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傑獲免》
(來俊臣)又與其徒侯思止、衛遂忠等,招集告事者數百人,造《告密羅織經》一卷,其意網羅平人,織成反狀。每訊囚,先布枷棒於地,召囚前曰:「此是作具。」見者魂魄飛越,罕不自誣,由是破家者已千數。則天不下階序,潛移六合矣。
天授中春官尚書狄仁傑天官侍郎任令暉文昌左丞盧獻等五人並為所告俊臣既以族人為功苟引之承反乃奏請一問即承同首例得減死。乃脅仁傑等令承反。仁傑歎曰:「大周革命,萬物維新。唐朝舊臣,甘從誅戮。反是實。」俊臣乃少寬之。
其判官王德壽謂仁傑曰:「尚書事已爾,且得免死。德壽今業已受驅策,意欲求少階級,憑尚書牽楊執柔,可乎?」仁傑曰:「若之何?」德壽曰:「尚書昔在春官,執柔任其司員外,引可也。」仁傑曰:「皇天后土,遣仁傑自行此事。」以頭觸柱,血流被面,德壽懼而謝焉。
仁傑既承反,所司但待日刑,不復嚴備。仁傑求守者得筆硯,拆被頭帛,書之敘冤,匿置於綿衣中,謂德壽曰:「時方熱,請付家人去其綿。」德壽不之慮。
仁傑子光遠得衣中書,持以稱變,得召見。則天覽之憫然,問俊臣曰:「卿言仁傑等反,今子弟訴冤何多也?」俊臣曰:「此等何能自伏其罪,臣寢處甚安,亦不去巾帶。」則天使人視之,俊臣遽命仁傑巾帶。使者將覆命,俊臣乃令德壽代仁傑等作《謝死表》,代署,附使者進之。則天召仁傑等謂曰:「卿承反何也?」仁傑等曰:「向若不承反,已死於枷棒矣。」則天曰:「何為作《謝死表》?」仁傑等曰:「無之。」出《表》示之,乃知代署。仁傑等五人獲免。
(《大唐新語·酷忍第二十七》)
(來俊臣)又和他的門徒侯思止、衛遂忠等人,召集告密者幾百人,炮製《告密羅織經》一本,其內容就是如何給平民羅織罪名,編造出他們謀反的罪狀。每次審訊囚犯時,就先把大枷刑棒擺放在地上,叫囚犯前來並說:「這就是要給你上的刑具。」看到這些刑具的囚犯嚇得魂飛魄散,很少有不被迫承認自己有罪的,因為這個緣故而家破人亡的已經有好幾千人了。這樣武則天不出皇宮,就暗中改換了天下的形勢。
天授年間,禮部尚書狄仁傑、天官侍郎任令暉、文昌左丞盧獻等五人,一起被人告發。來俊臣既然(打算)以滅族來顯示自己的功勞,就先隨意引誘別人承認謀反,再上奏章請求朝廷,對一審問就承認罪行的視同自首,按慣例能夠減輕刑罰免除死罪。(這次)就威脅狄仁傑等五人,讓他們承認謀反罪行。狄仁傑歎息說:「如今大周改朝換代,一切事物都要重新開始。像我這種唐朝舊臣,就應該心甘情願被誅殺。(我招就是了,)謀反是實。」於是來俊臣就對他稍加寬緩優待。
他手下的判官王德壽卻對狄仁傑說:「尚書你的事情已經這樣了(即你已經承認謀反),並且得到了免死的待遇。我王德壽現在已經受到了別人行為的驅使,也想稍微提升一下官階,借尚書之手牽連出楊執柔,可以嗎?」狄仁傑問:「為什麼(要我這樣做)呢?」王德壽說:「尚書你從前在禮部任職時,楊執柔擔任禮部司員外一職,(你們二人同僚,)你把他牽連出來就行了。」狄仁傑說:「皇天后土明鑒,讓我狄仁傑自己承擔這些事得了,(和別人無關)。」(狄仁傑)於是用頭撞到柱子上,血流滿面,王德壽害怕了,就向他道歉。
狄仁傑承認謀反後,獄中官員就只等著日後上面給狄仁傑判刑,不再對他嚴加防備。狄仁傑請求獄卒給他筆墨盒和硯台,(趁人不備時)他拆掉被頭上的布,把自己的冤屈寫在上面,並把它藏在了棉衣裡面。他對王德壽說:「現在天氣正炎熱,請允許我把棉衣交給我的家人,讓他們去掉裡面的棉花。」王德壽也沒有懷疑(就同意了)。
狄仁傑的兒子狄光遠發現了棉衣中的申訴狀,就拿著它到朝廷說父親的案情出現了變化,得到了武則天的召見。武則天看了申訴狀動了惻隱之心,就問來俊臣說:「你說狄仁傑等人謀反,現在他們的子女來喊冤的為什麼這麼多啊?」來俊臣回答說:「這些人怎麼會自己認罪呢?我給他們的生活條件很是安好,連他們的衣服帽子也沒有去掉。」武則天就派人去察看,來俊臣急忙命令狄仁傑穿上衣服戴上帽子(應付使者的檢查)。使者快要回去覆命時,來俊臣就命令王德壽代替狄仁傑等人寫了一篇《謝死表》,並代替他們署了名,交給使者帶回去獻給皇上。武則天召見狄仁傑等人,問他們:「你們承認自己謀反,是為什麼呢?」狄仁傑等人回答說:「如果我們不承認謀反,早就死在大枷刑棒之下了。」武則天又問:「你們為什麼要寫《謝死表》呢?」狄仁傑等人回答說:「沒有這事兒。」武則天就拿出《謝死表》給他們看,才知道是別人代寫的。於是狄仁傑等五人得以免除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