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其武安侯列傳》(司馬遷)文言文全篇翻譯

作者或出處:司馬遷
古文《魏其武安侯列傳》原文:
魏其侯竇嬰者,孝文後從兄子也。父世觀津人。喜賓客。孝文時,嬰為吳相,病免。孝景初即位,為詹事。
梁孝王者,孝景弟也,其母竇太后愛之。梁孝王朝,因昆弟燕飲。是時上未立太子,酒酣,從容言曰:「千秋之後傳梁王。」太后驩。竇嬰引卮酒進上,曰:「天下者,高祖天下,父子相傳,此漢之約也,上何以得擅傳梁王!」太后由此憎竇嬰。竇嬰亦薄其官,因病免。太后除竇嬰門籍,不得入朝請。
孝景三年,吳楚反,上察宗室諸竇毋如竇嬰賢,乃召嬰。嬰入見,固辭謝病不足任。太后亦籩。於是上曰:「天下方有急,王孫寧可以讓邪?」乃拜嬰為大將軍,賜金千斤。嬰乃言袁盎、欒布諸名將賢士在家者進之。所賜金,陳之廊廡下,軍吏過,輒令財取為用,金無入家者。竇嬰守滎陽,監齊趙兵。七國兵已盡破,封嬰為魏其侯。諸游士賓客爭歸魏其侯。孝景時每朝議大事,條侯、魏其侯,諸列侯莫敢與亢禮。
孝景四年,立栗太子,使魏其侯為太子傅。孝景七年,栗太子廢,魏其數爭不能得。魏其謝病,屏居藍田南山之下數月,諸賓客辯士說之,莫能來。梁人高遂乃說魏其曰:「能富貴將軍者,上也;能親將軍者,太后也。今將軍傅太子,太子廢而不能爭;爭不能得,又弗能死。自引謝病,擁趙女,屏閒處而不朝。相提而論,是自明揚主上之過。有如兩宮螫將軍,則妻子毋類矣。」魏其侯然之,乃遂起,朝請如故。
桃侯免相,竇太后數言魏其侯。孝景帝曰:「太后豈以為臣有愛,不相魏其?魏其者,沾沾自喜耳,多易。難以為相,持重。」遂不用,用建陵侯韂綰為丞相。
武安侯田蚡者,孝景後同母弟也,生長陵。魏其已為大將軍後,方盛,蚡為諸郎,未貴,往來侍酒魏其,跪起如子姓。及孝景晚節,蚡益貴幸,為太中大夫。蚡辯有口,學盤盂諸書,王太后賢之。孝景崩,即日太子立,稱制,所鎮撫多有田蚡賓客計筴,蚡弟田勝,皆以太后弟,孝景後三年封蚡為武安侯,勝為周陽侯。
武安侯新欲用事為相,卑下賓客,進名士家居者貴之,欲以傾魏其諸將相。建元元年,丞相綰病免,上議置丞相﹑太尉。籍福說武安侯曰:「魏其貴久矣,天下士素歸之。今將軍初興,未如魏其,即上以將軍為丞相,必讓魏其。魏其為丞相,將軍必為太尉。太尉﹑丞相尊等耳,又有讓賢名。」武安侯乃微言太后風上,於是乃以魏其侯為丞相,武安侯為太尉。籍福賀魏其侯,因吊曰:「君侯資性喜善疾惡,方今善人譽君侯,故至丞相;然君侯且疾惡,惡人眾,亦且毀君侯。君侯能兼容,則幸久;不能,今以毀去矣。」魏其不聽。
魏其﹑武安俱好儒術,推轂趙綰為御史大夫,王臧為郎中令。迎魯申公,欲設明堂,令列侯就國,除關,以禮為服制,以興太平。舉適諸竇宗室毋節行者,除其屬籍。時諸外家為列侯,列侯多尚公主,皆不欲就國,以故毀日至竇太后。太后好黃老之言,而魏其﹑武安﹑趙綰﹑王臧等務隆推儒術,貶道家言,是以竇太后滋不說魏其等。及建元二年,御史大夫趙綰請無奏事東宮(版權所有https://FanYi.Cool古文翻譯庫)。竇太后大怒,乃罷逐趙綰﹑王臧等,而免丞相﹑太尉,以柏至侯許昌為丞相,武強侯莊青翟為御史大夫。魏其﹑武安由此以侯家居。
武安侯雖不任職,以王太后故,親幸,數言事多效,天下吏士趨勢利者,皆去魏其歸武安,武安日益橫。建元六年,竇太后崩,丞相昌﹑御史大夫青翟坐喪事不辦,免。以武安侯蚡為丞相,以大司農韓安國為御史大夫。天下士郡諸侯愈益附武安。
