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
【經文】
古者天子守在四夷,天子卑弱,守在諸侯。當漢之季,奸臣擅朝,九有不澄,四郊多壘。雖復諸侯釋位,以閒王政,然包藏禍心,各圖非冀。魏太祖略不世出,靈武冠時。值炎精幽昧之期,逢風塵無妄之世,嗔目張膽,首建義旗。時韓暹、楊奉挾獻帝自河東還洛陽。
[靈帝崩,太子辨即位。并州牧董卓入朝,因廢帝為弘農王,而立獻帝,以董卓為太師,遷都長安。司徒王允誅卓,卓將郭汜、李傕圍長安城,城陷,殺王允。後李傕與郭汜有隙,傕質天子於其家。傕將楊奉謀殺傕,事洩叛傕,傕衰弱,天子乃得出奔。楊奉欲以天子還洛陽,郭汜追天子於弘農之曹陽。
奉等敗,殺公卿略盡。天子渡河,都安邑,以韓遇為征東將軍,持政還洛陽。
洛陽宮室燒盡,百官被荊棘,太祖迎天子都許。韓暹、楊奉各出奔。]
太祖議迎都許,或以為山東未定,不可。荀彧勸太祖曰:「昔晉文納周哀王,而諸侯景從,高祖東伐,為義帝縞素,天下歸心。自天子播越,將軍首唱義兵,以山東擾亂,未能遠赴關右,然猶分遣將帥,蒙險通使,雖御外難,乃心無不在王室,是將軍匡天下之素志也。今車駕旋軫,義士有存本之思,百姓感舊而增哀。誠因此時奉主上以從人望,大順也;秉至公以服雄傑,大略也;扶弘義以致英俊,大德也。天下雖有逆節,不能為累,明矣。韓暹、楊奉其敢為害,若不時定,四方生心,後雖慮之,無及。」太祖至洛陽,奉天子都許。維其弛紊,紉其贅旒,俾我漢家不失舊物矣。於是運籌演謀,鞭撻宇內,北破袁紹,南擄劉琮,東舉公孫康,西夷張魯。[議曰:劉表諸傑雖中間自有吞併,乃楊雄所謂「六國蚩蚩,為贏弱姬者也。」併吞雖狀,適所以為吾奉也。]九州百郡,十並其八,志績未究,中世而殞。
[曹操,字孟德,少機警有權數,而任俠放蕩,不治行業,故世人未之奇也。唯喬玄異焉,曰:「天下將亂,非命世之才不能濟也,能安之者其君乎?」
太祖為東郡太守,治東武陽軍、頓丘。黑山賊於毒等攻東武陽,太祖引兵西入山,攻毒等本屯。諸將皆以為當還自救,太祖曰:「昔孫臏救趙而攻魏,耿弇欲走西安而攻臨淄,使賊聞我西而還,是武陽自解也;不還我能敗虜家,虜不能敗武陽,必矣!」乃行,毒聞之,棄武陽還,太祖要擊,大破之。
初,遼東太守公孫康恃遠不服,袁尚、袁熙依之。及太祖破丸,或說公:
「遂珠之,尚兄弟可擒也。」公曰:「吾方使康送尚、熙首,不煩兵矣。」
九月,公引軍自柳城還,康即斬送尚、熙首。狀將問曰:「公還,而康斬送尚、熙,何也?」公曰:「彼素畏尚等,吾急之,則併力,緩之,則自相圖,其勢然也。」
太祖攻呂佈於下邳,不拔,欲還,荀攸曰:「布勇而無謀,今三軍皆北,其銳氣衰。三軍以將為主,主衰則軍無奮意。陳宮有智而遲。今及布氣未復,宮謀未定,進急攻築,布可拔也。」乃決沂、泗灌城,城潰,生擒布。
袁紹將文丑與太祖戰,荀攸勸太祖以輜撞餌賊,賊遂奔竟之,陣亂,斬文丑。太祖與袁紹相持於官渡時,公糧少,與荀或書,議欲還許。或曰:「紹悉狀據官渡,欲與公決勝敗,公以至弱當至強,若不能制,必為所乘,是天下之機也。且紹布衣之雄耳,能聚人而不能用。夫以公之神武,明哲而輔以大順,何向而不濟?今軍雖少,未若楚漢在滎陽、成臬時也。是時劉項莫肯先退,先退者勢屈。公以十分居一之眾,劃地而守之,扼其喉而不得進,已半年矣!情見勢竭,必將有變。此用奇之時,不可失也。」又紹謀臣許攸貪財,紹不能縱,來奔說太祖:襲紹別屯,燔其糧谷。遂破紹。
張繡在南陽與荊州牧劉表合,太祖征之。謀臣進曰:「繡與劉表相恃為強,然繡以遊軍而食子表,袁不能供也,急之,則併力;緩之,則自離。」
太祖不從。表果遣兵救繡,太祖兵敗。三年春,太祖還許,繡兵來追,太祖軍不能進,與荀或書曰:「賊來追吾,雖日行數里,吾策築至安眾,破築必矣。」果設奇伏,攻破之。公還許,荀彧問:「前何以策賊必破?」對曰:
「虜遏歸師,與吾死地戰,吾是以知勝。」
西平曲光殺其郡守以叛,諸將欲擊之。張既曰:「唯光等造反,郡人未必悉同。若便以軍臨之,吏人、羌胡必謂國家不別是非,更使皆相持著,此為虎傅翼也。光等欲以羌胡為援,今先使羌胡鈔擊,重其賞,所虜獲者皆以俾之,外阻其勢,內離其交,必不戰而定。」乃檄告喻:諸為光等所誤者,原之,能斬賊帥送首者,加封。於是光部黨斬送光首。
此九州百郡十並其八之大略也。]
【譯文】
