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後周世宗顯德二年》
初,宿衛之士累朝相承,務求姑息,不欲簡閱,恐傷人情,由是羸老者居多;但驕蹇不用命,實不可用,每遇大敵,不走即降,其所以失國,亦多由此。帝因高平之戰,始知其弊,癸亥,謂侍臣曰:「凡兵務精不務多,今以農夫百未能養甲士一,柰何浚民之膏澤,養此無用之物乎!且健懦不分,眾何所勸!」乃命大簡諸軍,精銳者升之上軍,羸者斥去之。又以驍勇之士多為潘鎮所蓄,詔募天下壯士,鹹遣詣闕,命太祖皇帝選其尤者為殿前諸班,其騎步諸軍,各命將帥選之。由是士卒精強,近代無比,征伐四方,所向皆捷,選練之力也。
契丹自晉、漢以來屢寇河北,輕騎深入,無籓籬之限,效野之民每困殺掠。言事者稱深、冀之間有胡盧河,橫亙數百里,可浚之以限其奔突。是月,詔忠武節度使王彥超、彰信節度使韓通將兵夫浚胡盧河,築城於李晏口,留兵戍之。自是契丹不敢涉胡盧河,河南之民始得休息。
壬戌,詔群臣極言得失,其略曰:「朕於卿大夫,才不能盡知,面不能盡識,若不採其言而觀其行,審其意而察其忠,則何以見器略之淺深,知任用之當否!若言之不入,罪實在予;苟求之不言,咎將誰執!」
以樞密院承旨清河張美為右領軍大將軍、權點檢三司事。初,帝在澶州,美掌州之金谷隸三司者,帝或私有所求,美曲為供副。美治財精敏,當時鮮及,故帝以利權授之。然思其在澶州所為,終不以公忠待之。
帝以縣官久不鑄錢,而民間多銷錢為器皿及佛像,錢益少,九月,丙寅朔,敕始立監採銅鑄錢,自非縣官法物、軍器及寺觀鍾磐鈸鐸之類聽留外,自餘民間銅器、佛像,五十日內悉令輸官,給其直;過期隱匿不輸,五斤以上其罪死,不及者論刑有差。上謂侍臣曰:「卿輩勿以毀佛為疑。夫佛以善道化人,苟志於善,斯奉佛矣。彼銅像豈所謂佛邪!且吾聞佛志在利人,雖頭目猶捨以佈施,若朕身可以濟民,亦非所惜也。」
《資治通鑒‧後周世宗顯德二年》
當初,宮禁警衛士兵,歷朝相承,只求息事寧人,不想再檢查挑選,恐怕傷害人情,因此瘦弱年老的佔據多數。但又驕橫傲慢,不聽命令,實際無法使用,每次遇到大敵,不是逃跑就是投降,各朝之所以喪失國家,也大多由於這個原因。後周世宗通過高平一戰,開始知道它的弊端,癸亥(二十二日),對侍從大臣說:「大凡軍隊只求精而不求多,如今用一百個農夫也未必能供養得起一名全副武裝的士兵,怎麼能搾取百姓的血汗,去養活這批無用的東西呢!況且勇健懦弱不加區分,用什麼去激勵士眾!」於是命令各軍普遍檢查挑選兵員,精銳的提升到上軍,瘦弱的逐出軍隊。又因強健勇猛的戰士大多被藩鎮所收養,下詔徵募天下壯士,全部遣送到京城,命令宋太祖皇帝趙匡胤挑選其中最好的組成殿前諸班,其餘騎兵、步兵各軍,分別命令將帥挑選士兵。由此士兵精幹強壯,近代以來沒有比得過的,征伐四方,所到之處頻傳捷報,這就是挑選兵員的功效啊!
契丹自從後晉、後漢以來,頻繁侵犯河北地區,輕騎兵長驅直入,沒有任何屏障的阻隔,郊區野外的農民經常陷入燒殺搶掠的困境。向朝廷陳述政見的人稱說深州、冀州之間有胡盧河,綿延橫亙幾百里,可以疏通河道來阻截契丹騎兵的橫衝直撞。當月,紹令忠武節度使王彥超、彰信節度使韓通率領士兵、民夫疏通胡盧河,在李晏口築城,留駐軍隊守衛。從此契丹軍隊不敢再過胡盧河,胡盧河以南的百姓開始得到休養生息。
壬戌(二十三日),後周世宗詔令群臣暢所欲言陳述政事的得失利弊,詔書大致說:「朕對各位卿大夫,才能沒法全部知道,面孔沒法全都認識。倘若不採集他們的言論從而觀察他們的行為,明悉他們的意見從而考察他們的忠誠,那憑什麼來看出各人才器韜略的高低深淺,瞭解任用是否得當!倘若卿大夫陳說了而聽不進,罪確實在朕身上。假使我要求了而不說,罪責將歸誰呢?」
(後周世宗)任命樞密院承旨清河人張美為右領軍大將軍、權點檢三司事。當初,世宗在澶州時,張美掌管州中隸屬於三司的錢糧,世宗有時私下有所索求,張美千方百計為他提供滿足。張美治理財政很精明,當時很少有人及得上,所以世宗將財政收入的大權授給他;然而想到他在澶州的作為,終究不將他當作公正忠誠的人來對待。
後周世宗因為朝廷長久沒有鑄造銅錢,而民間許多人銷毀錢幣做成器皿以及佛像,銅錢越來越少,九月,丙寅朔(初一),敕令開始設立機構採集銅來鑄造錢幣,除了朝廷的禮器、兵器以及寺廟道觀的鐘磬、鈸察、鈴鐸之類准許保留外,其餘民間的銅器、佛像,五十天內全部讓送交官府,付給等值的錢;超過期限隱藏不交,重量在五斤以上的判死罪,不到五斤的量刑判處不同的罪。世宗對侍從大臣說:「你們不要為毀佛而疑慮。佛用善道來教化人,假如立志行善,這就是信佛了。那些銅像豈是所說的佛呢!況且我聽說佛的宗旨是在於利人,即使是腦袋、眼睛也都可以捨棄佈施給需要的人,倘若朕的身子可用來普濟百姓,也不值得吝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