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章第一
原始章是本書總綱,主旨是闡發世道盛衰之起因,治亂之原由。故以「原始」標作章名。全章分為兩節:第一節起首提示:「道德仁義禮,五者一體也。」天下萬物皆由道而生,故天地萬物無一不體現道。即道的體用及表現形式萬物都具備。人為萬物之靈,所以,人身的作用及表現形式,更應合乎道。人類社會的盛衰興亡,治亂變遷,皆由人定。人若體之於道,用之於德,表現於仁義禮,則盛,則成,則治。如果背離了道,自然就失去人身的作用(德)。人失去人身應有的作用(德),則不會有仁義禮的表現形式。這正是導致世道衰敗的前因。因此說:「夫欲為人之本者,不可無一焉。」(道德仁義禮)
第二節:說的是明析事理的賢人君子,以道德仁義禮五者的得失,作為審辯世道變遷的準則,故懷器在身,潛居待時。此五者昌行,是好時,是良機,趨而就之,必可大展雄才,輔國安民,成就偉大的業績。此五者若衰喪,則是失時,只可隱沒其身,保全性命而已。
夫道德仁義禮,五者一體也。
道德仁義禮五者總而論之,相似根桿與枝葉的關係。
道德為根桿,仁義禮是枝葉。無論主桿與枝葉,總為一體。
分而論之,如同母與子的派生關係。道德為母,仁義禮為子。從整體而論,此五者的關係,猶如車馬的整體、作用及動態表現形式一樣,道是車馬的整體,德是車馬引重致遠的作用,仁義禮則指規範的駕馭方式、理想的運動環境。單就人倫規範方面講,道德是人的內在本質,而仁義禮是外在應物的表現形式。如人有實質的道德誠載於內心,而形體的言談舉止自然有仁義禮的表現形式。儒云:「誠於中而形於外。」正是此義。
道者,人之所蹈,使萬物不知其所由;
*:蹈:踐行,實行。
從宏觀方面講,萬物皆在宇宙整體中生存,無論一言談、一動作,無不舉步踐行著「道」,實行著「道」。所以,道與物的關係,如同水與波的關係,水即波,波即水,水波一體。道即物,物即道,道物不二。
從微觀方面講,道在人身則為元氣,元氣足則神旺,神旺則為樸,樸實則器物全,物全則作用強。道在人類則為人倫規範,符合此規範,則家齊國治,社會穩定,而社會穩定,則天下太平。
群生是賴,萬類鹹仗著「道」,然則因各物所稟受的氣質不同,故物不能得道之大全,盡道之全體,故曰:「使萬物不知其所由。」
德者,人之所得,使萬物各得其所欲;
*:欲:物順理將要應該的意思。
萬物非道不立,道非物無處體現。道生萬物之後,道又內涵於萬物之內,物得道者,方可成物。故曰:「德者物之所得。」
老子曰:「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谷得一以盈,神得一以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為天下貞。」得樸氣而生者,其性穩固而堅定,隨其形而成山石;得動氣而生者,其性輕浮而躁動,隨其形而飛蕩;得靈氣而生者,其性善思而多變,隨其形而成人。道在「降本流末而生萬物」的過程中,無不稟得此性,順應其理,隨之而各成其形。故曰:「使萬物各得其所欲。」
仁者,人之所親,有慈惠惻隱之心,以遂其生成;
*:慈惠:博愛,思惠。
*:惻隱:真誠,悲痛,同情,憐憫。
的體性是虛無自然,清靜無為,其作用為德,德的表現形 式,是不分賢愚、利害、尊卑、貴賤,應化無方,周遍無遺。相似日月無所不照,如同雨露無所不潤,體現於人則為「仁」。「仁」的表現是慈愛憂惠、真誠自然、恭儉謙讓,應對事物則為寬宏忠恕、憐憫體恤、憂傷慈悲、遂物順理,無一物不獲其生,無一事不獲其成。
義者,人之所宜,賞善罰惡,以立功立事;
*:宜:適宜。
