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 情態鑒 第二章 論恆態
有弱態,有狂態,有疏懶態,有周旋態。皆根其情,不由矯枉。弱而不媚,狂而不嘩,疏懶而真誠,周旋而健舉,皆能成器;反之,敗類也。
有弱態,有狂態,有疏懶態,有周旋態1。飛鳥依人,情致婉轉,此弱態也2。不衫不履,旁若無人,此狂態也3。坐止自如,問答隨意,此疏懶態也4。飾其中機,不苟言笑,察言觀色,趨吉避凶,則周旋態也5。皆根其情,不由矯枉6。弱而不媚,狂而不嘩,疏懶而真誠,周旋而健舉,皆能成器7;反之,敗類也8。大概亦得二三矣9。
【註釋】
1有弱態,有狂態,有疏懶態,有周旋態:弱態,委婉柔弱之情態。狂態,狂放不羈之情態。「狂放」不同於「癲狂」,這一點不可忽視,也不能混淆。疏懶態,指恃才傲物的怠慢懶散之情態,而不是意志消沉、精神委靡的怠惰慵懶之情態。周旋態,指智者的攻於交際和善於折中的情態,其中有智有謀,有剛有柔,因而跡近陰險。這四句話的意思是:常見的情態有四種,即委婉柔弱之態,狂放不羈之態,怠慢懶散之態,交際折中之態。
2飛鳥依人,情致婉轉,此弱態也:飛鳥,這裡指人工馴化了的鳥,這種鳥對主人總是「情致婉轉」,依戀不捨。這裡的「飛鳥依人,情致婉轉」,是弱態的情狀和特徵。這三句話的意思是:小鳥依戀主人,情致婉轉嬌柔,這是委婉柔弱之態。
3不衫不履,旁若無人,此狂態也:不衫不履,指衣著不整、不修邊幅的樣子。旁若無人,指恃才傲物、目空一切的樣子。這三句話的意思是:衣著不整,不修邊幅,恃才傲物,旁若無人,這是狂放不羈之態。
4坐止自如,問答隨意,此疏懶態也:坐止自如,即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問答隨意,即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怎麼說就怎麼說。這三句話的意思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怎麼說就怎麼說,這是怠慢懶散之態。
5飾其中機,不苟言笑,察顏觀色,趨吉避凶,此周旋態也:中機,即心機。苟,不認真,不嚴肅。察顏觀色,指想方設法瞭解和掌握對手。趨吉避凶,這是具體的動作原則和方式。這五句話的意思是:把自己的心機深深地掩藏起來,經常一本正經、不苟言笑,跟人打交道總是察顏觀色,處理事務善於趨吉避凶,這是交際折中之態。
6皆根其情,不由矯枉:根,根源於;來自於。情,這裡指內心的真情。不由,不任人隨意如何如何。枉,彎曲。矯枉,即故意做作。這兩句話的意思是:以上四種情態,都來自於內心的真情,不容隨意虛飾造作。
7弱而不媚,狂而不嘩,疏懶而真誠,周旋而健舉,皆能成器:媚,指曲意奉迎、諂媚巴結。嘩,指喧嘩跳叫、無理取鬧。真誠,指坦誠純真而無虛飾造作。健舉,指柔中帶剛、強幹豪雄。器,指有用之才。這五句話的意思是:委婉柔弱而不曲意諂媚,狂放不羈而不喧嘩取鬧,怠慢懶散卻坦誠純真,交際折中卻強幹豪雄,日後必能成為有用之才。
8反之,敗類也:反之,即弱而媚,狂而嘩,疏懶而不真誠,周旋而不健舉。敗類,即不成器的廢物。這兩句話的意思是:如果與以上情況相反,則日後必然會淪為不成器的廢物。
9大概亦得二三矣:大概,大略,指以上四種情態的大致情形。二三,二三成,意指能看出一些苗頭。這兩句話的意思是:情態雖然難於把握,不過只要看到其大略,日後誰會成為有用之才,誰會淪為無用的廢物,也能夠看出二三成。
【譯文】
