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沙多彌可汗,貞觀年,馭下無恩,多有殺戮,國中震恐,皆不自安。常有客乞食於主人,引入帳,命妻具饌。其妻顧視,客乃狼頭。主人不之覺。妻告鄰人,共視之,狼頭人已食其(其原作告。據明抄本改。)主人而去。相與逐之,至郁督軍山,見二人,追者告其故。二人曰:"我即神人,薛延陀當滅,我來取之。"追者懼而返。太宗命將擊之,其眾相驚擾,諸部大亂。尋為回紇所殺,族類殆盡。(出《廣古今五行記》)
突厥的沙多彌可汗,於唐代貞觀年間,對部下及百姓不施恩惠,且大開殺戒,弄得舉國上下惶恐不安,人人自危。一天,有位客人來向薛延陀部落首領乞食,主人把他引進帳內,讓妻子準備飯食。他的妻子抬頭看去,只見那客人長著一顆狼腦袋,主人卻沒有發覺。妻子去通知鄰居,一起來看。這時,那個狼頭人已經吃掉主人逃走了。人們聚到一起前追趕,追到郁督軍山時,遇到兩個人,追趕的人們告訴他們此行的原因。那二人道:"我們是神人呵。你們的薛延陀部落應當滅亡了,我們就是來取你們首領腦袋的。"追趕的人們聽罷此言,全嚇得跑了回來。唐太宗派將領率兵攻打薛延陀部落,部落裡的人們相互驚擾,這樣一來鐵勒各個部落全亂了,旋即被回紇人斬盡殺絕,這個部族便滅亡了。睦仁茜 唐睦仁茜者,趙郡邯鄲人也。少時經學,不信鬼神。常欲試其有無,就見鬼人(人原作神。據明抄本改。)學之,十餘年不能得見。後徙家向縣,於路見一人,如大官,衣冠甚偉,乘好馬,從五十餘騎。視仁茜而不言。後數見之,經十年,凡數十相見。後忽駐馬,呼仁茜曰:"比頻見君,情相眷慕,願與君交遊。"仁茜即拜之,問公何人耶?答曰:"吾是鬼耳。姓成名景,本弘農人。西晉時為別駕,今任臨湖國長史。"仁茜問其國何在?王何姓名?答曰:"黃河以北,總為臨湖國。國都在樓煩西北沙磧是也。其王即故趙武靈王。今統此國,總受泰山控攝。每月各使上相朝於泰山。是以數來至此與君相遇也。吾乃能有相益,令君預知禍難而先避之,可免橫苦。唯死生之命,與大禍福之報,不能移動耳。"仁茜從之。景因命其從騎常掌事以贈之,遣隨茜行。有事則令先報之,即爾所不知,當來告我,如是便別。掌事恆隨,遂如侍從者。每有所問,無不先知。時大業初,江陵岑之象為邯鄲令。子文本,年未弱冠。之象請仁茜於家教文本,仁茜以此事告文本。仍謂曰:"成長史語我,'有一事差君不得道。既與君交,亦不能不告。鬼神道亦有食,然(食然二字原缺。據《冥報記》補。)不能得飽,常苦饑。若得人食,便得一年飽。眾鬼多偷竊人食。我既貴重,不能偷之,從君請一食。"'仁茜既告文本。文本既為具饌,備設珍羞。仁茜曰:"鬼不欲入人屋,可於外水邊張幕設席,陳酒食於上。"文本如其言。至時,仁茜見景與兩客來至,從百餘騎。既坐,文本向席再拜,謝以食之不精,亦傳景意辭謝。初文本將設食,仁茜請有金帛以贈之。文本問是何等物?仁茜云:"鬼所用物,皆與人異。唯黃金及絹,為得通用。然亦不如假者。以黃金塗大錫作金,以紙為絹帛,最為貴上。"文本如言作之。及景食畢,令其從騎更代坐食。文本以所作金錢絹贈之。景深喜,謝曰:"因睦生煩郎君供給,郎君頗欲知壽命乎?"文本辭云:"不願知也。"景笑而去。數年後,仁茜遇病,不因困篤而不起。月餘,仁茜問常(常原作憑。據明抄本改。)掌事,掌事不知。便問長史,長史報云:"國內不知。後月因朝泰山,為問消息而相報。"