天地萬物均在自然相合的適宜之中生生化化。現以朝政論之:君主心正意誠,臣子忠貞清廉,均應以此為宜。若此,國綱必振,萬民必理,百業興旺,四海必服。再以家道論之:父母應以慈愛撫育,子孫應以孝敬贍養,兄應以悌,弟應以敬,夫應以倡,婦應以隨。如此,則六親必合而家道齊。凡事皆然,理順則事宜,理不順則事逆,事逆則亂,亂則不安,不安則廢。
順事物之理者為善,表彰而賞;逆事物之理者為惡,決斷而罰。故朝政有法,家庭有規,行軍有律,工匠自有規矩。欲使物物各得其宜,各順其理,建立功績,成就事業,必依「義」以處之。
禮者,人之所履,夙興夜寐,以成人倫之序。
*:夙:早,朝。
宇宙生成之後,就自然出現天尊地卑的高下之序,然則天地之間的萬物生成群體之後,亦會自然出現尊卑有等、長幼有序、男女有別的自然之序。這些秩序是自然的、非人為的。故莊子曰:「宗廟尚親,朝庭尚尊,鄉黨尚齒,行事尚賢,大道之序也。」《論語》亦說:「非禮匆言,非禮匆動,非禮匆視,非禮匆聽。」由此可證,「禮」是人倫的自然之序,無論清晨的起床,夜晚的寢寐,均須履踐遵循而不可失其常。
欲為人之本,不可無一焉。
從整體本質上講,只求內在的道與德就可代替外在的仁義禮之表現形式。
從作用表現上講,道德仁義禮五者均須具備而不可缺一。
老子曰:「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王」是萬民之首,故以王代人。人的本質及表現形式亦合於道。故《論語》中說:「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既此,人應內心忠誠,體於道,懷於德,應之以仁,處之以禮。
賢人君子,明乎盛衰之道,通乎成敗之數,審乎治亂之勢,達乎去就之理。
有形有象的事物,在自然之道的運化中,自有生殺之機。故盛衰循環,成敗交遞,治亂往復,其中有道、有數、有理。天理昭昭,不爽毫髮。體之以道德,行之以仁義,踐之以禮者,是盛之機、成之象、治之兆。離道德、背仁義、逆禮儀者,是衰之征、敗之因、亂之始。故明曉事理的賢人君子必依道德仁義禮五者的得失,作為明辨盛衰、通曉成敗、審察治亂的準則。若此五者失,則避而去之,五者備,則趨而就之。
故,潛居抱道,以待其時。若時至而行,則能極人臣之位;得機而動,則能成絕代之功。
是故賢人君子審時度世,不苟安,不妄為,懷器隱居,以待時機,猶如農夫耕作,伺節氣,不失時,逢時令,不失機。如此不但能盡其輔國安民的人臣職責,而且能成就絕代偉大之功績。故《周易·下傳》中說:「公用射隼於高墉,獲之後無不利。」子曰:「隼者,禽也。弓矢射之者,人也。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何不利之有?」喻君子有利器藏之於身,等待有利的時機方才行動,出獵必定有獲。
如其不遇,沒身而已。
賢人君子,懷器於身,若時不至,機不到,只能隱沒自身,只求保全生命而已。故《莊子·人世間》中說:「孔子適楚,楚狂人接輿游其門曰:『鳳兮,鳳兮,何如德之衰也,來世不可待, 往世不可追也。天下有道,聖人成焉。天下無道,聖人生焉。方今之時,僅免刑焉。』」他是說,孔子到楚國去,楚國狂人接輿到孔子的門上說:鳳啊,鳳啊,你的德行怎麼這樣衰敗。未來的世道不可等待,已往的世道不可追回。天下有道的時候,聖人可以成就事業。天下無道的時候,聖人僅僅保全生命就行了。尤其在當今的世道,應求避免遭受刑罰。
是以其道足高,而名垂後世。
以此行於萬物,功績偉大,道德足高,隨之不但名顯當時,而且功垂後世,子孫祭祀不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