古時候的天子掌管國家,在邊疆,他的影響力卑弱的地方就依靠諸侯實行統治。到了漢未,奸臣當道,天下不寧,而多戰亂,雖然恢復了諸侯的職位以協理朝政,但都各自心懷不軌,各圖所謀,魏太祖雄才大略,百年不遇,他機智、勇武冠於當時。時值奸相佞臣擅權,天下動亂的時期,魏太祖嗔目張膽,首先豎起義旗。當時韓暹、楊舉挾持漢獻帝自河東返回洛陽。[漢靈帝駕崩,太子劉辨即位。并州牧董卓進京執掌朝政,於是廢皇帝劉辨為弘農王,而立漢獻帝,自封為太師,遷都到長安。司徒王允設計刺殺董卓,董卓手下大將郭汜、李傕兵圍長安城,攻克長安後,殺了王允。後來,李傕與郭汜之間發生了矛盾,李傕把皇帝關在他的家中作人質。李傕的部將楊奉頂謀刺殺李傕,因密謀洩露而背叛李傕,李傕的勢力衰弱之後,皇帝才得以出逃。楊奉要帶著皇帝返回洛陽,郭汜在弘農迫擊皇帝到曹陽。楊奉等人戰敗,郭汜等肆意殺戮,幾乎殺盡公卿。皇帝渡過黃河,暫都安邑,封韓暹為征東將軍,主持朝政還都洛陽。洛陽的皇宮都已被燒燬,文武百官無處棲身。魏太祖曹操接皇帝定都許昌。韓暹、楊奉分別出逃。]
魂太祖建議迎獻帝而定都在許昌。有人認為山東尚未平定,不能這樣。
荀或勸太祖說:「從前晉文帝挾持周襄王而諸侯都來歸順聽命;漢高祖東伐,為義帝戴孝,天下歸心。自天子東歸,將軍你首豎義旗,在山東平討亂臣賊子的叛亂,雖未能遠赴關外,還是分兵遣將,歷艱險與外族通使。雖然抗禦著外部的禍患,但你的心無時不在漢朝王室的安危上,這是將軍匡正天下的一貫志向。如今軍隊突然轉向,將士都有匡復漢室之心,百姓一想到過去,就會倍感悲傷和怨歎。因此事奉獻帝實在是順從眾人的願望,這叫做大順;按公平原則來臣服豪傑,這叫做大略:發揚仁義來招納天下英雄,這叫做大德。天下縱有逆賊,也不足為患,這是很明瞭的事。韓暹、楊奉他們膽敢作亂,若不及時決定,四方社會都生反叛之心,天下大亂後再要想辦法就很難辦到了。」太祖到達洛陽,奉護大子遷都許昌。平定了叛亂,重振朝綱,使我漢室沒有丟失一件舊物。接著又運用謀略,興兵海內,北破袁紹,南擄劉瓊。東收公孫康,西平張魯。[劉表等各路豪傑雖然在其間相互各自吞併,只是揚雄所說的:「六國胡殺憨斗都是在替秦人削弱周王」的情形。吞併的地方雖然很多,但恰恰是給我曹魏準備下的禮品。]國內大部分領土,都已歸復,可是志願不競,而中道殞亡。
[曹操,字孟德。年少時,為人機靈聰敏,善於隨機應變。但他愛打抱不平,想做啥就做啥,不檢點自己的行為,也不注意修養品行、研習學業。因此,一般人並不高看他。只有喬玄認為他非同尋常。喬玄對曹操說:「天下將要大亂,沒有身懷治國奇策的人是拯救不了這個亂世的。能安定天下的,也就是你啊!」曹操任東郡太守,管轄東武陽,駐軍在頓丘。黑山的賊首於毒等人率兵攻打東武陽,曹操率兵西向,進入黑山攻打於毒等人的大本營。
眾將都認為應當回師自救。曹操說:「從前孫臏救援趙圍而反攻打魏國,耿弇要逃往西安卻反而攻打臨淄。我的目的就是想讓賊兵聽到我們向西進兵的消息後回來,這就可以讓東武陽自己解圍了。如果賊兵不回來,我們一定能夠搗毀他們的巢穴,他們卻一定無法攻陷東武陽。於是開始出發西進。於毒聽到這個消息,便丟開東武陽,罷兵回師。曹操在半路攔腰攻擊,大敗賊兵。
當初,遼東太守公孫康仗其地處邊遠而不臣服。袁尚、袁熙投靠了他。
等到曹操攻克烏丸,有人勸說曹操:「趁勢去征伐他們,就可以活捉袁尚兄弟了。」曹操說:「我正讓公孫康把袁尚、袁熙的首級送來,不煩勞將士們了。」九月,曹操率軍從柳城班師還朝,公孫康馬上就殺了袁尚、袁熙,送來他們的首級。眾將問:「你回來,公孫康就送來袁尚、袁熙的首級,這是為什麼?」曹操說:「他一向害怕袁尚等人,我如果逼迫他,他們就會團結一致;我對他寬鬆,他們就會自相殘殺。這是他們之間的矛盾糾葛和力量對比造成的。」
曹操在下邳攻打呂布,沒有攻克,要撤軍。荀攸說:「呂布有勇無謀,現在他三軍都已敗北,他的銳氣已經減弱了。三軍都把主將視為支柱,支柱已經衰弱士兵就沒有了鬥志。陳宮雖有智謀但性情遲緩。現在趁呂布的士氣還沒有恢復,陳宮的主意還沒有拿定,進軍迅速攻打他們,呂布就可以被打敗了。」曹操於是決開沂水、泗水河口,水淹下邳城。守城軍隊潰敗,生擒呂布。
袁紹率領文丑諸將和曹操開戰。荀攸勸說曹操用輜重引誘敵兵,敵人於是紛紛搶奪輜重,袁軍軍陣大亂,曹軍在陣中殺死了文丑。曹操與袁紹在官渡相持不下的時候,曹操糧食饋乏。曹操就給荀或寫信說,要撤兵回許昌。