武安者,貌侵,生貴甚。又以為諸侯王多長,上初即位,富於春秋,蚡以肺腑為京師相,非痛折節以禮詘之,天下不肅。當是時,丞相入奏事,坐語移日,所言皆聽。薦人或起家至二千石,權移主上。上乃曰:「君除吏已盡未?吾亦欲除吏。」嘗請考工地益宅,上怒曰:「君何不遂取武庫!」是後乃退。嘗召客飲,坐其兄蓋侯南鄉,自坐東鄉,以為漢相尊,不可以兄故私橈。武安由此滋驕,治宅甲諸第。田園極膏腴,而市買郡縣器物相屬於道。前堂羅鐘鼓,立曲旃;後房婦女以百數。諸侯奉金玉狗馬玩好,不可勝數。
魏其失竇太后,益疏不用,無勢,諸客稍稍自引而怠傲,唯灌將軍獨不失故。魏其日默默不得志,而獨厚遇灌將軍。
灌將軍夫者,穎陰人也。夫父張孟,嘗為穎陰侯嬰舍人,得幸,因進之至二千石,故蒙灌氏姓為灌孟。吳楚反時,穎陰侯灌何為將軍,屬太尉,請灌孟為校尉。夫以千人與父俱。灌孟年老,穎陰侯強請之,鬱鬱不得意,故戰常陷堅,遂死吳軍中。軍法,父子俱從軍,有死事,得與喪歸。灌夫不肯隨喪歸,奮曰:「願取吳王若將軍頭,以報父之仇。」於是灌夫被甲持戟,募軍中壯士所善願從者數十人。及出壁門,莫敢前。獨二人及從奴十數騎馳入吳軍,至吳將麾下,所殺傷數十人。不得前,復馳還,走入漢壁,皆亡其奴,獨與一騎歸。夫身中大創十餘,適有萬金良藥,故得無死。夫創少瘳,又復請將軍曰:「吾益知吳壁中曲折,請復往。」將軍壯義之,恐亡夫,乃言太尉,太尉乃固止之。吳已破,灌夫以此名聞天下。
穎陰侯言之上,上以夫為中郎將。數月,坐法去。後家居長安,長安中諸公莫弗稱之。孝景時,至代相。孝景崩,今上初即位,以為淮陽天下交,勁兵處,故徙夫為淮陽太守。建元元年,入為太僕。二年,夫與長樂韂尉竇甫飲,輕重不得,夫醉,搏甫。甫,竇太后昆弟也。上恐太后誅夫,徙為燕相。數歲,坐法去官,家居長安。
灌夫為人剛直使酒,不好面諛。貴戚諸有勢在己之右,不欲加禮,必陵之;諸士在己之左,愈貧賤,尤益敬,與鈞。稠人廣眾,薦寵下輩。士亦以此多之。
夫不喜文學,好任俠,已然諾。諸所與交通,無非豪桀大猾。家累數千萬,食客日數十百人。陂池田園,宗族賓客為權利,橫於穎川。穎川兒乃歌之曰:「穎水清,灌氏寧;穎水濁,灌氏族。」
灌夫家居雖富,然失勢,卿相侍中賓客益衰。及魏其侯失勢,亦欲倚灌夫引繩批根生平慕之後棄之者。灌夫亦倚魏其而通列侯宗室為名高。兩人相為引重,其游如父子然。相得驩甚,無厭,恨相知晚也。
灌夫有服,過丞相。丞相從容曰:「吾欲與仲孺過魏其侯,會仲孺有服。」灌夫曰:「將軍乃肯幸臨況魏其侯,夫安敢以服為解!請語魏其侯帳具,將軍旦日蚤臨。」武安許諾。灌夫具語魏其侯如所謂武安侯。魏其與其夫人益市牛酒,夜灑埽,早帳具至旦。平明,令門下候伺。至日中,丞相不來。魏其謂灌夫曰:「丞相豈忘之哉?」灌夫不懌,曰:「夫以服請,宜往。」乃駕,自往迎丞相。丞相特前戲許灌夫,殊無意往。及夫至門,丞相尚臥。於是夫入見,曰:「將軍昨日幸許過魏其,魏其夫妻治具,自旦至今,未敢嘗食。」武安鄂謝曰:「吾昨日醉,忽忘與仲孺言。」乃駕往,又徐行,灌夫愈益怒。及飲酒酣,夫起舞屬丞相,丞相不起,夫從坐上語侵之。魏其乃扶灌夫去,謝丞相。丞相卒飲至夜,極如饑似歡而去。
元光四年春,丞相言灌夫家在穎川,橫甚,民苦之。請案。上曰:「此丞相事,何請。」灌夫亦持丞相陰事,為奸利,受淮南王金與語言。賓客居閒,遂止,俱解。
夏,丞相取燕王女為夫人,有太后詔,召列侯宗室皆往賀。魏其侯過灌夫,欲與俱。夫謝曰:「夫數以酒失得過丞相,丞相今者又與夫有蜔。」魏其曰:「事已解。」強與俱。飲酒酣,武安起為壽,坐皆避席伏。已魏其侯為壽,獨故人避席耳,余半膝席。灌夫不悅。起行酒,至武安,武安膝席曰:「不能滿觴。」夫怒,因嘻笑曰:「將軍貴人也,屬之!」時武安不肯。行酒次至臨汝侯,臨汝侯方與程不識耳語,又不避席。夫無所發怒,乃罵臨汝侯曰:「生平毀程不識不直一錢,今日長者為壽,乃效女兒呫囁耳語!」武安謂灌夫曰:「程李俱東西宮韂尉,今眾辱程將軍,仲孺獨不為李將軍地乎?」灌夫曰:「今日斬頭陷匈,何知程李乎!」坐乃起更衣,稍稍去。魏其侯去,麾灌夫出。武安遂怒曰:「此吾驕灌夫罪。」乃令騎留灌夫。灌夫欲出不得。籍福起為謝,案灌夫項令謝。夫愈怒,不肯謝。武安乃麾騎縛夫置傳捨,召長史曰:「今日召宗室,有詔。」劾灌夫罵坐不敬,系居室。遂按其前事,遣吏分曹逐捕諸灌氏支屬,皆得□市罪。魏其侯大媿,為資使賓客請,莫能解。武安吏皆為耳目,諸灌氏皆亡匿,夫系,遂不得告言武安陰事。