至後月,長史來報云:"是君鄉人趙某,為泰山主簿。主簿一員缺,薦君為此官,故為文案,經紀召君耳。案成者當死。"仁茜問計將安出,景云:"君壽應年六十餘,今始四十。但以趙主簿橫徵召耳,當為請之。"乃曰:"趙主簿相問,睦兄昔與同學,恩情深至。今幸得為泰山主簿。適遇一員官缺,明府令擇人,吾已啟公。公許相用。兄既不得長生,命當有死。死遇濟會,未必當官。何惜一二十年苟生耶?今文案已出,不可復止。願決作來意,無所疑也。"仁茜憂懼,病癒篤。景謂仁茜曰:"趙主簿必欲致君,君可自往泰山,於府君陳述,則可以免。"仁茜問何由見府君。景曰:"往泰山廟東,度一小嶺,平地是其都所。君(君原作居。據明抄本改。)往,自當見之。"仁茜以告文本,文本為具行裝。數日,又告仁茜曰:"文書欲成,君訴懼不可免。急作一佛像,彼文書自消。"告文本,以三千錢為畫一座像於寺西壁。訖而景來告曰:"免矣。"仁茜情不信佛,意尚疑之,因問景云:"佛法說有三世因果,此為虛實?"答曰:"皆實。"仁茜曰:"即如是,人死當分入六道,那得盡為鬼?而趙武靈王及君,今尚為鬼耶?"景曰:"君縣內幾戶?"仁茜曰:"萬餘戶。"又曰:"獄囚幾人?"仁茜曰:"常二十人已下。"又曰:"萬戶之內,有五品官幾人?"仁茜曰:"無。"又曰:"九品以上官幾人?"仁茜曰:"數十人。"景曰:"六道之義分,一如此耳。其得天道,萬無一人,如君縣內無一五品官;得人道者,萬有數人,如君縣內九品數十人;入地獄者,萬亦數十,如君獄內囚;唯鬼及畜生,最為多也,如君縣內課役戶。就此道中,又有等級。"因指其從者曰:"彼人大不如我,其不及彼者尤多。"仁茜曰:"鬼有死乎?"曰:"然。"仁茜曰:"死入何道?"答曰:"不知,如人知生而不知死。"仁茜問曰:"道家章醮,為有益否?"景曰:"道者彼天帝總統六道,是為天曹。閻羅王者,如人間天子。泰山府君,如尚書令錄。五道神如諸尚書。若我輩國,如大州郡。每人間事,道士上章請福,如求神之恩。大曹受之。下閻羅王云:'以某月日,得某申訴雲。宜盡理,忽令枉濫。'閻羅敬受而奉行之,如人奉詔也。無理不可求免,有枉必當得申,何為無益也?"仁茜又問:"佛家修福何如?"景曰:"佛是大聖,無文書行下。其修福者,天神敬奉,多得寬宥。若福厚者,雖有惡道,文簿不得追攝。此非吾所識,亦莫知其所以然。"言畢即去。仁茜一二日能起,便愈。文本父卒,還鄉里。仁茜寄書曰:"鬼神定是貪諂,往日欲郎君飲食,乃爾慇勤。比知無復利,相見殊落漠。然常掌事猶見隨。本縣為賊所陷,死亡略盡。僕為掌事所導,故(故原作如常。據明抄本改。)賊不見,竟以獲全。"貞觀十六年九月八日文官賜射於玄武門,文本時為中書侍郎。自語人云爾。(出《冥報錄》)
【譯文】
唐代的睦仁茜,是趙郡邯鄲縣人士。從小就鑽研經學,不相信鬼神。他常常想試探到底有無鬼神,就去拜見看到過鬼的人並跟他學習,十多年一無所獲。後來他把家遷往縣城,在路上看到一個人,像個大官,衣帽十分威風而考究,騎著好馬,騎馬的隨從就有五十多人。他看著睦仁茜卻沒有言聲。後來,經常看見他,十年之內,一共見過幾十次。後來有一次,他停下馬來,喊睦仁茜說:"我經常看見你,感情上便有些眷戀而傾慕,真想和你交往、遊玩呀。"睦仁茜當即朝他揖拜,問他是什麼人,回答說:"我是鬼呵,姓成名景,本來是弘農縣人,西晉時當過別駕,現在任臨湖國的長史。"睦仁茜問他國家在什麼地方?國君叫什麼名字?