荀或說:「袁紹把所有的人馬都集結在官渡,要和曹公一決勝負。你以最弱小的力量抵抗最強大的力量,如果不能制服對方,一定會被對方乘機制服。
這是天下最關鍵的時刻。而且袁紹只是匹夫之勇,能夠聚攏人才但不會任用人才。如果憑你的聖明勇武並借助於應時,幹什麼不能成功?現在士兵雖少,還不像楚漢之間在榮陽、成桌時的力量對比。那個時候,劉邦和項羽都沒有誰肯後退的,先後退的一方氣勢一定會屈從另一方。你用十分之一的士眾,劃分疆域而固守它,卡住袁軍的咽喉,令其不能向前,這樣的情況已經堅持半年了。眼看著袁軍的勢頭已經枯竭,一定會發生變故。這是運用奇謀的時機,千萬不能失去啊!」後來又有袁紹的謀士許攸,因貪圖錢財,袁紹不能縱容他,他就來投降。他向曹操遊說,讓曹操偷襲袁紹的其它屯營,燒了他的糧草。於是打敗了袁紹。
在南陽和荊州牧劉表會合,曹操前往征伐他們。謀臣進言說:「張繡和劉表相互仰仗自認為強大。但是張繡作為游擊軍隊被劉表供養,劉表是無法供養的。逼迫他們,他們就會團結一致;緩圖他們,他們就會自己分裂。」
曹操不聽,劉表果然派兵來救張繡,曹操大敗。初平三年的春天,曹操撤兵回許都。張繡率兵前來追擊,曹操的軍隊無法前進。曹操給荀或寫信說:「敵人來追擊我,雖然我們一天只能走幾里路,但照我的估計,到了安眾,必定能打敗張繡。」後來,果然利用奇兵伏擊打敗了張繡。曹操回到許都,荀彧問:「上次為什麼估計敵人被打敗?」曹操回答說:「敵人阻擋住我軍的退路,把我軍逼到絕境同我們作戰,我因此知道我們會勝利。」
西平曲光殺了西平郡守,興兵叛亂,眾將要求派兵攻打他。張既說:「只有曲光等人造反,郡中其它人不一定都和他們一樣。如果此時派兵前往,當地官吏和羌人、胡人一定認為國家不辨是非,反而更加使他們相互依賴。這樣做就像是給老虎增添了翅膀。曲光等人要依靠羌人、胡人作外援,現在先讓羌人、胡人從背後攻打他們,給以豐厚的獎賞。凡被俘虜的都充當羌人、胡人的奴俾。在外擋住他們的勢頭,在內分化他們的聯合。這樣必定會不戰而平定叛軍。」於是發佈檄文告知那些隨曲光做亂的人:「錯了的行為不迫究,能夠殺賊兵首領的人要加以封賞。」在這個時候,曲光的部下殺了曲光,並送來首級。
以上這就是統一了九州、百郡八成以上的主要策略。]
【按語】
東漢末年,天下大亂,群雄紛爭,而曹操能一枝獨秀, 幾雄據天下,這是什麼原因?縱觀曹操的奮鬥史,自見分曉。
首先,曹操有其超人的膽識和過人的決斷力。面對軍閥割據的局面,他能夠發揮其機智、勇武的一面,看到「四方生心」,毅然決定「奉主上以從人望」,亦即歷史上所說的「挾天子以令諸侯」,取得了壓倒一切的政治優勢,為其創業開闢了道路。他能夠騁其傑出的智謀,兼取古人優異的治國用兵之法,以致「東征西伐」,所向披靡。
其次,曹操善於用人,這就是他的高明之處。他創立了一套開明的人事制度,「唯才是舉」,禮賢下士,務使其智囊盡具器用,確保了戰略決策的正確與及時。想當時袁紹維據四州,謀士非不懂用兵之法,而竟敗在曹操手下。如荀或所說,「紹布衣之雄耳,能聚人而不能用」,由此可見曹操用人之一斑。蘇軾稱:「世之所謂智者,知天下之利害而審乎,計之得失,如其而已矣。古之所謂智者,知天下之利害得失之計而權之以人。」
曹操不失為古之智者。
歷史是現實的一面鏡子,人們常以古鑒今,縱然在我國歷來存在著褒劉貶曹的偏見,但曹操畢竟以其「大順」、「大略」、「大德」、「鞭撻宇內」,威服天下,成為後人竟相效仿的兼具文韜武略的一代梟雄。
【經文】
夫能扶天下之危者,則據天下之安;能除天下之憂者,則享天下之樂;能救天下之禍者,則得天下之福。
[董昭等欲共進曹公,九錫備物,密訪於荀彧,彧不許。操心不平,遂殺之。范曄論曰:「世之言荀君通塞,或過矣。常以中賢以下,遂無求備。智算有所研疏,原始未必要終,斯理之不可全詰者也。夫以衛賜之賢,一說而弊兩國,彼非薄於人,而欲之,蓋有全必有衰也。斯又功之不可兼者矣。方時運之遭,非雄才無以濟其弱,功高勢強則皇器自移矣。此又時之不可並也,蓋取其歸正而已,亦殺身以成仁之義也。」]
曹氏率義撥亂,代載其功,至文帝時,天人與能矣。遂受漢禪。
[劉若勸進曰:「臣聞符命不虛見,眾心不可遠。故孔子曰:『周公其不聖乎?以天下讓,是天地日月輕去其萬物也。』是以舜享天下,不拜而受。