魏其銳身為救灌夫。夫人諫魏其曰:「灌將軍得罪丞相,與太后家忤,寧可救邪?」魏其侯曰:「侯自我得之,自我捐之,無所恨。且終不令灌仲孺獨死,嬰獨生。」乃匿其家,竊出上書。立召入,具言灌夫醉飽事,不足誅。上然之,賜魏其食,曰:「東朝廷辯之。」
魏其之東朝,盛推灌夫之善,言其醉飽得過,乃丞相以他事誣罪之。武安又盛毀灌夫所為橫恣,罪逆不道。魏其度不可柰何,因言丞相短。武安曰:「天下幸而安樂無事,蚡得為肺腑,所好音樂狗馬田宅。蚡所愛倡優巧匠之屬,不如魏其﹑灌夫日夜招聚天下豪桀壯士與論議,腹誹而心謗,不仰視天而俯畫地,辟倪兩宮閒,幸天下有變,而欲有大功。臣乃不知魏其等所為。」於是上問朝臣:「兩人孰是?」御史大夫韓安國曰:「魏其言灌夫父死事,身荷戟馳入不測之吳軍,身被數十創,名冠三軍,此天下壯士,非有大惡,爭杯酒,不足引他過以誅也。魏其言是也。丞相亦言灌夫通姦猾,侵細民,家累巨萬,橫恣穎川,凌轢宗室,侵犯骨肉,此所謂『枝大於本,脛大於股,不折必披』,丞相言亦是。唯明主裁之。」主爵都尉汲黯是魏其。內史鄭當時是魏其,後不敢堅對。余皆莫敢對。上怒內史曰:「公平生數言魏其﹑武安長短,今日廷論,局趣效轅下駒,吾並斬若屬矣。」即罷起入,上食太后。太后亦已使人候伺,具以告太后。太后怒,不食,曰:「今我在也,而人皆藉吾弟,令我百歲後,皆魚肉之矣。且帝寧能為石人邪!此特帝在,即錄錄,設百歲後,是屬寧有可信者乎?」上謝曰:「俱宗室外家,故廷辯之。不然,此一獄吏所決耳。」是時郎中令石建為上別言兩人事。
武安已罷朝,出止車門,召韓御史大夫載,怒曰:「與長孺共一老禿翁,何為首鼠兩端?」韓御史良久謂丞相曰:「君何不自喜?夫魏其毀君,君當免冠解印綬歸,曰『臣以肺腑幸得待罪,固非其任,魏其言皆是』。如此,上必多君有讓,不廢君。魏其必內愧,杜門齰舌自殺。今人毀君,君亦毀人,譬如賈豎女子爭言,何其無大體也!」武安謝罪曰:「爭時急,不知出此。」
於是上使御史簿責魏其所言灌夫,頗不讎,欺謾。劾繫都司空。孝景時,魏其常受遺詔,曰「事有不便,以便宜論上」。及系,灌夫罪至族,事日急,諸公莫敢復明言於上。魏其乃使昆弟子上書言之,幸得復召見。書奏上,而案尚書大行無遺詔。詔書獨藏魏其家,家丞封。乃劾魏其矯先帝詔,罪當□市。五年十月,悉論灌夫及家屬。魏其良久乃聞,聞□恚,病痱,不食慾死。或聞上無意殺魏其,魏其復食,治病,議定不死矣。乃有蜚語為惡言聞上,故以十二月晦論□市渭城。
其春,武安侯病,專呼服謝罪。使巫視鬼者視之,見魏其、灌夫共守,欲殺之。竟死。
子恬嗣。元朔三年,武安侯坐衣襜褕入宮,不敬。淮南王安謀反覺,治。王前朝,武安侯為太尉,時迎王至霸上,謂王曰:「上未有太子,大王最賢,高祖孫,即宮車晏駕,非大王立當誰哉!」淮南王大喜,厚遺金財物。上自魏其時不直武安,特為太后故耳。及聞淮南王金事,上曰:「使武安侯在者,族矣。」
太史公曰:魏其﹑武安皆以外戚重,灌夫用一時決筴而名顯。魏其之舉以吳楚,武安之貴在日月之際。然魏其誠不知時變,灌夫無術而不遜,兩人相翼,乃成禍亂。武安負貴而好權,杯酒責望,陷彼兩賢。嗚呼哀哉!遷怒及人,命亦不延。眾庶不載,竟被惡言。嗚呼哀哉!禍所從來矣!


