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調·沉醉東風·歸田
汪元亨
系列:元曲精選-經典元曲三百首
雙調·沉醉東風·歸田
遠城市人稠物穰1,近村居水色山光。熏陶成野叟情2,鏟削去時官樣3,演習會牧歌樵唱。老瓦盆邊醉幾場4,不撞入天羅地網5。
達時務呼為俊傑6,棄功名豈是癡呆?腳不登王粲樓7,手莫彈馮讙鋏8,賦歸來竹籬茅舍。古今陶潛是一絕,為五斗腰肢倦折。[1]
註釋
1人稠物穰(rang):人口稠密,物品豐富。
2「熏陶」句:感染和陶冶成為老農民似的情性。野叟,野老,老農。
3時官樣:時髦官員的模樣,流行的官僚架勢。
4老瓦盆邊:粗陋的陶制酒器。這是元曲中習用的詞語。
5天羅地網:喻法制森嚴、危機四伏,無法逃出官場中設置的陷阱。
6「達時務」句:《三國誌·諸葛亮傳》「徐庶見先主」裴松之注引《襄陽記》:「儒生俗士,豈識時務?識時務者在乎俊傑。」固有俗語:「識世務者為俊傑。」達:通曉。
7王粲:漢未文學家,「建安七子」之一。西京喪亂,他避難荊州,投靠劉表,未被重用,於是作了一篇《登樓賦》抒發自己久客異鄉,才能不得施展所產生的思想情緒,主旨仍是對功名的熱衷。
8手莫彈馮讙鋏:馮讙在孟嘗君家裡作客,沒有得到重視,於是彈鋏而歌曰:「長鋏歸來乎?食無魚。」有了魚,又說「出無車」;有了車,又說「無以為家」。他自然也是追求功名富貴的。
譯文
遠離了城市的喧囂,住在山水風光的鄉村,不知不覺有了老頭子的情懷,把當官的烙印都消除了,學會了民歌野曲,端著老瓦盆和幾個農夫喝碗小酒,再也不投身那天羅地網的官場。發達了被人喚作俊傑,放棄了功名就要被叫做癡呆嗎?不學那王粲登樓,馮讙彈琴,他們只是追求功名,辭官歸隱竹籬茅舍,古今只有陶淵明是真俊傑,不為那五斗米折了腰。
賞析
首先,用喧器熱鬧的都市與清幽恬適的村莊比照(明比)。都市的富貴繁華,沒有給予作者優越的舒適感,反而覺得自己像久在籠中的鳥,失去自由,失去樂趣,失去本性,而竹籬茅舍,環山傍水的寧靜村莊,天然無雕飾,極具誘惑,人在這裡可以無拘束無憂慮,心情舒暢地過著淳樸的生活,雖則「帶月荷鋤歸」,不無辛苦,甚至「饑來驅我去」,難免饑寒,但日子過得踏實,過得充實。鄉野清幽淡雅的環境很適合作者生活,更是他找到精神解脫的地方,故「近村居水色山光」,是說自己要投入到新環境新生活中去。此外,處在元末亂世的作者,能做到「遠城市人稠物穰」,足見他是一位敢於改變自己,對自由生活有所追求的士大夫。通過城鄉生活的對照,展現的不僅僅是環境氛圍的差異,更是作者的勇氣。
其次,用污濁險惡的官場與清新優美的田園比照(暗比)。作者曾以「蒼蠅競爭,黑蟻爭穴」形容當時官場的腐朽,表達厭惡之情;而對清新幽靜的田園則描述到「居山林」,「看青山,玩綠水」……充滿著喜悅之情。感情的色彩差異,折射出他對生活價值的取向,官場的生活已讓他厭倦,並說出「急流中勇退是豪傑,不因循苟且」,表明退出仕途的決心,而那「采黃花,摘紅葉」,「隨分耕耘」,「演習會牧歌樵唱」的田園生活令他神往,於是他主動地選擇「絕念榮華,甘心恬淡」的道路。他樂田躬耕,是為了最終能夠擺脫官場的「天羅地網」,過上自由自在的生活;他歌詠隱逸,「老瓦盆邊醉幾場」,慶幸自己身心得到了解放。在兩種境界的對照中,展現的不僅僅是作者擺脫羈絆而獲自由的幸福之情,更是對自身價值的重新認識。
最後,用虛假多變的「時官樣」與純真率真的「野叟情」比照(暗比)。作者對歸田前的「官樣」和歸田後陶冶成的「野叟情」懷有憎惡和喜愛的不同感情。但這前後感情和態度的變化不是靜態的,而是動態的,是以行動來表現作者思想本質的改變。這體現生活作風、生活方式上的改變:一是從官場來到鄉村,環境變了,自己的生活作風也要徹底改變。清除官場中的習氣,就是不迎合,不依附,不偽裝,不再察言觀色地行事,與隨波逐流的壞習氣徹底決絕;去掉官吏的架子,就是把身上沾有的號發施令、指手畫腳的官僚作風去掉,回歸「野叟情」,親近「野叟情」。所以,「鏟削去時官樣」暗示作者的人格和尊嚴沒有丟失。二是種地求食,生活在自己的田園———學會「牧歌樵唱」,享受悠然之後;「竹几籐床,草舍柴門」,怡然簡樸的生活……熏陶成野叟老農的性情。由此鮮明地反映出作者的脫胎換骨及叛逆精神。
擺脫束縛而流露的欣喜之情,在於表明作者具有積極的追求精神和改變自己的勇氣;為歸田村居生活而深感自豪,在於表明作者具有純樸的人生價值和安貧樂道的思想。這是心靈的淨化,是高唱人生新旅途新生活的真情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