今火德氣盡,炎上數終。帝遷明德,祚隆大魏,符瑞昭哲,受命既固。光天之下,神人同應。雖有虞之儀鳳,周之躍魚,方之今事未足為喻。而陛下違天命以飾小行,逆人心以守私志,上忤皇穹乃眷之旨;中忘聖人達節之數;下孤人臣翹首之望,非所以揚聖道於高衢,垂無窮之懿勳也。臣等聞事君有獻可替否之道;奉上有逆鱗固爭之義。臣等敢以死請。」太史丞許芝又曰:
「《易傳》日:『聖喪受命而王,黃龍以戊己日見。』七月四日戊寅,黃龍見。此帝王受命之符瑞最著明也。又曰:『聖人以德親比天下,仁恩洽普,麒麟以戊己日見。厥應聖人受命。』臣聞帝王者,五行之精。易姓之符,代興之會,以七百二十年為一軌。有德者過於八百,無德者不及四百載。是以周家八百六十七年,夏家四百數十年。漢行夏誅,迄今四百二十六歲。天之歷數,將以盡終。斯皆帝王受命易姓之符瑞也。夫得歲者,道始興。昔武王伐殷,歲在鶉火,有周之分野也。高祖入秦,五星聚於東井,有漢之分野也。
今此歲在大梁,有魏之分野也。而天之瑞應,並集來臻,伏惟殿下體堯舜之聖明,膺七百之禪代,天下學士所共見也。謹以上聞給事中。」蘇林等又曰:
「天有十二次以為分野。王公之國各有所屬。天子受命,諸侯以封。周文王受命,歲在鶉火,至武王伐紂,十三年歲星復在鶉火。故《春秋傳》曰:『武王伐紂,歲在鶉火,則我有周之分野也。』昔光和七年,歲在大梁,武王始受命為將,討黃巾。建安元年,歲復在大粱,始拜大將軍。十三年復在大梁,始拜丞相。今二十五年復在大梁,陛下受命。此魏得歲與文王受命相應。舜以土德承堯之火,今亦以土德承漢之火,於行運基於堯舜之次。陛下宜改正朔,易服色,正大號,天下幸甚。」]
【譯文】
能夠治理天下危機的人,就會擁有天下的安定;能夠解除天下憂患的人,就會享受天下的快樂;能夠解救天下災難的人,就會得到天下的福分。
[董昭等人要晉陞曹操的爵位,加賞九錫(古時帝王賜於重臣的九種器物,以示榮寵)。他們秘密徵求荀彧的意見。荀彧不贊成。曹操心中不滿,於是殺了荀彧。范曄評論說:「世人都言稱荀或通曉通塞機變,有些過頭了。
我常常想中等賢能以下的人,便不必迫求智謀的圓滿,在研習學業中有他的疏漏,能推原開始未必能把握住結局,這是事理不能完全窮究的原因。憑衛賜的賢能,一番話便顛覆兩個國家,不是他對人太薄情而非要如此,原因是國家有盛時就必定有衰時。這又是功業不能兼顧始終兩端的情形。正遇到某種時運的時候,必須是雄才大略者才可以成功;衰弱的時候,國政王權就要溶入功勞卓著、勢力強大者的手中了。這又是盛時哀時兩者不能兩全的情形。
這大約只是使統治歸於正道,也是殺身成仁的意思。」]
曹操率領二軍將士平定戰亂,世世代代記錄著他的功績,到魏文帝時,順大應人,於是就接受了漢獻帝的禪讓,而自立為天子。
劉若上表勸曹丕稱帝:「我聽說過『符命不虛見,眾心不可遠』的話,所以孔子說:『周公難道不聖明嗎?他卻把天下讓給了周成王。這如同天地、日月不吝惜萬物一樣。』因此,堯要禪位給舜,舜一點兒沒有推辭。現在漢室氣數已盡,炎漢皇帝命運將終,上天感念魏有明德,魏國將領受齊天洪福,祥瑞光明,受天帝之命已是必然,神人都必將響應。即便是有虞氏時出現的儀鳳,西周時出現的躍淵之魚,和今人的祥符瑞兆也無法相比。可是陛下你卻違背天命而注重小節,不依眾望而貞守私志,對上忤逆了皇大的旨意,對中忘掉了聖人知人達變的原則,對下令人臣翹首以盼的心願失望,這樣足不能把聖人之道付諸實施於統治之中的,也不能把蓋世的功勳垂繼後世。我聽說事奉君主的人有進獻廢立君主之議的責任;事奉皇帝的臣下擁有逆鱗固爭的權力。我們這些臣子大著膽子冒死肯求陛下登基。」太史丞許芝又說:「《周易》說:『聖人應天命稱土,黃龍在戊己日出現』。七月四日是戊寅日,有黃龍出現。這是帝王承受天命的瑞祥之兆。《易傳》又說:『聖人憑德行使天下歸附,仁愛恩德廣施天下,麒麟在戊己日出現。這是應驗在聖人秉受天命上』。我聽說帝王是五行的精華。異姓更替,興衰輪迴,以七百二十年為一個週期。有德政的王朝統治時間超過八百年,沒有德政的王朝統治不到四白年。因此,周朝一統天下達到八百六十七年,夏朝只有四百幾十年。漢朝開始推行夏歷(指開國)至今四百二十六年。天命的時限,將要完結了。這都是帝王秉受天命改朝換代的徵兆。,得到歲星照臨的,他的統治開始興起。
