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百齡傳》全文翻譯

《過百齡傳》
原文
    錫固多佳山水,間生瑰閎奇特之士,常以道藝為世稱述。若倪征君雲林以畫,華學士鴻山以詩,王僉事仲山以書,乃今過處士百齡者,則以弈。其為道不同,而其聲稱足以動當世則一也。  
    百齡名文年,為邑名家子。生而顆,好讀書。十一歲時,見人弈,則知虛實先後、進擊退守之法。曰:「是無難也。」與人弈,弈輒勝。於是閭黨間無不奇百齡者。時福清葉闊學台山先生,弈品居第二。過錫山,求可與敵者,諸鄉先生以百齡應召,至則尚童子也,葉公已奇之。及與弈,葉公輒負。諸鄉先生耳語百齡曰:「葉公顯者,若當陽負,何屢勝?」百齡艴然曰:「弈固小技,然枉道媚人,吾恥焉;況葉公賢者也,豈以此罪童子耶?」葉公果益器之,欲與俱北,以學未竟辭。自是百齡之名,噪江以南。  
    遂益殫精於弈。不幾年,學成,曰:「可以應當世矣!」會京師諸公卿聞其名,有以書邀致者,遂至京師。有國手曰林符卿,老游公卿間,見百齡年少,意輕之。一日,諸公卿會飲,林君謂百齡曰:「吾與若同游京師,未嘗一爭道角技,即諸先生何所用吾與若耶?今願畢其所長,博諸先生歡。」諸公卿皆曰:「諾!」遂爭出注,約百緡。百齡固謝不敢。林君益驕,益強之,遂對棄。枰未半,林君面頰發赤熱,而百齡信手以應,旁若無人。凡三戰,林君三北。諸公卿嘩然,曰:「林君向固稱霸,今得過生,乃奪之矣!」復皆大笑。於是百齡棋品遂第一,名噪京師。  
    當是時,居停主2某錦衣者,以事系獄,或謂百齡曰:「君為鄰衣客,須謹避,不然,禍將及。」百齡毅然曰:「錦衣遇我厚,今有難而去之,不義。且吾與之交,未嘗干以私,禍必不及。」時同客錦衣者悉被系,百齡竟免。  
     已天下多故,百齡不欲久留,遂歸隱錫山。日與一二酒徒狂嘯縱飲,不屑與人弈,獨征逐角戲以為樂。百齡素貧,出遊輒得數百金,輒盡之博塞。其戚黨譙呵百齡,百齡曰:「吾向者家徒壁立,今所得資,俱以弈耳。得之弈,失之博,夫復何憾?且人生貴適志,區區逐利者何為?」噫,若百齡者,可謂奇矣!以相國之招而不去,以金吾之禍而不避,至知國家之傾覆而急歸:為公卿門下客者垂四十年,而未嘗有干請,若百齡者,僅謂之羿人乎哉?  
    張山來曰:善羿者多在垂髫,然其人往往嗇於壽。今過君獨歷四十餘載,豈其命名為之兆耶? 

譯文
    無錫本來有許多好山好水,之間出生了不少卓異奇特之人,常常因為治學技藝被世人稱費。像倪君雲林因為繪畫被稱讚,華學士鴻山因為詩歌被稱讚。王金事仲山因為書法被人稱讚,現在過處士(處士:原指有德才面隱居不願做官的人。後泛指沒有做過官的讀書人)百齡,因為下棋被稱讚。他們從事的事不同,但他們的名聲足夠震動當世卻是一樣的。  
    過百齡,名文年,生於無錫一個頗有名望的家庭。他從小聰明,喜歡讀書,十一歲時,過百齡看別人下棋,很快就明白了虛實、先後、進擊、退守的道理,「這沒什麼難學的!」他對別人說。以後他與人下棋,就經常取勝。這使得鄉里人都非認為他與眾不同。不久。有位福清人葉台山(清內儒學士稱圖學)(葉向高,學進卿,號台山,明朝大臣、政治家,曾任扎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萬曆、天啟年間兩度出任內閣輔臣),此人擅長圍棋,棋品二級,經過無錫,很想在無錫找個對手下棋,多親們知道了,把過百齡找到學台面前。葉公見對手竟是乳臭未乾的小孩,驚訝不已,雙方坐下後,連著幾盤,都是過百齡贏。帶百齡來的鄉親悄悄對他說:「葉公是個大官。你應該假裝輸棋,怎麼能多次戰勝他呢?」百齡聽後很生氣地說:「下棋本來但是歪曲正道來討好人,我感道羞恥,況且,葉公品德高尚,他怎麼會因此怪罪童子呢?」葉公果然更加器重過百齡,約他一同北上。過百齡以學業未完為名,婉言謝絕了。打那以後,過百齡的名聲響震江南。  
    對棋藝也愈加精益求精了。沒隔幾年,過百齡覺得可以出去試試了,恰逢京城的公卿們也已知道了他的大名,有人寫信請他去。過百齡於是到了京城,著名棋手林符卿,常與公卿貴族來往,此人見過僅是一少年,心中輕視他。有一天,公卿們聚在一塊喝酒,林符卿便對過百齡說:「我和你一起遊學京師,未曾來一次下棋比賽技藝。那麼讓各位先生怎麼用我和你呢?今天我願意竭盡所長,較量一下。讓公卿們也高興高興。」公卿們聽了,紛份叫好,並拿出銀子作為勝者的獎品,大約一百纘。但過百齡卻一再推辭,執意不肯對局。林符期更得意非凡,逼著過百齡非下不可,過百齡擺下了棋局。第一局未下到一半,林符卿,急得臉和脖子發紅髮熱,過百齡隨手而下,旁若無人。總共下了三局,林符卿全輸了,觀戰的公卿們嘩然,說:「林符卿一向是棋壇一霸,今天有了過百齡,霸主的位子被奪走了。」又都大笑。於是,過百齡下棋被評為第一,他的名聲也震動了北京。  
    在這同時,過百齡住處的房主人是錦衣衛的官員,因事被捕入獄,有人勸過百齡:「你是被捕者的房客,必須謹鎮躲起來,不然就大禍臨頭了。」過百齡堅決地對朋友說:「主人待我很好,今天他有難處,我卻跑了,這是不義的。而且,我與他交朋友,不曾拿私事求過他,我不會遭禍,」當時一起租住的人都被捕了,唯獨過百齡最終免罪。  
    天下已經發生許多變故,過百齡不想長久留在京城,就回無錫隱居無錫山了,每天和一兩個酒徒狂歌盡情飲酒,不屑於和人下棋,只是以征逐角戲為樂趣。過百齡向來貧窮,出遊常常會得到幾百金,總是都用來賭博,他的親朋鄉里責怪呵斥過百齡,過百齡說:「我以前家裡就很窮,現在得到的錢財,都只是因為下棋而得罷了,通過下棋獲得錢財,因賭博而失去它,那又有什麼遺憾呢?況且人生貴在適合自己的意願,為什麼要一心一意地追逐利益呢?」哎呀,像過百齡,真可以稱作奇人了!面對相國(明清對內閣大學士雅稱相國)的招攬卻不去,面對金吾(漢掌管京師的長官為「執金吾」)的災禍卻不迴避,到了知道國家將滅亡就急迫歸隱;他擔任公期的門客將近四十年,卻不曾因私事有所請求,像過百齡這樣的人,難道僅僅稱他為下棋的人嗎?  
    張山來說:下棋下得好的人多是在少年時期。然而那人往往是壽命比較短的。如今過百齡(1587-l660)在桃壇稱雄四十幾年,難道他的取名是他壽命的徵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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