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春水淥,水上鴛鴦浴。
出自晚唐詩人韋莊的《菩薩蠻》
洛陽城裡春光好,洛陽才子他鄉老。
柳暗魏王堤,此時心轉迷。
桃花春水淥,水上鴛鴦浴。
凝恨對殘暉,憶君君不知。
賞析
這首詞是韋莊在公元九世紀(唐僖宗中和年間)避亂洛陽時的作品。韋莊客居洛陽,正是國家多事之秋,戰亂頻仍,民不聊生;自己則浪跡他鄉一事無成。所以詞一開頭,就以排比偶句寫景抒慨。上句寫景,洛陽多花,春光確實很好;下句抒慨,洛陽多才子,但他們卻因為生不逢時而垂老他鄉。洛陽的大好春光未能使之陶醉,反而觸發了他的隱憂,可見這位「洛陽才子」此時感慨頗深。這裡,「春光好」是淡寫,「他鄉老」卻是重筆,情景兩兩對舉,比照十分鮮明,以情景的反差表現了心理的反差,突出了「春光」卻在「他鄉」、雖「好」可惜已「老」的矛盾心境。明代戲劇家湯顯祖讀到這裡說「可憐可憐,使我心惻」(湯顯祖評本《花間集》卷一),可見「他鄉老」一語,既是韋莊一類晚唐士人的慨歎,也是歷代失意士人胸中共有的塊壘。三四句承上,一句寫景,一句寫心。魏王堤即魏王池,因「貞觀中,以賜魏王泰」而得名,它是東都洛陽的游賞勝景。但安史亂後,東都已失去昔日的魅力,更何況此時游賞,就更有一番今不如昔之感了。句中著一「暗」字,雖是煙籠柳堤的實景描繪,但也確是作者的虛筆映襯,從中透露出一種歷史與人生的迷濛感,所以下句就直接托出「此時心轉迷」的心態。眼前所見的是春光繚亂、煙柳迷茫之景,胸中翻騰的是懷才不遇、心志淒迷之情。眼迷心迷,景迷情迷,使他又一次陷入迷惘憂傷之中。這也正是他在《中渡晚眺》一詩中所寫的「魏王堤畔柳如煙,有客傷時獨扣舷」的情與景,不過這裡情景更為密合,意旨更為蘊藉。
過片與首句呼應,具體描繪春光之好:桃花紅艷,春水清澈,鴛鴦雙雙,嬉戲水上,一片明麗的春色,一派盎然的春意。寫到這裡,作者似乎已從上片心迷之情中解脫出來,陶醉於融洽的春光之中了。其實並不,後面兩句說明他又一次以情景的反差來表現自己心理的反差,又一次表達自己的心迷:「凝恨對殘暉,憶君君不知」。這裡,詞人面對殘暉,一方面是恨意鬱結,家國之痛,身世之悲,都化成恨在心頭凝結。下一「凝」字,極共沉重。另方面是深切憶念,故國之憶,親友之憶,都化成怨在心底激盪。下一 「憶」字,格外深摯。「君不知」三字,以怨對方的不知、無情、無動於衷,曲折表達自己的憶念之深、之切、之誠、之純,真是「無限低徊,可謂語重心長矣」(丁壽田等《唐五代四大名家詞》乙篇)。吳蘅照在《蓮子居詞話》中說:「韋相清空善轉」。這首詞,以恨轉憶,以景迷轉心迷,以情景反差轉心理反差,就此一端,也可看出吳蘅照說他「善轉」是不錯的。
洛陽是詞人的第二故鄉,因而他對洛陽有著深厚的感情。此詞開頭,即疊用「洛陽」二字,而且突出地把它放在句首,就是這種感情的具現。「洛陽才子」是詞人自指,因為他的成名之作《秦婦吟》就是在洛陽寫的,並獲得了「秦婦吟秀才」的美譽。洛陽的春光好在:一是魏王堤上陰翳的垂柳,上蔽天日,下蔭遊人;二是桃花水暖,鴛鴦雙浴於澄波碧水之中。楊柳依依,更添離別之情;鴛鴦喁喁,益增寂寞之感。這些都是詞人在洛陽所習見的景物,因而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心底的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