《魏其武安侯列傳》現代文全文翻譯:
魏其侯竇嬰是孝文皇后堂兄之子,自他父輩以上,世世代代都住在觀津,喜好賓客。孝文帝時,竇嬰曾在吳國任丞相,後因病免官。孝景帝剛即位不久,任用竇嬰為詹事。
梁孝王是孝景帝的弟弟,他的母親竇太后很喜歡他。一次,梁孝王入朝,孝景帝以兄弟之禮設家宴招待他。當時,孝景帝還沒有立太子,酒酣耳熱之際,孝景帝隨隨便便地說道:「我去世之後,把帝位傳給梁王。」竇太后聽了很高興。這時,竇嬰捧了一杯酒進獻給皇上,說:「天下是高祖的天下,帝位應當父子相傳,這在漢家早有約定,皇上怎麼能擅自傳給梁王!」太后因此而憎恨竇嬰。竇嬰也看不上詹事這區區小官,就托病辭職了。竇太后把竇嬰的名字從出入宮門的登記簿籍上除去,不准他來見皇帝。
孝景三年,吳、楚等國發動叛亂,(為了平叛)皇上把劉姓的皇族和竇家的人都考察了一下,覺得沒有誰比竇嬰更賢能,就下令徵召竇嬰。竇嬰入朝拜見皇上,堅決推辭。他借口有病,說不足以當此重任。事至如此,太后也很慚愧。於是皇上說:「天下正有危難,王孫怎能推辭呢?」就拜竇嬰為大將軍,賞賜黃金千斤。竇嬰便推薦了賦閒在家的袁盎、欒布等名將與賢士。皇上賜給他的黃金,都放置在兩廊之下,屬下的軍吏來了,就讓他們酌量著拿了去用,自己卻從沒往家裡拿過一塊金子。竇嬰坐鎮滎陽,負責統制進攻齊、趙兩國的漢軍。吳、楚七國的反叛全部平定之後,竇嬰被封為魏其侯。那些游士和賓客都爭相投靠到魏其侯門下。當時,孝景帝在朝廷商議大事,諸列侯都不敢與條侯、魏其侯以平等的禮節相見。
孝景四年,景帝立栗姬之子為太子,派魏其侯做太子的老師。孝景七年,皇太子被廢黜,魏其侯幾次勸諫爭辯都沒有效果。魏其侯便聲稱有病,隱居於藍田縣南山之麓,一連好幾個月,許多賓客和辯士都去勸說他,沒有能使他回心轉意。梁人高遂去說服魏其侯,他說道:「能使將軍富貴的是皇上,能使將軍成為朝廷親信的是太后;現在將軍因為做太子的師傅,太子被廢黜,你卻不能去爭辯,爭辯了卻沒有能成功,又不能為此獻身而死,你便藉口有病離去,擁著美女,賦閒隱居而不肯入朝。要是把這幾件事對比著來看,這很明顯是在故意張揚皇上的過失。假如皇上和太后對你發了怒,要加害於你,那就會把你一家老小全殺光,讓你斷子絕孫!」魏其侯覺得他的話說得對,便不再裝病,又像過去一樣地入朝去覲見皇上了。
(孝景後元年)桃侯劉捨被免去丞相職務,竇太后多次向景帝提及魏其侯,孝景帝說:「太后難道以為我特別吝惜,因此而不讓魏其侯當丞相麼?魏其侯這個人自以為了不得,沾沾自喜,辦事草率輕浮,難以讓他當丞相,承擔重要的工作。」終於沒有任用他,而任命建陵侯衛綰為丞相。
武安侯田蚡,是孝景皇后同母異父的弟弟,生於長陵。魏其侯已經升為大將軍之後,正處於興盛的時期;而田蚡盼才剛剛是個郎官,還沒有顯貴,往來竇嬰家中,為魏其侯侍宴奉酒,一會兒跪下,一會兒站起,好像是竇嬰子孫輩的人一樣。到孝景皇帝晚年的時候,田蚡蚣逐漸得到寵幸,日益顯赫,作於太中大夫。田蚡蚣很有口才,擅長論辯,學習過《盤盂》等收集古代銘文的書,王太后認為他很賢能。孝景皇帝去世,當天,太子即位,王太后臨朝稱制。太后執掌大權,或有鎮壓,或有安撫,大多採納田蚡盼及其賓客的謀劃與計策。田蚣之弟叫田勝,兩人都因為是太后的弟弟的關係,於孝景後三年三月受封,田盼被封為武安侯,田勝被封為周陽侯。
武安侯剛剛受封,又想當權作丞相,謙恭地對待賓客,推舉在家未出仕的名士,讓他們出來當官,想借此排擠、壓倒魏其侯等其他將相。建元元年,丞相衛綰因病免職,皇上商議安排誰來擔任丞相、太尉的職務。籍福向武安侯遊說道:「魏其侯顯貴已經很久了,天下有才之士一向歸附他。現在將軍剛剛興盛不久,還不能同魏其侯匹敵,即使是皇上有意要將軍作丞相,您也一定要把這個職位讓給魏其侯。魏其侯作了丞相,將軍一定就是太尉,太尉、丞相,地位一樣尊貴,而您又有了讓賢的好名聲。」武安侯就向太后透露了這個意思,由太后給皇上作了暗示。於是武帝任命魏其侯為丞相,武安侯為太尉。籍福去向魏其侯祝賀,順便又勸告道:「您天性喜好善良,嫉恨邪惡,如今好人讚譽您,所以您能當上丞相。可是您還嫉恨壞人,壞人多,他們也會毀滂您。您如果能夠兼容善惡,那麼您作丞相就可長久;不然的話,很快將因為受到詆毀而離職。」魏其侯不聽他這一套。
