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誌·譙周傳》
譙周字允南,巴西西充國人也。周幼孤,與母兄同居。既長,耽古篤學,家貧未嘗問產業,誦讀典籍,欣然獨笑,以忘寢食。研精六經,尤善書札,頗曉天文;諸子文章,非心所存,不悉遍視;身長八尺,體貌素樸,推誠不飾。
建興中,丞相亮領益州牧,命周為勸學從事。亮卒於敵庭,周在家聞問,即便奔赴,尋有詔書禁斷,惟周以速行得達。大將軍蔣琬領刺史,徙為典學從事,總州之學者。後主立太子,以周為僕,轉家令。時後主頗出遊觀,增廣聲樂。周上疏諫曰:「昔王莽之敗,豪傑並起,跨州據郡,欲弄神器,於是賢才智士思望所歸,未必以其勢之廣狹,惟其德之薄厚也。是故於時更始、公孫述及諸有大眾者多已廣大,然莫不快情恣欲,怠於為善,遊獵飲食,不恤民物。」
景耀六年冬,魏大將軍鄧艾克江由,長驅而前。而蜀本謂敵不便至,不作城守調度。及聞艾已入陰平,百姓擾擾,皆進山野,不可禁制。後主使臣群會議,計無所出。或以為蜀之與吳,本為和國,宜可奔吳;或以為南中七郡,阻險斗絕,易以自守,宜可奔南。惟周以為:「自古以來,無寄他國為天子者也,今若入吳,固當臣服。且政理不殊,則大能吞小,此數之自然也。由此言之,則魏能並吳,吳不能並魏明矣。等為小稱臣,孰與為大?再辱之恥,何與一辱? 且若欲奔南則當早為之計然後可果今大敵以近禍敗將及群小之心無一可保恐發足之日其變不測/何至南之有乎於是遂從周策。劉氏無虞,一邦蒙賴,周之謀也。
時晉文王為魏相國,以周有全國之功,封陽城亭侯。又下書辟周,周發至漢中,因疾不進。六年,至冬卒。
(摘編自《三國誌‧杜周杜許孟來尹李譙郤傳》)
譙周,字允南,是巴西郡西充國人。譙周幼年喪父,與母親、哥哥一起生活。成人後,酷愛古籍,篤志好學,家裡雖然貧窮,但他不曾治理產業,整天誦讀經典文籍,樂呵呵地獨自喜笑,有時因而忘記了睡覺吃飯。他精心鑽研《六經》,尤其擅長撰寫書信,很熟悉有關日、月、星等天體的自然現象;不太喜愛諸子的文章,不全部拿來閱讀;身高八尺,衣著外表簡樸,誠實而沒有矯飾。
建興年間,丞相諸葛亮兼任益州牧,任命譙周擔任勸學從事。諸葛亮逝世於魏國境內的軍營中,譙周在家聽到消息後,馬上前往奔喪。不久便有詔書禁止人們奔喪,只因譙周行動迅速得以到達。大將軍蔣琬兼任刺史,升調譙周為典學從事,主管州中做學問的人。後主劉禪立太子,讓譙周服侍太子,後調任為家令。當時後主常常外出遊玩,增加供奉音樂的人數。譙周上疏進諫道:「先前王莽敗亡,群雄一起舉事,佔據州郡,都想稱霸一方,於是賢能的人才聰明的士人紛紛選擇歸附自己所仰望之人,不一定看那人的勢力和地盤的大小,只看他的德行厚薄;所以當時的更始帝劉玄、公孫述及其他擁有大批軍隊的人,多數都已佔有廣大的土地,然而他們都放縱情慾,懶得修德施仁,整天遊獵吃喝,而不憐惜百姓的財物。
景耀六年冬,魏國大將軍鄧艾攻佔江由,長驅直入。而蜀國本以為敵軍不會馬上攻來,未作守城的準備。等到聽說鄧艾已進入陰平,百姓慌亂騷動,紛紛逃進山林荒野,不能禁止。後主劉禪召集群臣討論對策,無人能想出妙計。有人認為蜀國與吳國,本為友盟,可以投靠吳國;有人認為南中七郡,陡峭險阻,容易守禦,可以南奔。只有譙周認為:「自古以來,沒有寄依別國而作天子的事,現在如果投奔吳國,一定要臣服吳國。而國家的政令和倫理不同,大的能吞併小的,這是自然規律。從這一點看,魏國能夠吞併吳國,而吳國卻不能吞併魏國,這是很明白的事。同樣是做小稱臣,哪比得上向大國稱臣?與其遭受兩次屈辱,哪比得上忍受一次屈辱?再說如果投奔南中七郡,就應該早作準備,然後才能有所憑依。現在大敵當前,災禍失敗將要到來,手下人的心志,沒有一個可以保證不改變,恐怕出發的那一天,就會發生不測之變,還能等到您到南中七郡嗎?」於是後主聽從譙周的建議。劉姓平安無事,整個蜀國也因此而完好,都得力於譙周的謀劃。
這時晉文王司馬昭為魏國的相國,因為譙周有全蜀歸附的功勞,封譙周為陽城亭侯。又下詔書徵召譙周,譙周動身到漢中,因病不能前往。泰始六年,到冬天譙周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