回答說:"黃河以北,統稱為臨湖國,國都建在樓煩縣西北處的沙漠地帶。我們的國君是已經死去的趙武靈王。他今天統治這個國家,總的還要受泰山府君的控制和管理。每月派一名宰相去泰山朝覲。所以多少次路過此地與你相遇呵。我只能給你一樣好處,就是能夠讓你事先知道福難而設法避開它,可以免去受罪。但生死和大禍大福是早就有定數的,不能變動了。"睦仁茜聽從了成景的話,成景於是把他的從騎常掌事送給睦仁茜,派他跟隨仁茜而去,有什麼事情必須事先向上報告,並說道:"凡是你所不知道的,就應當來告訴我。"於是便告別。常掌事一直跟隨著睦仁茜,就像個侍從似的。每次睦仁茜提出問題,常掌事沒有不事先知道的。隋代大業初年,江陵來的岑之象做了邯鄲縣令。岑之象的兒子叫文本,年紀不滿二十,岑之象請睦仁茜到家中教導文本。睦仁茜將與鬼相遇這件事告訴了文本,並對他說道:"成景長史對我說:'有一事羞於啟齒你還不知道;但我既然與你相交,也不能不告訴你呀。鬼神之道也是要吃飯的,但不能夠吃飽,常常忍饑挨餓。如果能夠吃上人間的飯菜,一年之內都飽飽的。所以,那些鬼們都常常偷吃人間的飯食。'我很窮又十分珍重自己的名聲,就不能去偷了。那麼你就宴請他一頓吧!"他既然告訴了文本,文本立即就派人準備飯食,備設珍羞。睦仁茜說:"鬼是不想進人的房間的,可以在外面河邊支起布棚擺下筵席。"岑文本照他說的一一去做了。時間到了,睦仁茜看見成景與兩位客人趕到,騎馬的隨從就有一百多人。落坐之後,岑文本起身向席間的客人再次揖拜,並道歉說自己準備的食物不夠精細,也轉告成景感謝之意。岑文本開始設宴時,睦仁茜拿黃金玉帛贈給他。岑文本問是什麼東西,睦仁茜說:"鬼所用的東西,全都和人用的不一樣。但只有黃金和絹帛,能夠通用。但也不如假的好。把黃金鍍在錫塊上當金子,用紙做絹帛,才是最貴重的上品。"岑文本照他說的去做了。等到成景吃飽了,又把他的從騎叫過來坐著吃開了。岑文本把所作的假金錢及絹帛送給成景,成景十分喜歡,謝道:"由於我而給你找麻煩,而你卻把這些東西送上來,十分感激。請問,你是不是很想知道自己的壽命呀?"岑文本辭謝道:"我不願知道。"成景笑著離席而去。幾年之後,睦仁茜患上了病,他沒有因為疾病沉重、處境窘迫而躺倒。一個多月之後,睦仁茜問常掌事這是怎麼回事,常掌事也不知道;便又去找成景長史,成景回答說:"我也不知,下個月要去泰山朝覲,問清因由再告訴你。"到了下個月,成景來告訴他說:"你的一個同鄉趙某人,原來是泰山的主簿,現在主簿一職空缺,因此他推薦你當此官,有意讓你管理文案,管事的人召你前去。但是文案整理成後你也就該死了。"睦仁茜問他到底該不該去。成景說:"你的壽命應該活到六十多歲,現在才四十歲。但是趙主簿橫豎都要把你徵召去,你應當去呀。"又說:"趙主簿如果問起來,你就說與他昔日是同學,恩情深厚。今天有幸被任為泰山主簿。"夢中,那位趙某說:"正趕上一個官職空缺,神君讓我選人。我已經把你的名字報到神君那裡,神君默許用你。你老兄既然不能夠得到長生,命中注定必有一死,那樣死後的人都集中到一起,你就未必能夠當上官了,何必吝惜一二十年的苟安生活呀?!現在文案已經發下來了,不可能再收回去,希望你作出來的決定,什麼也不要亂懷疑。"睦仁茜又擔憂又害怕,病更加嚴重了。成景對睦仁茜說:"趙主簿一定想致函給你,你可以自己前往泰山,向泰山府君陳訴,就能免去你的這個職務。"