魏其侯和武安侯都喜好儒家學說,他們推舉趙綰為御史大夫,王臧為郎中令。把魯國的申公迎到京城,準備設立明堂;讓諸侯都回到自己的封地去,取消關卡禁令,按照禮法的規定統一服制,想用這樣一些辦法把國家治理得太太平平的。又檢舉竇氏諸親屬及宗室中品行不好的人,把他們從所屬的族譜上除名。當時,各家外戚多被封為列侯,列侯又多娶公主為妻,大家都不願意離開京城到。自己的封地去,因此每天都有許多謗毀竇嬰、田蚡盼的話傳到竇太后那裡。竇太后喜好黃、老學說,而魏其侯、武安侯、趙綰;王臧等竭力推崇儒家學說,貶抑道家之言,所以,竇太后愈加不高興魏其侯等人。到建元二年,御史大夫趙綰請武帝不要把政事奏知住在東宮(版權所有https://FanYi.Cool古文翻譯庫)的太后。竇太后大怒,將趙綰、王臧罷免逐出,並免去竇嬰、田蚡蚣的丞相、太尉職務,任用柏至侯許昌為丞相,武強侯莊青翟為御史大夫。從此,魏其侯、武安侯只好以列侯身份閒居在家。
武安侯雖不任職了,但由於王太后的關係,仍然得到皇上的恩寵,曾屢次參與商議政事,多被採納生效,天下趨炎附勢的官吏和士人,都離開魏其侯,歸附武安侯。武安侯也日益驕橫。建元六年,竇太后去世,丞相許昌、御史大夫莊青翟因沒有把喪事辦好而論罪,被免去官職。於是任命武安侯田蚡紛為丞相,任命大司農韓安國為御史大夫。天下的士人、郡國的官吏及諸侯王都愈加依附武安侯了。
武安侯田蚡盼這個人,矮小丑陋,生來就很顯貴。他認為諸侯王大多年長,而皇上剛剛即位,年紀又輕,他以外戚的身份擔任丞相之職,假如不能狠狠地把他們整一整,用禮法使他們屈服,那麼天下是不會恭恭敬敬地服從的。那個時候,丞相到宮中奏事,坐在那兒一講就是好久,所講的那些意見,皇上沒有不聽的。他所推薦的人,有的從家居之人一下子提拔到年俸二千石的高位,把皇上的權力都移到了自己手裡。於是,皇上說:「你要委任的官吏是不是已經委任完了?我也想委任幾個官員呢!」他曾經要求把屬於考工室的地皮劃撥給他,擴建宅第,皇上大怒道:「你何不把武庫拿去算了!」這以後,他才收斂了一點。他曾請客宴飲,讓他的哥哥蓋侯王信面向南而坐,坐在下席,自己坐在上席,面向東而坐,他認為自己是漢朝的丞相,地位尊貴,不能因為兄弟的關係而私下屈辱了身份。武安侯自此越來越驕橫,他建造的住宅,勝過了所有貴族的宅第。他所擁有的田園,都是最肥沃的土地。他派到郡縣去採買器物的人奔走於道路,絡繹不絕。他家裡,前堂排列著奏樂的鐘鼓,樹立著曲柄的旗幟,後房的婦女數以百計。諸侯奉送給他的金玉珍寶、狗馬玩物,多得數都數不清。
魏其侯自從竇太后去世後,愈加被疏遠,不被任用,沒有權勢,過去的賓客都漸漸地各自退避離去,甚至還對他表現出輕慢與高傲。唯獨灌將軍對他態度不變。魏其侯終日默默無聞,鬱鬱不得志,因而也對灌將軍格外地好。
灌將軍名夫,是穎陰地方的人。他的父親叫張孟,曾做過穎陰侯灌嬰的舍人,得到寵信,被推舉為官,做到二千石級別的高級職務。所以,他後來就冒用了灌家的姓氏,叫做灌孟。吳、楚反叛時,穎陰侯灌何任將軍,隸屬太尉周亞夫。他請求任命灌孟做他的校尉。灌夫也以統領一千人的小軍官的身份與父親一同前去。灌孟年紀已老,他當上校尉是經過穎陰侯再三請求方才得到太尉同意的,灌孟因此鬱鬱不得志,每逢作戰常去衝擊敵軍最堅固的陣地,終於在吳軍中戰死。軍法規定,父子一起從軍的,如有陣亡,未死的可以陪同陣亡者的遺骸歸鄉。灌夫卻不肯隨父親的靈柩一起回鄉,他慷慨激昂地說;「我願意斬取吳王或者吳國將軍的頭,來替父親報仇。」於是,灌夫披甲戴胄,拿著長戟,在軍中招募了與他友好又願意隨他同去的壯士數十人。等到走出營壘的大門,大家都不敢再前進了。只有兩個人以及灌夫屬下的軍奴十餘個騎兵衝入吳軍營壘中,一直攻到吳軍將旗之下,殺死殺傷敵軍數十人。無法繼續前進,又掉頭折回來,跑進漢軍營壘,隨他同去的軍奴全部戰死,只有他和自己的戰馬一道歸來。灌夫身上大的傷口就有十餘處,幸虧當時恰巧有極為貴重的好藥,因此才免於一死。等到灌夫傷口稍稍癒合,又向將軍請戰說;「我現在更加清楚吳軍營壘中的佈局了,請准許我再去一次。」將軍對灌夫的勇氣和精神很欽佩,深恐他在吳軍中戰死,就報告了太尉,太尉堅決阻止他再去。吳國的叛亂平定後,灌夫也由此而名揚天下。