從前周武王伐殷商的時候,歲星在鶉火旁出現,鶉火正是周的分野。漢高祖進入秦地,五星都聚集在東井附近,這是應了漢室的分野。現在歲星照臨大梁,應了魏國的分野。上天的瑞兆應顯,一起都呈現並十分完美,萬望陛下能體察堯舜的聖明,秉受可到七百年的禪讓代興,這是天下有識之士的共同想法。敬請把我的想法傳達給陛下。」蘇林等人又說:「天上有十二星次來和地上相應成為分野。王公之國各有它的徵兆。天子以此秉承天命,諸昏以此分封。周文王秉承天命,歲星是在鶉火星旁,到周武王攻伐殷紂王,這是十三年之後,歲星又出現在鶉火星旁。所以《春秋傳》說:『周武王攻伐殷紂王,歲星在鶉火星旁,就應了我們周室的分野。』以前光和七年,歲星照臨大梁,魏武王領命拜將,征討黃中軍。建安元年,歲星再次照臨大梁,魏武王被封為大將軍。十三年後,歲星又出現在大梁,魏武王被拜為丞相。現在二十五年之後歲星又出現在鶉火星旁,陛下該秉承天命。這是魏室合於歲星,和周文王秉受天命相對應。舜以土德承繼堯的火德,現在也是以魏的土德承繼漢的火德,在五行運行中漢魏緊隨堯舜之後。陛下應該更換年號與服色,建帝號,這是天下百姓的大幸啊!」]
【經文】
王室雖靖,而二方未賓,乃問賈詡曰:「吾欲伐不從命,以一天下,吳蜀何先?」對曰:「攻取者先兵權,建本者尚德化。陛下應期受禪,撫臨率士,若綏之以文德,而俟其變,則平之不難殷。吳、蜀雖蕞爾小國,依山阻水,劉備有雄才,諸葛亮善治國,孫權識虛實,陸遜見兵勢,據險守要,泛舟江湖,皆難卒平也。用兵之道,先勝後戰,量敵論將,故舉無遺策。臣竊料群臣無權、備對,雖以天威臨之,未見萬全之勢。昔舜舞干戚,而有苗服。
臣以為,當今宜先文後武。」文帝不納,後果無功。
[三苗國,今岳莊是也。蜀相諸葛亮出斜谷,屯渭南。司馬宣王距之。詔宣王:「但堅壁距守,以挫其鋒。彼進不得志,退無與戰,久停則糧盡,虜掠無所獲,則必走矣!走而追之,以逸待勞,全勝之道。」亮送婦人衣以怒宣王,宣王將出戰,辛毗仗節不許,乃止。宣王見亮使,唯問寢食及事繁簡,不及戎事。使答曰:「答罰二十以上,皆親覽焉,啖食至數升。」宣王曰:
「亮斃矣。」尋果卒也。]
甘露元年,始以鄧艾為鎮西將軍,距蜀將姜維。維軍敗,退守劍閣。鍾會攻維不能克,乃上言曰:「今賊摧折,宜遂乘之,從陰平由邪徑經漢德陽亭,趣涪出劍閣西百里,去成都三百餘里,奇兵沖其腹心,劍閣之守必還赴涪,則會方軌而進;劍閣之軍不還,則應涪之兵寡矣。《軍志》有之:攻其不備,出其不意。今掩其空虛,破之必矣。」冬十月,艾自陰平行無人之地七百餘里,鑿山通道,山高谷深,艾以氈自裹,推轉而下。將士皆攀木緣崖,魚貫而進。先登至江由,蜀將諸葛瞻自涪還綿竹,列陣待艾,艾遣子忠等出戰,大破之,斬瞻。進軍到洛縣,劉禪遂降。
[後主用譙周策奉璽書於艾,曰:「限分江漢,遇值深遠,附緣蜀土。斗絕一隅,干運犯冒,漸苒歷載。每惟黃初中,宣溫密之詔,申三好之恩,開示門戶,大義炳然。而不德暗劣,貪竊遺緒,俯仰累紀,未率大教,天威既震,人鬼歸能之。數怖駭,王師神武所次,敢不革面順以促命?」艾大喜,報書曰:「王綱失道,群英顯起,龍戰虎爭,終歸真主。此蓋天命去就之道。
自古聖帝愛逮,漢魏受命,而王者莫不在乎中土。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以興洪業。具不由此,未有不顛覆者矣。隗囂憑隴而亡;公孫據蜀而滅,斯實前代覆車之鑒。聖上明哲,宰相忠賢,將比隆黃軒,侔功往代。銜命來征,思聞嘉鄉,果煩來使,告以德音。此非人事,乃天意也。昔微子歸周,實為上賓。君子豹變,義存大易。來辭謙沖,以禮舉親,此皆前哲歸命之典。
全國為上,破國次之。自非通明智達,何以見王者之義乎?」
後主壯洛陽,策命之為安樂公,曰:「蓋統天載物,以咸寧為大;光宅天下,以時雍為盛。乃者,漢氏失統,六合震擾。我太祖承運龍興,弘濟八極。是用應天順人,撫有區夏。於時,乃考因群傑虎爭,九服不靖,乘間阻遠,保據庸蜀,幾將五紀。朕永惟祖考,思在綏輯,四海愛整,六師曜威,梁益公恢崇德度,應機豹變,履信思順,以享左右無疆之休,豈不遠歟往欽哉!其祗服朕命,克廣德心,以終乃顯烈。」初,晉文王欲遣鍾會伐蜀。邵第曰:「今鍾會率十萬餘眾伐蜀,愚謂會單身無重任,不若餘人。」文王曰:
「我寧當復不助此耶?若滅蜀後,如卿所慮,當何能辦?凡敗軍之將,不可以語勇;亡國之大夫,不可以圖存,心膽已破故也。若蜀已破,遺人震恐,不足與圖事。中國將士各自思歸,不肯與同也。若作惡,祗自族耳。」會果與姜維反,魏將士憤發,殺會及維也。]
