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根譚》第01卷 《人死留名 豹死留皮》白話文解釋

第一卷 人死留名 豹死留皮

【原文】
春至時和,花尚鋪一段好色,鳥且囀幾句好音。士君子幸列頭角,復遇溫飽,不思立好言行好事,雖是在世百年恰似未生一日。

【譯文】
在春天和煦的陽光照拂下,就連花草樹木也爭相為大地鋪上一層美麗景色,飛鳥也懂得唱出幾句美妙的歌聲。可見一個讀書而又有才幹的士大夫,若能僥倖出人頭地身居高位,同時又能吃得酒足飯飽過上豪華的生活,卻不肯為後世寫下幾部不朽名著,或留下一些有益世人的事跡,那他即使活到一百歲也如同一天都沒活過。

【解說】
宋代理學家張載說:「為天下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也正合了俗語中所說的「雁過留聲,人過留名」。既幸列頭角,就應當有所作為,能為平民請命是謂清官,能為國家興利除弊是為賢達,能為後人著書立說是賢哲。人生在世如果有了作為的條件,理應為自己的抱負、為國家的興旺去拚搏一番。這不光是個知識分子的「社會良心」問題,也是人生的一大樂趣。

【例解】
亂世有良吏 立碑頌功德
在東漢末期的戰亂中,關中地區受到極大的破壞。董卓之亂後,長安及其周圍地區無人管理,「強者四散,贏者相食,二三年間,關中無復人跡」。在曹操平定馬超、韓遂的戰爭中,原已稍有恢復的經濟再次遭到破壞,以後,朝廷委派的地方官員又只顧收斂百姓的賦稅,不為百姓作長遠規劃,致使這一地區的經濟長期不能恢復。
魏文帝黃初(220—226)中,顏斐被任命為京兆(治長安,今陝西西安市西北)太守。「(顏)斐到官,乃令屬縣整阡陌,樹桑果。是時民多無車牛,斐又課民以閒月取車材,使轉相教匠作車。又課民無牛者,令蓄豬狗,賣以買牛。始者民以為煩,一二年間,家家有丁車、大牛。」
百姓生活稍安之後,顏斐又建立學校,教民讀書。凡有志讀書的吏民,均可免除部分徭役。他還命令百姓交納租稅時,在車上順便捎兩捆柴,到冬季可用以烤化凍冰的筆硯,以利讀書者寫字。
顏斐本人清廉克己,只靠俸祿過活,從不接受非分之物。在郡府旁開墾一片菜園,讓吏卒們無事時種植蔬菜。據史籍記載,京兆郡在顏斐的治理下,「風化大行,吏不煩民,民不求吏」。與京兆郡相鄰的馮翊、扶風二郡,道路不通,田地荒蕪,人民飢寒交迫。而京兆郡路通田整,百姓富庶,官府豐實,在雍州所屬的十個郡中,常居於首位。
任官以己為重,則只考慮如何收斂租賦,以取悅於上司,必然是竭澤而漁,不顧將來,其結果則導致百姓日益窮困,終究無力負擔租賦。顏斐的前任們及相鄰地區的官員們,大致都屬於此類的。而顏斐以民生為重,為百姓詳細制定長遠規劃。雖然他的規劃說來並沒有什麼奇謀偉略。只是些連百姓都認為瑣碎的小事,但持之以恆,卻取得顯著的效果。百姓見顏斐一心利民,從而安心農桑,自然會日益富足。另外,顏斐本人廉潔奉公,並約束吏卒,不得煩擾百姓,做到吏民相安,也使百姓受益匪淺。
魏明帝青龍(233—237)中,司馬懿統率大軍駐紮關中,在長安設立軍市,與百姓交換所需物品。軍中將士經常侵擾百姓,百姓與官吏們都敢怒而不敢言。顏斐知道後,如實向司馬懿稟報,司馬懿大怒,召來管理與百姓交易的軍市侯,當著顏斐的面,重責軍市侯一百杖。從此,司馬懿嚴格約束軍中將士,使他們與百姓公平交易,軍民各得其所。
約束屬下官吏不擾民,是地方官職權範圍以內的事情,實行尚易,如何應付軍人對百姓的侵侮,則是歷代地方官員的一大難題。顏斐不因司馬懿權重位高而聽任百姓受欺,敢於直言,無怪乎能得到百姓的一致愛戴。
幾年後,顏斐調任平原(今屬山東)太守。「吏民啼泣遮道,車不得前,步步稽留。十餘日乃出界」。顏斐心中也十分留戀京兆,東行至崤山,病勢轉重,「其家人從者見(顏)斐病甚,勸之,言:『平原當自勉勵作健。』斐曰:『我心不願平原,汝曹等呼我,何不言京兆邪?』」竟至病死途中。京兆郡百姓得知噩耗,都為之流淚,並立碑稱頌他的政績。其實,立碑只是一個形式,像顏斐這樣,活著為百姓所挽留,死去受萬民之哀悼,應該說是對地方官的最高評價了。