睦仁茜問怎麼才能見到府君,成景說:"到泰山廟的東面,再過一個山嶺,那片平地就是府君的明府,你到了那個地方,自然就可以見到他了。"睦仁茜把這事告訴了岑文本,文本為他準備行裝。幾天後,成景又告訴仁茜說:"文狀要寫成了,你前去陳訴一定會害怕的,那就應當趕快做一尊佛像,這樣那文書自然就會撤銷了。"睦仁茜囑咐文本,花三千錢在寺院的西牆上畫一尊佛像。畫完了,成景就來告訴他:"你的那件事終於免了!"睦仁茜知道自己不信佛,對此半信半疑,問成景說:"佛法說人有三世因果輪迴,這是真是假?"成景回答說:"全是真的。"睦仁茜說:"即然如此,那麼人死之後應當分別進入六條道,怎麼會全變鬼呢?而趙武靈王和你這樣的人,現在還是鬼,這……"成景說:"你們那個縣共有多少戶?仁茜說:"一萬多戶。"成景又問:"監獄中押著多少人?"仁茜回答:"平時在二十人以下。"成景又問:"你們那萬戶之內,做五品官的有幾個人?"仁茜回答:"沒有一個。"又問:"做九品官以上的有幾個人?"仁茜回答說:"幾十個人。"成景說:"所謂六道的合理劃分,就跟這是一樣的。能夠在死後進入天道的,一萬人中沒有一個,這就像你們全縣也沒有一個做五品官的;能夠在死後進入人道的,一萬人中有幾個,這就像你們縣裡做九品官以上的有幾十個人差不多;人死後下地獄的,一萬人中也有幾十個,這就像你們縣監獄裡關押的囚犯。人死之後,只有做鬼和畜生的,才是最多的呵,這就像你們縣裡的納稅服役的人家一樣。進入這條道的,也有等級之分。"於是,他指指自己的隨從說道,"這人就遠遠趕不上我了!其實,不如他的人還有很多很多。"睦仁茜問道:"鬼也有一死嗎?"成景回答說:"是的。"睦仁茜又問:"那麼鬼死之後進入什麼道?"成景說:"不知道,這就像人知道生而不知道死是怎麼一回事似的。"仁茜問道:"道家的章醮,到底有沒有益處?"成景說:"道者就是陰間總管六道的天帝,稱為天曹。閻羅王,就像人間的皇帝一樣。泰山府君,如同現在尚書令的職位,五道神如同各位尚書。像我們那樣的國家,就跟現在的大的州郡一樣。每次處理人間的事情,都是由道士上表求神乞請保佑,如求神降恩等等。天曹受理之後,接著對閻羅王說:於某月某日,接到某人的申訴等。應當盡快公正地處理,不能不顧事由而冤枉人。閻羅王敬受而認真地奉行,就像人世間奉詔一樣。在這裡,沒有充分理由是不能請求赦免的,有冤屈也必然能夠得到申報。怎麼能說沒有益處呢?"仁茜又問:"請佛家保佑怎麼樣?"成景說:"佛是大聖呵,不發文書,但他所要保佑的人,天神都會敬奉的,差不多都會得到寬恕和諒解。如果福大之人,雖然生前有過罪惡,陰司的文簿上也不得追記。這些都不是我所見過的,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說完就離去了。睦仁茜一兩天就起床行走,病也好了。岑文本父親死了,岑文本回到老家。睦仁茜給他寫信說:"那些鬼神準是些貪婪且善於諂媚之徒,當初你請他們吃飯,顯得那麼慇勤、熱情;如今知道再無利可圖,與我相見便顯得十分冷淡。但是那位常掌事還一直跟隨著我。另外,本縣縣城已被賊寇攻陷,人幾乎被殺光了。我由常掌事領著,賊寇們看不見,竟然保全了性命。"唐貞觀十六年九月八日,太宗皇帝賜文官們在玄武門前練習射箭,岑文本當時是中書侍郎,也參加了,自己對別人講出了上述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