至晉未,譙縱復竊蜀。宋劉裕使朱齡石伐蜀,聲言從內水取成都,敗衣羸老進水口。譙縱果疑其內水上也[議曰:內水,涪江也],悉軍新城以待之。
乃配朱齡石等精銳,逕從外水,[議日:外水,泜江也。若中今洛縣水是也。]
直至成都,不戰而擒縱。此滅蜀形也。
【譯文】
朝廷內部雖然安定了,可是吳蜀二地還未歸順。文帝於是問賈詡說:「我想討伐不聽從號令的逆臣,以統一天下,吳國和蜀國先伐哪一個呢?」賈詡回答說:」攻城略地首重用兵權謀,建立基業崇尚道德教化。陛下應運登基,統治國家,假若撫之以禮樂教化而待其變亂,那麼平定他們也就毫不困難了。
吳、蜀雖然是蕞爾小國,但是都有崇山巨川作屏障,而且劉備有雄才,諸葛亮善治國,孫權識虛實,陸遜會用兵,他們據險守要,戰船往來於江湖,都很難一下子消滅掉。用兵之道是具備了必勝的條件然後出擊,根據敵人情況選派將領,這樣才能動無失策。我私下揣度,群臣中沒有劉備、孫權的對手,儘管憑借朝廷的威嚴去對他們動武,仍然看不到萬元一失的情勢。從前舜動用武力而有苗臣服,我認為眼下還是先文後武為好。」文帝沒有接受。後來果然兵敗,沒有成功。
[三苗國就在現在的岳州。西蜀丞相諸葛亮兵出斜谷,屯紮在渭南。司馬懿率兵攔截他。朝廷詔令司馬懿:「只須堅守不戰,以挫敗他們的銳氣。蜀兵前進不得,後退也不和他打,這樣停留時間長了就會把糧草耗盡。蜀兵搶虜不到什麼就一定會逃跑了。他們一逃跑就去追擊。這樣以逸待勞,是必然獲勝的辦法。」諸葛亮給司馬懿送來女人的衣服,用以激怒他。司馬懿要出兵迎戰,辛毗拿著節杖制止,司馬懿於是才不再出戰。諸葛亮軍中的使節到來,司馬懿只問諸葛亮的生活情況如何,公務忙不忙,絕口不提打仗的事。
諸葛亮的使節回答說:「處罰超過二十板的小事他都親自過問,每天能吃三四升。」司馬懿說:「諸葛亮將要死了。」不久果然死了。]
甘露元年(公元256 年),司馬懿任命鄧艾為鎮西將軍,抵禦蜀國將軍姜維的進攻。姜維軍隊失敗,退守劍閣。鍾會進攻姜維,可是未能取勝,於是就上書說:「現在敵人受到了挫折,最好乘勝前進,從陰平經由小路經過漢德陽亭,離開劍閣向西一百里的涪縣挺進,距離成都三百餘里,然後發奇兵直搗其心臟,劍閣的守軍必定回援涪縣,那麼我就識別其軌跡而用兵;劍閣守軍如若不回去救援,那麼救援涪縣之兵就會很少。《軍志》上說:攻其不備,擊其不意。現在攻擊他們的空虛之處,定能破敵。」冬十月,鄧艾出陰平,踏上一條周圍荒無人煙且長達七百餘里的艱難征程,他們逢山開道,遇水架橋。一路山高水深,甚為艱險。鄧艾面對陡坡,用氈子裹住身體,橫起身子滾下去,眾將士隨後都攀著樹籐,摳著石縫,一個接一個地走下山坡。
隊伍行進到江郵,蜀國衛將諸葛瞻從涪縣還守綿竹,擺好陣勢等待鄧艾來攻。
鄧艾派遣他的兒子鄧忠等人出戰,大敗蜀軍,並砍下了諸葛瞻的頭。鄧艾進軍洛縣,劉禪於是向鄧艾投降。
[蜀後主劉撣採納譙周的決策,捧著玉璽投降魏軍,向鍾會迸降表說:「因長江、漢水的阻隔,我們遠離朝廷。身處蜀地,阿斗偏安一角,不能順天應時,一晃之間,己有數年。曾在黃初年中,魏主下詔表示親密恩寵。當時若敞開大門,就可光揚大義。可是我昏憒頑劣,貪圖承續先輩的余業,俯仰之間已過多年,猶未接受詔命,以致天威震怒。人鬼擇賢而歸。我們懼怕朝廷軍隊的神威勇武,豈敢不洗心革面順從朝廷的詔命。」鄧艾非常高興,向劉禪回信說:「朝綱失統,群雄出世,龍爭虎鬥,結果天下終究歸於真龍天子之手。這大約是天命左右興替的必然規律。自古以來,聖明的帝王都無法與今天的盛況相比。漢魏帝王秉受天命,作君王的人無不在中原。黃河出現《河圖》,洛水出現《洛書》,聖人遵循它們來興起宏偉的事業。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沒有不自尋滅亡的。隗囂憑靠隴山的阻隔而亡國;公孫述據守蜀險而覆滅。這些的確是前代覆車之鑒。魏皇聰明睿思,丞相忠君賢能,能和黃帝軒轅氏之時的盛況一比高低,能和歷代王朝的功業一比上下。我們秉皇命來征討,早就嚮往著蜀地的美好,你們果然派出使者,告知好消息。你們這樣做,不是由於人謀,而是天意如此。從前微子歸順周朝,被待為上賓。君子順時而變,是心存天下大治;來辭謙卑恭順,是以禮相親,這都是前代賢哲歸而天命的常典。作人主的,保全國家為上,國家敗亡次之。如果不是聰明通達的人,怎麼可以顯現出王者之道呢?」