保民治東平 老幼皆口碑
明永樂十八年(1420)十一月間,山東南部貧瘠的荒野中,走來一支儀仗鮮明的隊伍。這正是明成祖遷都北京的前夕。這支隊伍便是奉詔由南京北上的太子朱高熾與閣臣楊士奇等一行。
自從離開南京渡江,江北的慘景便使這些不大離開宮禁都城的人們感到震驚了。進入山東境後,景況更加不堪入目,到處都是饑寒中的難民。只見男女老弱,纍纍道旁,拾草實以食,而滕、鄒二縣災情尤重。
太子朱高熾走進低矮破舊的民舍中,看到的是神色呆滯,面黃肌瘦,鶉衣百結,衣不遮體的鄉下男女們。泥棚般的農舍中灶釜傾仆不治,顯然已經斷炊許久了。這還僅僅是入冬不久的十一月,漫長的嚴冬和春荒正威脅著人們。
朱高熾召見了山東布政使(省級最高行政長官)。
「為民牧而視民窮如此,亦動念否乎?」
「凡被災之處皆已奏乞停今年秋稅。」石執中認為已盡其職。
「民餓且死,尚及徵稅耶?」朱高熾對地方官員無動於衷的態度感到震怒,「汝往督郡縣。速取勘饑民口數,近地約三日,遠約五日,悉發官粟賑之,事不可緩。」
按照布政使石執中的說法,當時山東是遭受了災荒。究竟是什麼災,他沒有講,但《明太宗實錄》同月條記賑山東被水饑民,看來是遭受了水災。不過,在這場災害中,各州縣的情況卻並不相同。朱高熾一行離開鄒縣北上到達東平時,見到的卻是另一種景象。這裡百姓安居,田地齊整,人務其業,既看不到道旁的饑民,也看不到拋荒的田地。從行的楊士奇感到十分吃驚。不亞於他剛剛離開南京見到江北災民時的那種心情。難道這裡沒有遭到水患嗎?這個緊連梁山泊東平湖的低窪州縣,比任何地方都易受水害。東平州之所以不見災情,只因這裡有一名為民安民的知州李湘。
李湘,字永懷,泰和人。初由國子生授職都察院。以才升任東平知州。自從來到東平後,他便以東平為家,除去俸祿之外,一無所取,訓誡吏民時,就像對待家人一樣。
東平城東有一處大村壩,每逢大雨,山水氾濫,便成水患。李湘初到任上,便奏發丁夫,修堤治水,從根本防治了水患。也正因如此,這次水災之中東平才免受其害。
山東是元末戰亂最厲害之地,破壞非常嚴重。洪武中雖經三十年復業,剛剛穩定,又遭「靖難」之役,成為燕王朱棣與朝廷征戰的主要戰場。連年戰爭,加重了百姓負擔,造成了田地荒蕪。李湘盡力勸督百姓開墾,幾年工夫,東平便道無饑民,野有桑禾,一片昇平景象。待到東平原知州還任,李湘該解職改派時,東平百姓卻說什麼也不肯讓他走了。他們特地入朝乞請,明成祖也特准其請,讓李湘留了下來。
隨同太子朱高熾北上曾親見東平之治的楊士奇,對李湘的治政有直觀瞭解,他支持李湘留任,並親自寫了一首《送李永懷歸東平》詩相贈。
成祖遷都北京後,連年親征漠北,山東又成為轉運軍餉的要衝之地,百姓徭賦甚重,遠途轉輸,多有破產人亡者,只有東平一州,調撥有度,人無失所。
對於李湘這樣一個地方賢吏,老百姓自然擁戴樂歸。但也有壞人忌恨陷害。不過這一來也就觸怒了百姓,上千名鄉民趕往濟南,向巡按和布政使、按察使訴冤。近百名老人趕到京城為李知州辯白,直到案情查清,奸人伏法,李湘重歸東平。
就這樣,李湘在東平任上十餘年,正統初年被尚書胡瀠舉為郡守中賢能有為者,改任為懷慶知府。那已是李湘晚年,他依依離別東平時,「東平民扶攜老幼,泣送數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