戚生欣然一笑,表示領會。晚上,林氏媳滅了燈,叫海棠來,讓她臥在自己的被子裡。戚生來了,上床取笑地說:「種地人來了。很慚愧我的工具都鈍了,怕是辜負了這麼好的農田。」海棠沒有說話。接著戚生開始和她作愛。海棠小聲說:「我這兒有些兒腫,用力大了受不了。」戚生也就倍加體貼溫存行事。過後,海棠佯裝起來小便,就讓林氏代替了她。從此以後,海棠每當月經來潮,就與戚生同房,然而戚生卻不知道。

過了不久,海棠懷了孕,林氏每天讓她靜坐休息,不再讓她侍奉自己了。又故意對丈夫說:「我勸你收下海棠,你不聽。假設哪一天海棠冒充我時,你如信以為真,同床後她懷了孕,該怎麼辦呢?」戚生說:「留下孩子,賣掉母親。」林氏沒再說什麼。過了一段時間,海棠生了一個男孩。林氏暗中雇了個奶媽,把孩子抱到娘家寄養。過了四五年,海棠又生了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長男名叫長生,已經七歲了,在外祖母家讀書。林氏每半月就借口走娘家,去看孩子。

海棠年齡日益大了,戚生時時催促著把她打發走,林氏總是答應著。海棠天天想念孩子,林氏也就滿足了她的願望,暗地裡給她梳起了少婦的髮髻,把她送到了娘家。林氏對丈夫說:「你天天說我不願嫁出海棠,我娘家有個義兒,已經把海棠許配給他。」

又過了幾年,孩子都長大了。正遇戚生過生日,林氏事先忙著準備筵席,等候賓朋到來。戚生感歎地說:「歲月過得真快,不覺已經過了半輩子。幸運的是我們都很健康,家境也不至於挨凍受餓。所缺少的就是孩子。」林氏說:「你太執拗了,不聽我的話,這怨誰?然而要想得到兒子,兩個也不難,何況一個呢。」戚生笑著說:「既然說不難,明天就問你要兩個兒子。」林氏說:「容易,太容易了!」

次日早起,林氏派了車馬到娘家,把兩個男孩,一個女孩打扮一新,一同坐車回到了家。走進家門,林氏叫三個孩子排成一行,齊聲喊父親,又給父親叩頭祝福長壽。跪拜完了起來,互相看著嘻笑。戚生詫異不解。林氏說:「你要兩個兒子,我再添一個女兒。」這才給丈夫詳細說了事情的前後經過。戚生非常高興地說:「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呢?」林氏說:「早告訴你,恐怕你趕走孩子的母親。今天孩子已長成人了,還能趕她走嗎?」戚生極為感激,熱淚禁不住流下來。於是駕車親自把海棠迎接了回來,和睦相處白頭到老。古來賢惠的妻子像林氏這樣,真可以說是德才出眾的閨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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