蜀後主劉禪到了洛陽,被策封為安樂公。詔書說:「通常統治天下,以天下太平為上;治理國家,以汞下和睦為高。過去,漢室失政,天下大亂。
我魏太祖秉受天命龍興出世,志達八極。因之而順天應人,奪得了天下。在那個時候,你的父親因為群雄紛爭,天下擾亂,伺機佔據了偏遠的蜀地,幾乎快五代了。我繼承先輩的風範,志在和平統一天下,使四海歸一,六軍逞威。梁益公發揚明德,隨時達變,烙守信譽,順天應人,來使天下人永享太平,豈不是永遠會受到人們的稱讚嗎?你敬守皇命,盡心修德,也是為了遵守你先輩的功業呀。」
當初晉文王派鍾會攻打蜀國。邵第說:「現在鍾會率十多萬大軍伐蜀,愚下認為,鍾會單獨出兵不守重任,不如派其他人去。」晉文王說:「我難道還不懂這一點嗎?如果蜀國被消滅後出現你所擔心的情況,那我怎麼能有辦法對付呢?一般說,敗軍之將,不能和他們談論勇武;亡國的大夫,不能和他們圖謀保存社稷。蜀國戰敗後,蜀人已被嚇破了膽,因此之故,不必擔心。如果蜀國已經被攻克,其他的人都會被震懾住,不值得和他們圖謀大事。
中原的將士都思鄉心切,不願和鍾會他們同心協力。如果鍾會想叛逆,只能是自取滅族。」鍾會果然和姜維謀反。魏國將士憤起殺死了鍾會和姜維。]
到了晉朝未年,譙縱又立蜀國。宋主劉裕派遣朱齡石討伐蜀國,聲稱從內水直取成都,卻把老弱殘兵派駐水口。譙縱果然懷疑是從內水發兵,結果把軍隊全部駐在新城待朱齡石來進攻。而劉裕卻給朱齡石等人以精兵強將,經由外水(外水即泜江),直取成都,最終譙縱不戰被擒。這就是蜀國被滅的情形。
【經文】
魏嘉平中,孫權死,征南大將軍王昶、征東大將軍胡遵、鎮南將軍毋丘儉等,表徵吳。朝廷以三征計異,詔訪尚書傅嘏。嘏對曰:「昔夫差勝齊陵晉,威行中國,不能以免姑蘇之禍;齊閔闢土兼國,開地千里,不足以救顛覆之敗。有始者不必善終,古事之明效也。孫權自破蜀兼荊州之後,志盈越滿,凶宄已極,相國宣、文王先識取亂侮亡之義,深達宏圖大舉之策。今權已死,托孤於諸葛烙,若矯權苛暴,蠲其虐政,民免酷烈,偷安新惠,外內齊慮,有同舟之懼,雖不能終自保完,猶足以延期挺命於深江之外矣。今議者或欲泛舟經濟,橫行江表;或欲倍道並進,攻其城壘;或欲大佃疆場,觀釁而動。此三者皆取賊之常計,然施之當機則功成;若苟不應節,必貽後患。
自治兵已來,出入三載,非俺襲之軍也。賊喪元帥,利存退守。若羅船津要,劍城清野,橫行之計,其殆難捷也。賊之為寇六十年,君臣偽立,吉凶同患。
若恪蠲其弊,天奪之疾,崩潰之應,不可卒待也。今賊設羅落,又持重密,間諜不行,耳目無聞。夫軍無耳目,投察未詳,而舉大眾以臨巨險,此為希幸徼功,先戰而後求勝,非全軍之長策也。唯有大佃最差完牢,兵出民表,寇鈔不犯,坐食積穀,不煩運士;乘畔討襲,無遠勞費。此軍之急務也。夫屯壘相逼,巧拙得用,策之而知得失之計,角之而知有餘不足之處。情偽將焉所逃。夫以小敵大,則役煩力竭;以貧致富,則斂重財匱。故敵逸能勞之,飽能饑之,此之謂也。然後盛眾厲兵以振之,參惠倍賞以招之,多方廣似以疑之。由不虞之道,以間其不戒。比及三年,左提右挈,虜必冰散瓦解,安受其弊,可坐算而得也。昔漢氏歷世常患匈奴,朝臣謀士早朝晏罷,介冑之將,則陳征伐。縉紳之徒,鹹言和親;勇奮之士,思展搏噬。故樊噲願以十萬橫行匈奴,季布面折其短;李信求以二十萬獨舉楚人,而果辱秦軍。今諸將有陳越江陵之險,獨步虜庭,即亦向時之類也。以陛下聖德,輔相賢智,法明士練,措計於全勝之地,振長策以御之,虜之崩潰,必然之數。故兵法曰:『屈人之兵而非戰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若釋廟勝必然之理,而行百一不全之略,誠愚臣之所慮也。故謂大佃而逼之計最長。」時不從嘏言,詔昶等征吳。吳將諸葛恪拒之,大敗魏軍於東關,魏後陵夷禪晉,太祖即位。
〔王昶等敗,朝議欲貶黜諸將。景王曰:「我不聽公休以至此,此我過,諸將何罪?」時雍州刺史陳泰討胡又敗,景王又謝朝士曰:「此我過也,非玄伯之責。」於是魏人悅睦,思報之也。]
【譯文】
