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政堂記》
1尚書祠部員外郎、集賢校理太原王君為池州之明年,治其後堂北向,而命之曰思政之堂。謂其出政於南向之堂,而思之於此□。其冬,予客過池,而屬予記之。
2初,君之治此堂,得公之餘錢,以易其舊腐壞斷,既完以固,不窘寒暑。辟而即之,則舊圃之勝,涼台清池,游息之亭,微步之徑,皆在其前;平畦淺檻,佳花美木、竹林香草之植,皆在其左右。君於是退處其中,並心一意,用其日夜之思者,不敢忘其政,則君之治民之意勤矣乎!
3夫接於人無窮,而使人善惑者,事也;推移無常,而不可以拘者,時也;其應無方而不可以易者,理也。知時之變而因之,見必然之理而循之,則事者雖無窮而易應也,雖善惑而易治也。故所與由之,必人之所安也;所與違之,必人之所厭也。如此者,未有不始于思,然後得於己。得於己,故謂之德。正己而治人,故謂之政。政者,豈止於治文書、督賦斂、斷獄訟而已乎?然及其已得矣,則無思也;已化矣,則亦豈止於政哉!古君子之治,未嘗有易此者也。
4今君之學,於書無所不讀,而尤深於《春秋》,其挺然獨見,破去前惑,人有所不及也。來為是邦,施用素學,以修其政,既得以休其暇日,乃自以為不足,而思之於此。雖今之吏不得以盡行其志,然跡君之勤如此,則池之人,其不有蒙其澤者乎?故予為之書。嘉祐三年冬至日,南豐曾鞏記。
尚書祠部員外郎、集賢校理太原王君擔任池州知州的第二年,整修了他的朝北的後堂,而命名它是思政堂。意思說他在朝南的堂上處理政事,而在這裡思考政事。這一年冬天,我路過池州作客,他囑托我為思政堂寫一篇記。
當初,王君整修此堂,用公家多餘的錢,來換了那些舊腐壞斷的地方,修整加固以後,就不被寒暑侵逼。打開(堂門)就近看去,那舊園的美景,涼台清池,遊玩休息的亭子,小步的路,都在眼前;平整的畦行,低矮的欄杆,培植的佳花美木,竹林香草都在左右。王君於是退處堂中,一心一意,日思夜想,不敢忘記他的政事,王君治理民政多麼勤力呀!
那使人應接不暇又容易迷惑的是事,變化無常而不可拘守的是時,應用沒有定例但又不可更改的是理。知道時的變化而跟著它去變,見到必然之理而按照它去做,那麼事情雖然沒有窮盡也容易應付,雖然使人迷惑也容易治理。所以,如果你所給予的是順著人們的意願的,就一定是人們所安適的;如果你所給予的是違背人們的意願的,就一定是人們所厭惡的。這樣做的,沒有不是開始於思考,然後自己有所得。自己有所得,所以叫做德。端正自己然後去管理百姓,所以叫做政。所謂政事,難道僅僅停留在管理公文、督促賦稅、判決訴訟而已嗎?然而等他一旦有所得,就沒有什麼可以思考的了;思想已經達到了化境,又何止於政事呢?
現在王君的學問,對書是沒有不讀的,而尤其對《春秋》有深究,他有自己的獨特見解,破除前人的疑惑,很多人比不上他。(王君)來這個地區任職,施用(他)平素的學識,來整治州里的政事,既能夠得到公餘休息,卻認為自己還有不足之處,而在此深思。雖然當今的官吏不能夠完全實行他的志願,但是能追隨王君如此勤勉的足跡去走,那麼池州的百姓難道會有不受到他的恩澤的人嗎?所以我為他寫了這篇記。嘉祐三年冬至日,南豐曾鞏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