穎陰侯把灌夫韻事跡報告了皇上,皇上任命灌夫為中郎將。過了幾個月,因為觸犯法律而被免官。後來,灌夫家搬到長安來住,長安城裡的達官貴人沒有一個不稱讚他的。孝景帝的時候,灌夫官至代國的國相。孝景帝去世後,武帝剛剛即位,認為淮陽是天下交通樞紐之地,又是強兵屯集之處,所以調灌夫去作淮陽太守。建元元年,灌夫調入朝內任太僕。二年,灌夫與長樂宮衛尉竇甫一起飲酒,為飲酒的禮數不均衡而發生爭執,灌夫已經喝醉,出手打了竇甫。竇甫是竇太后的弟弟。皇上怕太后殺灌夫,把他調到燕國去當國相。過了幾年,又犯法被免了官,閒居在長安家中。
灌夫為人剛直,喜歡借酒使性,不愛當面阿諛奉承別人。對貴戚中有權有勢、地位在他之上的人,不僅不願意多加禮敬,反而總要設法壓倒他們;對一般的士人地位在他之下的,愈是貧賤,他愈是恭敬,以平等的禮節與他們交往。在大庭廣眾之中,灌夫常常喜歡表彰獎掖後輩。因此,士人都很稱頌他,推重他。
灌夫不喜歡文章辭賦和經術,卻愛好施行俠義,打抱不平,講信用,守諾言。與他交往的人,儘是些能力出眾卻不守法度的豪強。灌夫家產累積達數千萬之巨。每天的食客常有數十人或上百人之多,為了壟斷水利田園,灌夫家族及賓客爭權奪利,在穎川一帶橫行霸道。穎川的小孩子們在兒歌中唱道:「穎水清清,灌家安寧;穎水濁濁,灌家滅族。」
灌夫閒居在家,雖然富有,然而卻沒有權勢,那些卿相、侍中一類有官位的賓客越來越少。等到魏其侯失去了權勢,也很想依靠灌夫整一整那些以前巴結他而後拋棄他的人,而灌夫也想依靠魏其侯的關係與列侯、宗室有個交往,抬高自己的身價。兩人相互援引借重,來來往往親密的像父子一樣。彼此非常投契,非常要好,沒有一點嫌忌,只恨相識得太晚了。
灌夫的姐姐死了,灌夫為她服喪。一天,灌夫去拜訪丞相,丞相慢悠悠地說道:「我本想和你一起去拜訪魏其侯的,可惜恰巧碰上了你在服喪。」灌夫說:「將軍肯屈駕光臨魏其侯家,我灌夫豈敢因為服喪而推辭呢!請讓我告訴魏其侯做好請客的準備,將軍明天早上早早光臨。」武安侯答應了。灌夫把邀請武安侯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魏其侯。魏其侯和他的夫人特地多買了許多肉和酒,連夜打掃房屋,早早地佈置起來,直到天明。天濛濛一亮,魏其侯就讓門下的人在宅前等候。但一直等到中午,丞相還是沒有來。魏其侯對灌夫說:「丞相難道忘了這事了嗎?」灌夫心裡很不高興,說:「我雖在服喪,但仍然答應陪他來赴會,他應當前來才是。」於是,灌夫駕了車,親自前往迎接丞相。丞相前一天答應灌夫的話只不過是開開玩笑而已,根本沒有真要去的意思。等到灌夫找上門來,丞相還睡著沒起來。於是,灌夫進去見他,說:「昨天幸蒙將軍答應到魏其侯家去做客,魏其侯夫婦置辦了酒宴,從一大早到現在,都還沒敢動一口呢!」武安侯作出驚訝的樣子道歉說:「我昨天喝醉了酒,忘掉了跟你說過的話。」武安侯就讓驅車前往魏其侯家,但又走得很慢,灌夫更加氣憤。喝酒喝到將醉,灌夫起舞助興,舞畢邀請丞相,丞相竟然不肯起身,灌夫便在席間的談話中講了冒犯丞相的話。魏其侯就把灌夫扶走了,向丞相賠禮道歉。丞相就在魏其侯家喝酒,一直喝到夜裡,歡歡喜喜地盡興告辭而去。
元光四年的春天,丞相上奏說,灌夫家在穎川,橫行霸道,百姓深受其苦,請求皇帝查辦處理。皇上說:「這本來就是丞相職內的事情,何須請示。」而灌夫也掌握了丞相的一些秘密事,如非法牟取財利,接受淮南王的賄金,並說過很不適當的話語等,後來賓客在中間調停勸解,雙方才停止了糾紛,彼此和解。
