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歡·林花謝了春紅》(李煜)原文及翻譯

相見歡·林花謝了春紅
李煜
系列:宋詞三百首
相見歡·林花謝了春紅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註釋
  
1相見歡:原為唐教坊曲名,後用為詞牌名。又名「烏夜啼」「秋夜月」「上西樓」。三十六字,上片三平韻,下片兩仄韻兩平韻。 
  
2謝:凋謝。
  
3胭脂淚:原指女子的眼淚,女子臉上搽有胭脂,淚水流經臉頰時沾上胭脂的紅色,故雲。在這裡,胭脂是指林花著雨的鮮艷顏色,指代美好的花。
  
4相留醉:一本作「留人醉」。 
  
5幾時重:何時再度相會。
譯文
  
林花調謝,失去了春天的紅艷,未免過於匆匆。無奈摧殘它的,有那朝來的寒雨和晚來的風。風雨中的殘花,像女子臉帶胭脂把淚淌,使人迷醉,更不知何時才能重逢?人生長恨,就像那流水長向東。
賞析
  
南唐後主的這種詞,都是短幅的小令,況且明白如話,不待講析,自然易曉。他所「依靠」的,不是粉飾裝做,扭捏以為態,雕琢以為工,這些在他都無意為之;所憑的只是一片強烈直爽的情性。其筆亦天然流麗,如不用力,只是隨手抒寫。這些自屬有目共見。但如以為他這「隨手」就是任意「胡來」,文學創作都是以此為「擅場」,那自然也是一個笑話。即如首句,先出「林花」,全不曉畢竟是何林何花,繼而說是「謝了春紅」,乃知是春林之紅花,——而此春林紅花事,已經凋謝。可見這所謂「隨手」「直寫」,正不啻書家之「一波三過折」,全任「天然」,「不加修飾」,意欲成「文」,誠夢囈之言也。
  
且說以春紅二字代花,即是修飾,即是藝術,天巧人工,總須「兩賦而不來」方可。此春紅者,無待更言,乃是極美好可愛之名花無疑,可惜竟已凋謝。調零倘是時序推遷,自然衰謝,雖是可惜,畢竟理所當然,尚可開解;如今卻是朝雨暮風,不斷摧殘之所致。名花之凋零,如美人之夭逝,其為可憐可痛,不止倍蓰。以此可知,「太匆匆」一句,歎息中著一「太」字;「風雨」一然,憤慨中著一「無奈」字,皆非普通字眼,質具千鈞,情同一慟矣。若明此義,則上片三句,亦千回百轉之情懷,又匪特一筆三過折也。講說文學之事,切宜細思尋玩,方不致誤認古人皆荒率淺薄之妄人,方能於人於己兩有所益。
  
過片三字句三疊句,前二句換暗韻仄韻,後一句歸原韻,別有風致。但「胭脂淚」三字,異樣哀艷,尤宜著眼。於是讓人們想到老杜的名句「林花著雨胭脂濕」,此乃南唐後主也熟讀杜詩之證也。後主分明從杜少陵的「林花」而來,而且因朝來寒「雨」竟使「胭脂」盡「濕」,其思路十分清楚,但是假若後主在過片竟也寫下「胭脂濕」三個大字,便成了老大一個笨伯,鸚鵡學舌,難有意味。他畢竟是藝苑才人,他將杜句加以消化,提煉,只運化了三字而換了一個「淚」字來代「濕」,於是便青出於藍,而大勝於藍,便覺全幅因此一字而生色無限。
  
「淚」字已是神奇,但「醉」亦非趁韻諧音的妄下之字。此醉,非陶醉俗義,蓋悲傷淒惜之甚,心如迷醉也。
  
末句略如上片歇拍長句,也是運用疊字銜聯法:「朝來」「晚來」,「長恨」,「長東」,前後呼應更增其異曲而同工之妙,即加倍具有強烈的感染力量。顧隨先生論後主,以為「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其美中不足在「恰似」,蓋明喻不如暗喻,一語道破「如」「似」,意味便淺。周汝昌先生認為「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恰好免去此一微疵,使盡泯「比喻」之跡,而筆致轉高一層矣。學文者於此,宜自尋味,美意不留,芳華難駐,此恨無窮,而無情東逝之水,不捨晝夜,「淘盡」之悲,東坡亦云,只是表現之風格手法不同,非真有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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