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書·徐鍇傳》
徐鍇,會稽人。鍇四歲而孤,母方教兄鉉就學,未暇及鍇。錯自能知書。稍長,文詞與鉉齊名。昇元中,議者以文人浮薄,多用經義法律取士,鍇恥之,杜門不求仕進。鉉與常夢錫同直門下省,出鍇文示之,夢錫賞愛不已,薦於烈祖,未及用,而烈祖殂。元宗嗣位,起家秘書郎,齊王景遂奏授記室。時殷崇義為學士,草軍書,用事謬誤,鍇竊議之。崇義方得君,誣奏鍇洩禁省語,貶烏江尉。歲余召還,授右拾遺、集賢殿直學士。論馮延魯人望至淺,不當為巡撫使。重忤權要,以秘書郎分司東都。然元宗愛其才,復召為虞部員外郎。後主立,遷屯田郎中、知制誥。拜右內史舍人,賜金紫,宿直光政殿,兼兵、吏部選事,與兄鉉俱在近侍,號「二徐」。
初,鍇久次當遷中書舍人,游簡言當國,每抑之。鍇乃詣簡言,簡言從容曰:「以君才地,何止一中書舍人?然伯仲並居清要,亦物忌太盛,不若少遲之。」鍇頗怏怏。簡言徐出伎佐酒,所歌詞皆鍇所為,鍇大喜,乃起謝曰:「丞相所言,乃鍇意也。」歸以告鉉,鉉歎息曰:「汝癡絕,乃為數闋歌換中書舍人乎?」
鍇凡四知貢舉,號得人。後主裒所制文,命為之序,士以為榮。鍇酷嗜讀書,隆寒烈暑,未嘗少輟。後主嘗得周載《齊職儀》,江東初無此書,人無知者,以訪鍇,一一條對,無所遺忘。既久處集賢,朱黃不去手,非暮不出。少精小學,故所讎書尤審諦。後主嘗歎曰:「群臣勸其官,皆如徐鍇在集賢,吾何憂哉?」李穆來使,見鍇及鉉,歎曰:「二陸之流也
嘗夜直,召對,論天下事,因及用人,才行孰先,後主曰:「多難當先才。」鍇曰:「有人才如韓、彭而無行,陛下敢以兵十萬付之乎? 」後主稱善。時國勢日削,鍇憂憤鬱鬱,得疾,謂家人曰:「吾今乃免為俘虜矣。」開寶七年七月卒,年五十五,贈禮部侍郎。謚曰文。鍇卒逾年,江南見討,比國破,其遺文多散逸者。
(節選自《南唐書》,有刪節)
徐鍇是會稽人。四歲喪父,母親正教他的兄長徐鉉學習,沒有時間照顧徐鍇。徐鍇自己能讀懂書籍。等到他稍微長大,文章與徐鉉齊名。昇元年間,議論的人以文人淺薄的原因,多憑經書和法律獲取功名,但是徐鍇恥於這樣做,閉門不求做官。徐鉉與常夢錫一同當值門下省,拿出徐鍇的文章給他看,常夢錫欣賞不停,於是向烈祖推薦,還沒得到被任用,烈祖就駕崩了。元宗繼承皇位,剛出仕時擔任秘書郎,齊王景遂上奏授予他記室之職。當時殷崇義擔任學士,草擬軍書,用典有錯誤,徐鍇私下議論這件事。殷崇義正被君主寵信,就上奏誣蔑徐鍇洩露禁內機密,於是被貶烏江太尉。一年後被召回,被授予右拾遺、集賢殿直學士。議論馮延魯為人名望淺薄,不應當做巡撫使。又違逆權要,憑秘書郎的身份掌管東都。但是元宗很憐愛他的才能,又召他做虞部員外郎。後主即位,徐鍇又擔任屯田郎中、知制誥(起草詔令)。後被授予右內史舍人,被賜予高官顯爵,夜間值班光政殿,兼兵、吏部選事,與兄長徐鉉一同在皇帝身邊侍奉,號稱「二徐」。
當初徐鍇任職已久應當擔任中書舍人,游簡言掌管國事,每每壓抑徐鍇。徐鍇於是拜訪游簡言,游簡言鎮定地說:「憑借你的才能見地,何止一個中書舍人呢?但是你兄弟倆一同位居要職,同時眾人妒忌太多,不如稍微暫緩(此事)。」徐鍇很不高興。游簡言慢慢讓藝伎助酒,藝伎所唱的歌詞都是徐鍇寫的,徐鍇很高興,就起來拜謝說:「丞相所說的,正是我的意思啊。」回來後告訴徐鉉,徐鉉歎息說:「你太癡了,竟然因為幾支歌曲換了一個中書舍人?」
徐鍇總共四次擔任選拔人才的官職,號稱得人。後主聚集所寫的文章,讓他作序,士人以之為榮。徐鍇酷愛讀書,隆冬嚴寒和烈日酷暑,都不曾停止。後主曾得到周載的《齊職儀》,江東當初沒有這部書,也沒有人懂,(後主)因而拜訪徐鍇,徐鍇一一逐條應對,沒有一點遺忘。久在集賢殿以後,黃筆紅筆不離手,不到傍晚不出門。年輕時候就精通小學,所以所校對書籍尤其精當。後主曾經感慨地說:「群臣努力盡官員的職分,(如果)都能像徐鍇在集賢殿那樣的話,我還有什麼好擔憂的呢?」李穆派來的使者,見到徐鍇和徐鉉,感歎說:「這是二陸一類的人才啊。」
徐鍇曾經夜間值班,後主召見他回答問題,談論天下大事,以及用人,才能和德行哪個為先,後主說:「國家多難關頭應當以才能為先。」徐鍇說:「有人才能像韓信、彭越那樣卻沒有德行,陛下敢把十萬兵權交付給他們嗎?」後主稱好。當時國勢一天天衰落,徐鍇憂愁憤懣、鬱鬱不樂,生了病,對家人說:「我現在免於做俘虜了。」開寶七年七月病逝,終年五十五歲,被追封禮部侍郎,謚號文。徐鍇病逝一年後,江南被討伐,等到國家破敗,他的文章也大多散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