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解】
《天馬歌》是古樂府車馬六曲之一。據《漢書·武帝紀》記載，漢武帝聽說西域大宛國有良馬，馬蹄堅利，踩石有跡，汗如赭血，速度極快。於是，派百餘人的使團，帶著一具用黃金做的馬模型前去大宛國，希望以重禮換回大宛馬，大宛國王不肯。漢使歸國途中金馬在大宛國境內被劫，漢使被殺害。漢武帝大怒，命李廣利為貳師將軍征伐大宛，斬首大宛國王，挑取國中上馬數十匹，中馬以下三千餘匹，率馬罷戰而歸，史稱「天馬戰役」。漢武帝作《西極天馬之歌》贊曰：「天馬來兮從西極，經萬里兮歸有德。承靈威兮降外國，涉流沙兮四夷服。」李白的《天馬歌》大約是在他流放夜郎途中被赦免後以為天地再新所擬作，詩歌中以馬之老而見棄自喻，希望能重新被賞識，復有用世之意。
【原文】
天馬來出月支窟１，背為虎文２龍翼骨。嘶青雲，振綠發，蘭筋３權奇４走滅沒。騰崑崙，歷西極，四足無一蹶。雞鳴刷燕晡秣越５，神行電邁躡恍惚。天馬呼，飛龍趨，目明長庚６臆雙鳧７。尾如流星首渴烏８，口噴紅光９汗溝朱十。曾陪時龍躍天衢，羈金絡月照皇都，逸氣稜稜凌九區。白璧如山誰敢沽?回頭笑紫燕，但覺爾輩愚。天馬奔，戀君軒，躍驚矯浮雲翻。萬里足躑躅，遙瞻閶闔門。不逢寒風子，誰采逸景孫?白雲在青天，丘陵遠崔嵬。鹽車上峻阪，倒行逆施畏日晚。伯樂翦拂中道遺，少盡其力老棄之。願逢田子方，惻然為我悲。雖有玉山禾，不能療苦饑。嚴霜五月凋桂枝，伏櫪銜冤摧兩眉。請君贖獻穆天子，猶堪弄影舞瑤池。
【註釋】
１月支窟：秦漢時西域月支國，位於今甘肅中西部和青海東部，遊牧為業，多產好馬。２虎文：虎身上的斑紋。３蘭筋：馬目上部的筋名。筋節堅者能行千里，因之為駿馬的代稱。４權奇：奇譎非凡。多形容良馬善行。５雞鳴刷燕晡秣越：這句的意思是早晨還在燕地刷洗，傍晚已在越地進食了。刷，給馬刷洗。秣，餵馬的谷飼料。６長庚：太白金星，早晨出現叫啟明、黃昏出現叫長庚。７臆雙鳧：《齊民要術》記載，馬胸欲直而出，鳧間欲開，望之如雙鳧。又曰，雙鳧欲大而上。雙鳧，胸兩邊肉如鳧。８渴烏：翻車上的曲筒。《後漢書》記載，作翻車渴烏，施於橋西，用灑南北郊路。章懷太子註：渴烏，為曲筒，以氣引水上也。此言馬尾流轉，有似奔星，馬首昂矯，狀類渴烏。９口噴紅光：也是良馬的特徵。十汗溝朱：汗溝，馬身上的部位。汗溝呈紅色是汗血寶馬的特徵。九區：即九州。紫燕：紫燕騮，古代駿馬名。閶闔門：古宮門名。寒風子：古代傳說中人名。以善相馬稱。逸景：指快馬。晉代陸雲《與陸典書》：「晞世之寶，久隱岑崟之山；逸景之跡，永縶幽冥之阪。」崔嵬：本指有石的土山。後泛指高山。鹽車：運載鹽的車子。典出《戰國策·楚策四》：「夫驥之齒至矣，服鹽車而上太行。蹄申膝折，尾湛肘潰，漉汁灑地，白汗交流，外阪遷延，負棘而不能上。伯樂遭之，下車攀而哭之，解紵衣以冪之。驥於是俛而噴，仰而鳴，聲達於天，若出金石者，何也?欣見伯樂之知己也。」後以「驥伏鹽車」謂才華遭到抑制，處境困厄。翦拂：修剪毛鬃，洗拭塵土。田子方：據《韓詩外傳》記載：「昔者田子方出，見老馬於道，喟然有志焉，以問於御者曰：『此何馬也?』御曰：『故公家畜也，罷而不為用，故出放也。』田子方曰：『少盡其力，而老棄其身，仁者不為也。』束帛而贖之。窮士聞之，知所歸心矣。」玉山禾：瓊山上的禾苗，長五尋，大五圍。這裡比喻錦衣玉食的生活。穆天子：是指西周天子周穆王姬滿，曾坐八匹日行三萬里的駿馬，由京城出發，千里迢迢西赴崑崙山，拜訪西王母，與其在瑤池宴飲酬酢的神話故事。
【譯文】
天馬來自於月支窟那個地方，它脊背的毛色如同虎紋一樣漂亮，骨如龍翼一樣堅韌有力。天馬仰天而嘶，聲震青雲，振動著漂亮的綠色鬃毛。它蘭筋權奇，骨相神俊，飛跑起來，倏然而逝，連影子也看不清楚。它騰邁崑崙，飛越西極，四蹄生風，從不失足。雞鳴時它還在燕地刷毛理鬃，到傍晚時它已在越地悠閒地吃草了。其神行之速真如電閃一般，只見其影而不見其形。天馬呼嘯著馳騁而過，就像是飛龍一樣矯健。它目如明星，胸如雙鳧，尾如流星，首如渴烏，口噴紅光，汗流如血。它曾載著天子在天街上奔馳，羈金絡月，光照皇都。豪逸之氣，凌邁九州。此時天馬的身價就是堆積如山的白璧，也難抵其值。那些所謂的名馬，什麼紫燕之類，跟它相比，真是不值一提。但是時過境遷，好景不長。如今的天馬，雖然依舊顧戀天子的車駕，它奔跑起來依然能馳騁萬里，聳躍浮雲，英姿不減當年，但卻遙望天門，躑躅而不得進了，遇不到寒風子這樣的識馬者，誰還認得逸景這樣的名馬呢?想當年，曾經駕著穆天子的車駕，穿過白雲，邁越丘山，前往西天與西王母相會，是何等的神氣得意啊，但如今卻駕著鹽車向著高峻的山坡上苦苦掙扎，鹽車倒行下滑而力盡途中，天色已晚。對天馬此種不幸遭遇，只有伯樂才會中途停車為之撫慰悲歎。少盡其力而老被遺棄，多麼想遇到像田子方這樣的仁人啊，只有他才會對老馬的命運感到悲慟和同情。即使有玉山上的仙禾，可是，也難以療救如今落羈天馬之苦饑啊。五月的嚴霜摧凋了桂枝，天馬伏櫪含冤感到憂愁。請您將它贖獻給穆天子，它雖然不能出力拉車子，但依然能夠在瑤池上做一匹弄影的舞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