夏天,丞相娶燕王的女兒為夫人,太后下了詔令,要列侯與宗室都去賀喜。魏其侯去找灌夫,想邀他一起去。灌夫推辭說:「我多次因酒醉失禮而得罪丞相,而且丞相近來又跟我有些過不去。」魏其侯說:「這事已經和解了。」硬是拉他一起去了。飲酒飲得很暢快,武安侯起身向來賓敬酒,座位上的客人全都離開席位,伏在地上還禮。過於一會兒,魏其侯向大家敬酒,只有那些同魏其侯有舊交的人離開席位還禮,餘下半數的人只是欠欠身子長跪作答而已。灌夫心裡很不高興。他起身離席,依次敬酒,敬到武安侯時,武安侯只不過直起了身子,又推辭說:「不能再喝一滿杯了。」灌夫很光火,嘻嘻地強笑道:「您將軍是貴人,這酒就請干了吧!」但武安侯還是不肯乾杯。敬酒敬到臨汝侯席上,臨汝侯正湊在程不識跟前低聲耳語,又沒有起身離席還禮,灌夫滿腔怒火正無處發洩,就痛罵臨汝侯道:「你平常把個程不識詆毀得一錢不值,現在碰到長輩向你敬酒,你就偏學個小孩子模樣唧唧咕咕咬耳朵!」武安侯對灌夫說:「程不識將軍與李廣將軍同是東、西二宮的衛尉,你現在當眾凌辱程將軍,難道就不為李將軍留些餘地麼!」灌夫說:「我今天就準備著頭落地,刀穿胸,還管他什麼程呀、李呀的!」在座的客人們見到這種情形,就假裝上廁所,漸漸離去。魏其侯也起身離去,招手示意讓灌夫快走。武安侯便生氣地說道:「這都是我的過錯,我把灌夫慣得太驕橫了。」就命令手下的騎士扣留灌夫。灌夫想走不能走,籍福站起身來替灌夫向武安侯道歉,又按著灌夫的脖子讓他叩頭賠禮,灌夫愈加惱怒,拒不賠禮道歉。武安侯就指揮騎士們將灌夫捆起來,關在驛站的客房裡,召來長史說道:「今天設宴招待宗室,是奉太后的詔令而舉辦的。」於是,彈劾灌夫在宴會上辱罵賓客,犯有「不敬」之罪,將他關押在少府的官署「居室」裡。接著又查辦以前就提出過的灌夫的不法行為,派遣官吏分頭追捕灌氏家族各支裔,都判為殺頭示眾之罪。魏其侯感到非常慚愧,出資讓賓客們去替灌夫請罪,卻沒有能得到諒解。因為武安侯的官吏都是他的耳目,而灌氏家族的人都逃亡躲藏起來了,灌夫又被關押著,所以無法告發武安侯那些見不得人的秘密事。
魏其侯挺身而出,一心要救灌夫。他的夫人勸諫他說:「灌將軍得罪了丞相,跟太后家的人作對,難道還能夠救得了嗎?」魏其侯說:「我這個侯的爵位是自己掙來的,現在由我自己丟掉它,沒有什麼可以遺憾的。我決不能讓灌夫獨自去死,而我竇嬰倒獨自活著。」於是,他瞞著他的家人,偷偷地出去上書給皇帝。皇帝立即召竇嬰入宮,竇嬰就把灌夫酒醉失言的事詳細地說子一遍,認為灌夫的過錯不足處以殺頭之刑。皇上贊成他的看法,賜給魏其侯飯食,說道:「到東宮(版權所有https://FanYi.Cool古文翻譯庫)當廷進行辯論。」
魏其侯到了東宮(版權所有https://FanYi.Cool古文翻譯庫),極力讚揚灌夫的優點,說他酒醉失言有過錯,而丞相卻以其他的事情來誣陷他。武安侯又拚命地攻擊灌夫的所作所為,說他驕橫恣肆,犯有大逆不道之罪。魏其侯覺得已無可奈何,因此也講起丞相的短處來。武安侯說:「天下幸而安樂無事,我能夠以皇室的親戚擔任要職,愛好的是音樂、狗馬、田宅。我所喜歡的不過是能歌善舞的倡優和手藝精巧的工匠這一類人,不像魏其侯和灌夫晝夜招集天下豪傑壯士,跟他們一起議論商量,滿肚子牢騷,心懷不滿,或仰觀星象於天,或俯首籌劃於地,斜眼窺伺著東、西兩宮,總希望天下發生變亂,而企圖有一番大作為。我還真不知道魏其侯他們到底要幹什麼呢!」於是,皇上向在朝的大臣們問道,「他們兩人誰說的對呢?」御史大夫韓安國說:「魏其侯說,灌夫的父親為國戰死,灌夫卻將生死置之度外,又手持長戟衝進了尚未探明虛實的吳軍中,身上受了數十處的傷,勇敢的名聲冠於三軍,這是天下少有的壯士,如果不是有嚴重的罪惡,只是喝酒中發生口角爭執,是不足以附會上其他的過錯來判處死刑的。這樣看來,魏其侯的話是對的。丞相又說,灌夫交結惡霸,侵侮小民,積累的家產有數萬金之多,橫行穎川,欺壓宗室,侵犯皇族,這就是所謂的『樹枝大於主幹,小腿粗過大腿,不加整治,必定斷裂』,這樣看來,丞相的話也是對的。這只能由英明的主上親自裁定他們的是非。」主爵都尉汲黯認為魏其侯說的對。內史鄭當時起初認為魏其侯說的對,後來卻不敢堅持自己的意見。其餘的人都不敢發表意見。皇上對內史的騎牆態度很生氣,說:「你平日幾次議論魏其侯與武安侯的是非短長,今天當廷辯論,你卻侷促畏縮得像那車轅之下的馬匹。我把你們這幫人全宰了!」便罷朝起身入內,獻食於太后,侍奉太后進餐。太后也已經派了人探聽消息,他們把廷辯的情形詳細地報告了太后。太后很生氣,不肯進餐,說:「現在我還活著,而別人已經在欺負我的兄弟了,假如我死了以後,那別人就該像殺魚切肉似地宰割他了。況且皇帝難道是個石頭人嗎?現在皇帝尚在,這幫大臣就懵懵懂懂地不知所從,假如皇帝不在世了,這幫人還有可以信賴的嗎?」皇上請太后原諒,說:「魏其侯和武安侯都是皇家外戚,所以才當廷進行辯論。不然的話,這種事只要一個獄吏就可以裁決了。」當時,郎中令石建把魏其侯與武安侯的情況分別向皇上作了說明。
