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士盧郁者,河朔人,徙家長安。嘗北遊燕趙,遂客於內黃。郡守館鬱於廨捨。先是其捨無居人,及郁至,見一姥,發盡白,身庳而肥,被素衣來。謂郁曰:"妾僑居於此且久矣,故相候謁。"已而告去。是夕,郁獨居堂之前。夜潮寒,有風雪,其姥又至。謂郁曰:"貴客獨處,何以為歡耶。"命坐語謂。姥曰:"妾姓石氏,家於華陰郡,後隨呂御史者至此,且四十年。家苦貧,幸貴客見哀。"於是郁命食,而老姥卒不顧。郁問之曰:"姑何為不食?"。姥曰:"妾甚饑,然不食粟。以故壽而安。"郁好奇,聞之甚喜,且以為有道術者。因問曰:"姑既不食粟,何胞其腹耶?豈常餌仙藥乎?"姥曰:"妾家於華陰,先人好神仙,廬於太華。妾亦常隱於山中,從道士學長生法。道士教妾吞火,自是絕粒。今已年九十矣,未審一日有寒暑之疾。"郁又問曰:"某早歲常遇至人,教吸氣之術,自謂其妙。後以奔走名利,從都國之貢,晝趨而夜息。不意今夕遇姑,語及平生之好。然不知吞火豈神仙之旨乎?"姥曰:"子不聞至人,寒暑不能侵者耶。故入火,火不能焚。入水,水不能溺。如是則吞火固其宜也。"郁曰:"願觀姑吞火可乎。"姥曰:"有何不可哉。"於是以手採爐中火而吞之,火且盡,其色不動。郁且驚且異,遂起束帶再拜。謝曰:"鄙野之人,未嘗聞神仙事。今夕遇仙姑,以吞火之異,實平生所未聞者。"姥曰:"此小術爾,何足貴哉。"言訖,且告去,郁因降階送之。既別,郁遂歸於寢堂。既深,有僕者告郁曰,西廡下有火發。郁驚起而視之,其西廡捨已焚。於是裡中人俱至競以水沃之,迨旦方絕。及窮火發之跡,於廡下坎中,得一石火通,中有火甚多。先是有敗草積其上,故延而至燒。郁方悟老姥乃此火通耳。果所謂姓石氏,居於華山者也。郁因質問呂御史,有郡中老吏,謂郁曰:"呂御史,魏之從事也。居此宅,迨今四十年矣。"鹹如老姥言也。又青州濟南平陵城北石虎,一夜自移城東南善石溝上,有狼狐千餘跡隨之,跡皆成路。(出《宣室異錄記》)
【譯文】
進士盧郁,是黃河以北的人,徙居到長安城。他曾經遊歷過燕趙之地,就客居在河南的內黃。那次,郡守把他安置在府內館舍。這個館舍先前沒人居住。盧郁來了之後,看見一位老婦,頭髮全白了,身體矮小且肥胖,披著白色的衣服。她對盧郁說:"我在這裡僑居很久了,所以來拜謁你。"她很快就告辭而去。這天晚上,盧郁獨自居住在前廳,夜間潮寒,又颳風又下雪。那個老婦又到了,對盧郁說:"貴客獨自在此,用什麼尋歡?"讓他坐起來閒談。老婦說:"我姓石,家在華陰郡,後來隨呂御史來到這裡,將近四十年了。我家既窮又苦,幸虧貴客垂憐。"於是,盧郁讓僕人拿來食物,而老婦卻看都不看。盧郁問她說:"你為什麼不吃呢?"老婦說:"我很飢餓,但不吃粟谷,由於這個原因我才能長壽而且安樂。"聞言,盧郁又好奇又高興,並認為她是個有道術的人。於是問道:"你既然不吃粟谷,那用什麼充飢呢?難道總吃仙藥麼?"老婦說:"我家住華陰,祖先喜好神仙之術,在華山的太華峰搭了間草棚子,我也曾隱居山中,跟道士練長生之法。道士教我吞火,從此不食米粒,現在已經九十歲了,一次也沒有患過感冒。"盧郁又問道:"我早年曾經遇到位高人,教我吸氣的功夫,自認它很玄妙。後來奔走於名利場中,作為國家選拔人材之事,白天奔波夜晚而息。想不到今晚有幸遇到了你,會說到我平生的喜好!可是,不知道吞火之術是不是神仙的要旨?"老婦說:"你沒聽說嗎?凡是高人,寒暑都不能侵犯他。因此,進火,火不能焚燒;入水,水不能淹。這樣,吞火之術對他們來講,固然是很合適的了。"盧郁說:"想看看你吞火,可以嗎?"老婦說:"有什麼不可以的呢?"於是,她用手抓起爐裡的火就吞了進去,火吞光了,她仍不動聲色。盧郁又驚又奇,於是起身束緊衣帶又向她拜了幾拜,謝道:"粗俗之人,不知道神仙的事情。今晚遇到仙姑,用吞火之奇術,使我看到了平生未聞之事。"老婦說:"這是小法術,有什麼值得稱道呢?"說完,便告辭而去,於是盧郁下台階相送。已經分手,盧郁就回到臥室睡下。半夜,有僕人來告訴他:西廂房起火了!盧郁驚恐地跑出去觀看,那西廂房已經焚燒起來。於是鄰里的人都來了,競相用水澆火,天亮時才把火撲滅。等到勘查火災現場時,在西廂房的門坎下,找到一個石火通,其中還有許多火。先是有枯草堆在它的上面,蔓延起來以至燃燒。這時,盧郁才明白:那位老婦就是這個火通。果然如她所說的,姓石,住在華山中呵。盧鬱於是就詢問起呂御史來。郡中有個老官吏,對他講:"呂御史是魏國的從事官,居住在這個房子裡,到現在已四十年了。"這跟老婦講的完全一樣。又聽說,青州的平陵城北的石虎,一夜之間,自己移動到城東南善石溝上,有狼狐等一千多個腳印跟隨著它,腳印過處便成了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