常見的情態有以下四種:委婉柔弱的弱態,狂放不羈的狂態,怠慢懶散的疏懶態,交際圓滑周到的周旋態。如小鳥依依,情致婉轉,嬌柔親切,這就是弱態;衣著不整,不修邊幅,恃才傲物,目空一切,旁若無人,這就是狂態;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怎麼說就怎麼說,不分場合,不論忌宜,這就是疏懶態;把心機深深地掩藏起來,處處察顏觀色,事事趨吉避凶,與人接觸圓滑周到,這就是周旋態。這些情態,都來自於內心的真情實性,不由人任意虛飾造作。委婉柔弱而不曲意諂媚,狂放不羈而不喧嘩取鬧,怠慢懶散卻坦誠純真,交際圓滑卻強幹豪雄,日後都能成為有用之才。反之,既委婉柔弱又曲意諂媚,狂放不羈而又喧嘩取鬧,怠慢懶散卻不坦誠純真,交際圓滑卻不強幹豪雄,日後都會淪為無用的廢物。情態變化不定,難於準確把握,不過只要看到其大致情形,日後誰會成為有用之才,誰會淪為無用的廢物,也能看出個二三成。
【智慧解析】
「弱態」之人,性情溫柔和善,平易近人,往往又愛多愁善感,「細數窗前雨滴」,缺乏陽剛果敢之氣,有優柔寡斷之嫌。即所謂的「多才惹得多愁,多情便有多憂,不重不輕正候,甘心消受,誰叫你會風流」之人。這類人的長處在於內心活動敏銳,感受深刻,若從事文學藝術事業或宗教慈善事業,往往有可能做出一定成就。這種人心思細密,做事周全,易叫人放心,但不太適合做開創性的工作。
「狂態」之人,大多不滿現實,愛憤世嫉俗,對社會弊病總喜歡痛斥其不足,個人品性往往是耿介高樸,自成一格,正因如此,難與其他人打成一片,團結合作精神不是很好。但這類人有鑽勁,又聰明,肯發奮,持之以恆,終能有過人的成就。歷史上如鄭板橋等人,就屬這一類。但過於狂傲,失卻分寸,又可能給自己帶來不少的麻煩。
具「疏懶態」者,大多有才可恃,對世俗公認的行為準則和倫理規範不以為然,滿不在乎,由此引發而為怠慢懶散,倨傲不恭。這種人,倘若心性坦誠而純真,則不僅可以呼朋引伴,廣交天下名士,而且在學術研究或詩歌創作上也會有所成就。疏懶往往只是他們人格的一個側面,如果某種事業或某項工作確實吸引了他們,他們會全身心地投入其中,進而孜孜不倦,勤勉無比。雖然他們在日常生活中會疏懶不堪,但有一點則是無疑的,即斷不能做官。上官一般不會選擇他們作為下官,而他們既不善與同僚相處,也不善於接人待物,更不會奉承巴結上官。
他們這麼做多半是因為不願在這些人際關係方面去浪費精力和時間,因此他們寧願掛冠棄印而去。如陶淵明,做了40多天小官,毅然辭職而去,寧願去種田,「帶月荷鋤歸」,種種地,寫寫詩,過「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神仙日子。儘管生活很艱苦,他也自得其樂,絕不為五斗米向上官折腰。
具「周旋態」者,智慧極高而心機機警,待人則能應付自如,接物則能游刃有餘,是交際應酬的高手和行家。這種人是天生的外交家,做國家的外交官或大家豪門的外掌櫃,任大公司或大企業的公關先生或公關小姐,都能愉快勝任。其辦事能力也很強,往往能獨擋一面。假若在周旋中別有一種強悍豪雄之氣,那麼在外交場合,必能折衝樽俎,建功立業。古人所謂「會盟之際,一言興邦;使於四方,不辱廷命」,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如歷史上盛傳的藺相如完璧歸趙、唐睢不辱使命等故事,就是這方面的典型代表。
然而,這中間仍須細細分辨,事物往往不會簡單到四種類型就能概括一切,人之性態也如此:
「弱態」若帶「媚」,則變為奉迎諂媚之流,搖尾乞憐之輩,這是一種賤相。
「狂態」若帶「嘩」,則為喧嚷跳叫、無理取鬧之流,暴戾粗野、卑俗下流之輩,這是一種妄相。
「疏懶態」若無「真誠」,則會一味狂妄自大,此實為招禍致災之階,殊不足取。這是一種傲相。
「周旋態」若無「健舉」,則會城府極深,跡近狡詐、陰險和歹毒,這是一種險相。對這種人,倒是應該時時警惕,處處提防,不能因一人之險進而亂了自己的陣腳,甚至敗壞了自己的事業。
在這一個是非之間,劉邵在《人物誌》中明確提出一個「七似之流」的概念,就是說社會上有一類人,表面看來博學多識,能力很強,但究竟屬不屬實,就需要仔細分辨了。劉邵把這類人分為七種,稱為「七似」,他們都是模稜兩可的人:
一似:有人口齒伶俐,滔滔不絕,很能製造氣氛,譁眾取寵,表面看來似乎能言善辯,但實際是一肚子草包,根本就沒有什麼東西。目前社會上有很多這類的演說家,我們要小心上他們的當。
二似:肚裡有些才華,但明明缺少高等教育,卻對政治、外交、法律等各種問題都講得頭頭是道。表面上看來似乎博學多能,其實樣樣通就意味著樣樣都不精。這類人以御用學者居多,這是似若博學者。
三似:有人水平低,根本聽不懂對方的言論,卻故意用點頭等動作迎合對方,裝出聽懂了的樣子。在有權有勢的人身旁常有這一類拍馬屁的人。這是似若贊解者。
四似:有人學問太差,遇到問題不敢表明自己的態度,於是等別人全都發表完之後,再跟隨贊同附和,用他人的某些言語胡講一通。許多不學無術的學者即屬此類,這是似能只斷者。
五似:有人無能力回答問題,遇到別人質問之時,故意假裝精妙高深的樣子,避而不答,其實是一竅不通。有些官員遇到民眾質問時,常是不屑一答,加以迴避,其實是不懂,故意顧左右而言他即屬此類。這是似若有餘實不知者。
六似:有人一聽別人的言論就感到非常佩服,其實似懂非懂,就是不懂。這是似悅而不懌者。
七似:有一種人物,道理上已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可仍然牽強附會,不肯服輸,一味地強詞奪理。此種理不直氣卻壯的人,在討論場上處處可見。這是似理不可屈者。
前面所講的情態,各有所長,各有所短,作為用人者,應迎其長,避其短。在察看之時,則應從細小處入手,方可明斷其是非真假,正大者可成器材,褊狹者會成敗類,應注意區分。
【智慧典例】
東郭垂觀態識人
人一生要經歷漫長的路程,大致說來有四個時期:幼年時期、青年時期、壯年時期、老年時期。在各個階段,人的生理、心理發育和變化都有一定差異,有些方面甚至非常顯著。表現在人的膚色上則會有明暗不同的各種變化。這就如同一株樹,初生之時,色薄氣雅,以稚氣為主;生長之時,色明氣勃;到茂盛之時,色豐而艷;及其老時,色樸而實。人與草木俱為天地之物,而人更鐘天地之靈氣,少年之時,色純而雅;青年之時,色光而潔;壯年之時,色豐而盛;老年之時,色樸而實,這就是人一生幾個階段氣色變化的大致規律。人的一生不可能有恆定不變的氣色,以此為準繩,就能有辯證地看待人氣色的不同變化,以「少淡、長明、壯艷、老素」為參照,可免於陷入機械論的錯誤中去。
一般來講,仁善厚道之人,有溫和柔順之色;勇敢頑強之人,有激奮剛毅之色;睿智慧哲之人,有明朗豁達之色。
齊桓公上朝與管仲商討伐衛的事,退朝後回後宮。衛姬一望見國君,就立刻走下堂一再跪拜,替衛君請罪。桓公問她什麼緣故,她說:「妾看見君王進來時,步伐高邁,神氣豪強,有討伐他國的心志。看見妾後,臉色改變,您一定是要討伐衛國。」
第二天,桓公上朝,謙讓地引進管仲。管仲說:「君王取消伐衛的計劃了嗎?」桓公說:「仲公怎麼知道的?」管仲說:「君王上朝時,態度謙讓,語氣緩慢,看見微臣時面露慚愧,微臣因此知道。」
齊桓公與管仲商討伐莒,計劃尚未發佈卻已舉國皆知。桓公覺得奇怪,就問管仲。管仲說:「國內必定有聖人。」桓公歎息說:「白天來王宮的役夫中,有位拿著木杵而向上看的,想必就是此人。」於是命令役夫再回來做工,而且不可找別人頂替。
不久,東郭垂到來,管仲說:「是你說我國要伐莒的嗎?」他回答:「是的。」管仲說:「我不曾說要伐莒,你為什麼說我國要伐莒呢?」他回答:「君子善於策謀,小人善於臆測,所以小民私自猜測。」管仲說:「我不曾說要伐莒,你從哪裡猜測的?」
他回答:「小民聽說君子有三種臉色:悠然喜樂,是享受音樂的臉色;憂愁清靜,是有喪事的臉色;生氣充沛,是將要用兵的臉色。前些日子臣下望見君王站在台上,生氣充沛,這就是將要用兵的臉色。君王歎息時所說的都與莒有關,君王所指的也是莒國的方位。小民猜測,尚未歸順的小諸侯唯有莒國,所以才敢說這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