武安侯退朝以後,走出止車門,招呼御史大夫韓安國同乘一車,生氣地說:「我跟你共同對付一個禿老頭子,你為什麼竟躊躇不定,模稜兩可呢?」韓御史過了好一會兒才對丞相說:「您為什麼那麼不自愛呢?魏其侯攻擊您,您就應當摘下官帽,解下印綬,辭職而歸,您就說:『我因為親戚的關係,有幸擔任了丞相的職務,本來就不能勝任,魏其侯講的都是對的。』這樣一來,皇上一定會讚賞您有謙讓的美德,不致把您罷免,魏其侯見您如此,一定內心羞愧,無地自容,乾脆關上門咬斷舌頭自殺。現在人家罵您,您也罵人,就好像是商販和女人鬥嘴吵架一樣,您為什麼那樣不識大體呢!」武安侯賠罪道:「爭辯的時候,我太急了,想不到該這樣去做。」
後來,皇帝讓御史按照文簿上所記載的灌夫的罪狀追究,核查出魏其侯所說的灌夫的情況多與事實不符,因而被認為犯有「欺謾」罪。御史彈劾魏其侯,並關進了都司空的牢獄中。還在孝景帝的時候,景帝臨終前曾給魏其侯留下遺詔,詔書說:「如果發生了不方便的事件,可以不按程序靈活地論事上奏。」到了魏其侯被拘禁,灌夫將被判處滅族之罪,情勢日趨緊迫,大臣們誰也不敢再向皇帝明說這件事了。魏其侯只好讓他的侄子上書皇帝報告了受遺詔的事,希望能夠再次被召見。奏書呈上,但是查核尚書所收藏的內廷檔案,景帝逝世時並沒有這份遺詔。這份遺詔只在魏其侯家中收藏著,是由魏其侯的家丞加蓋印章封存的。於是魏其侯又被彈劾偽造先帝遺詔,論罪應當斬首示眾。元光五年十月,灌夫及其家屬全部被處以死刑。魏其侯過了很久才聽到這個消息,聽到後就萬分悲憤,得了大病,不肯再吃東西,只想一死了之。後來聽說皇帝並沒有要殺掉魏其侯的意思,魏其侯才恢復了進食,醫治疾病,朝廷也已經決定不將魏其侯處死。忽而此時又傳出流言蜚語,說魏其侯有惡毒攻擊皇上的言論,並傳到皇上那裡。因判定此在十二月的晦日於渭城的街市上將魏其侯當眾斬首。
這年的春天,武安侯生了大病,一個勁兒地大聲呼喊自己有罪,賠罪不止。請了能夠看得見鬼魂的巫師來看他,巫師看到魏其侯與灌夫兩個鬼魂共同監守著武安侯,要殺掉他。武安侯最終就這樣死了。他的兒子田恬繼承了爵位。元朔元年,武安侯田恬因為穿著短衣便服進入宮廷,犯有「不敬」之罪。(被削除爵位和封國。)
後來淮南王劉安謀反的事被發覺了,朝廷查辦了這一案件。淮南王幾年前進京朝見皇上,當時武安侯田蚡蚣是太尉,到灞上迎接淮南王,對他說:「皇上現在還沒有太子,大王您最為賢能,又是高祖的孫子,如果皇上去世,不是由大王您來繼承王位,還會是誰呢,」淮南王非常高興,送給武安侯許多黃金財物。皇上自魏其侯事件起,就認為武安侯行為不端,只是由於太后的緣故,無可奈何。等到聽說了武安侯接受淮南王送的黃金等事,皇上說:「假如武安侯還在的話,就把他全族殺滅。」
太史公說:魏其侯和武安侯都因為是外戚的關係而受到重用,灌夫則因為關鍵時刻有決斷建奇功而名聲顯赫。魏其侯之被提拔,是由於平定吳、楚七國之亂,武安侯之身居高位,則在武帝初即位與王太后當權的時候。然而,魏其侯實在是不懂時勢的變化,灌夫不懂權術又不知退讓,兩人糾合在一起,終於釀成災禍。武安侯仗恃著自己的地位而喜歡玩弄權術,為了酒宴上的紛爭引起的怨恨,陷害了兩個賢人。唉,真可悲呀!遷怒於人的人,自己的生命也沒有能夠延續。大家都不擁戴的人,畢竟得不到好名聲。唉,真可悲啊!災禍就是從這裡來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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