魏國嘉平時,孫權去世。征南大將軍王昶、征東大將軍胡遵、鎮南將軍毋丘儉等人上書請求攻打吳國。因為三人攻打吳國的具體策略不同,朝廷下詔請尚書傅嘏商議。傅嘏說:「從前吳王夫差戰勝齊國,欺凌晉國,威霸橫行中原,最後卻免不了姑蘇敗亡之禍;齊閡公開闢疆土,兼併別國,擴大地盤,卻不能挽救被顛覆的命運。事情有一個好的開始,不一定有好的結尾,古代的這些事例都是很鮮明的驗證。自從打敗蜀國,得到荊州之後,孫權志滿意得,極度凶殘墮落,相國宣王司馬懿、文王司馬昭最先認識到自取混亂必然亡國辱家的道理,精通國家能夠大展宏圖的策略。現在孫權已經死了,把國家大事托付給諸葛俗,假如能糾正孫權的嚴苛殘暴除去他的虐政,使百姓免於苛政的苦難,在江東苟且偷安,享受新獲得的好處,全國上下共同思考保全之策,有同舟共濟的戒懼,即使最終不能自我保全,還足以延長在江東的壽命。現在有人想坐船渡江,在江面戰鬥;有人想從相反兩路一齊進軍,攻打敵軍的城壘;有人想大軍屯田疆場,觀察動靜,乘機行動,這三種想法都是攻打敵人的常用計策,但是只有施行得當,方能成功;假若計策使用不當,必定要有後患。自從治軍以來,軍隊已經作戰三年了,不適於偷襲作戰。敵軍沒有統帥,利在撤退堅守。如果把戰船列在重要渡口,實行堅壁清野,此時再縱橫決戰,這樣的計策恐怕很難取勝。敵軍在江東為寇近六十年了,私立君臣之位,上下齊心已能同患難。假如諸葛恪能消除孫權執政時的弊端,上天令其覆亡的隱患,吳國崩潰的趨勢,還不可能馬上等來。現在敵軍設下羅網,又防守嚴密,間諜不能行動,探子也打聽不到敵軍情況。軍隊中沒有探子,對敵情的偵察就不詳細,輕率地率領大軍兵臨險地,這是希望僥倖成功得到封賞、不顧後果先戰鬥後尋求取勝的辦法,並不是保全軍隊的好辦法。只有大軍屯田疆場是最為穩妥的辦法,出兵按照百姓的意願,秋毫無犯,坐等使用糧草,不煩勞運輸的士兵;乘機偷襲作戰,沒有長途跋涉的勞苦,這樣做能解決行軍打仗中所有首要的事務。安營紮寨逼迫敵軍,巧妙愚笨的計策都得以運用,計策出來知道是好是壞,戰鬥起來知道自己的長處和短處,敵情的偽詐可以得知。以寡敵眾,戰役頻繁,士兵氣力就會衰竭;以貧敵富,斂賦過重,國內財物就會匱乏。所以如果敵軍安逸,我們就使它疲勞,糧草充足,就使它匱乏,說的就是這個意思。然後再派勇猛的大軍威懾敵人,多施恩惠加倍行賞招降敵軍,多方用計,廣設疑軍,讓敵軍產生懷疑,以出其不意的進軍路線而攻其不備。等到三年,再左右攻擊,敵軍必然像水流一樣分散瓦解,我軍安坐等待敵軍分崩離析,成功唾手可得。過去漢朝歷代常以匈奴擾邊為患,大臣謀士早朝宴罷,都在談論這個問題,大將主張征戰討伐,豪門貴戚主張和親聯姻,奮勇的戰士想上戰場施展全力搏鬥廝殺。
所以樊噲願意率軍十萬攻打匈奴,季布當面指出出軍的短處;李信請求率二十萬軍隊攻打楚國,果然被楚軍打敗。現在諸將要帶兵度過危險的江陵,孤軍深入敵境,這也犯了樊噲、李信一樣的錯誤。憑陛下你的聖明賢德,大臣的忠正賢良,法律分明,士兵精練,採用穩妥全勝的計策,施展長遠的戰略抵禦敵軍,敵軍的崩潰失敗,是必然的事。所以兵書說:『不靠戰鬥而使敵軍屈服。不用攻打而攻克敵軍的城池,這是打仗的妙策。』如果違背如何戰勝敵國的通常規律,採用有漏洞的策略,這是我所憂慮的事情。所以說大軍屯田疆場威逼敵軍的計策最好。」
當時朝廷不聽傅嘏的話,命王昶等人征討吳國。吳國將領諸葛恪率軍抵抗,在東關大敗魏軍。魏國後來衰落,讓位於晉朝,晉太祖即位。
[王昶等人兵敗,朝臣提議要貶黜有關將領。景王司馬師說:「我不聽傅嘏的話才到這個地步,這是我的過錯,各位將軍有什麼罪過?」當時,雍州刺史陳泰征討胡人又敗歸,景王又向朝臣謝罪說:「這是我的過錯,沒有玄伯陳泰的責任。」於是魏國的人從此都很和睦,惦著要報答司馬師。]
【經文】
至世祖時[即晉武帝],羊祜上平吳表曰:「先帝順天應時,西平巴蜀,南和吳會,海內得以休息,兆庶有樂安之心。而吳復背信,使邊事更興。夫期運雖天所授,而功業必由人而成,不一大舉掃滅,則眾役無時得安。亦所以隆先帝之勳,成無為之化也。故堯有丹水之伐,舜有三苗之征,鹹以寧靜宇宙,栽兵和眾者也。蜀平之時,天下皆謂吳當並亡。自此來十三年,是謂一周。平定之期,復在今日矣。議者常言吳楚有道後服,無禮先強,此乃諸侯之時耳。當今一統,不得與古同諭。夫適道之論,皆未應權,是故謀之雖多,而決之欲獨。凡以險阻得存者,謂所敵者同力,足以自固。苟其輕重不齊,強弱異勢,則智士不能謀,而險阻不可保也。蜀之地,非不險也,高山尋雲霓,深谷肆無景,束馬懸車,然後能濟,皆言一夫荷栽,千人莫當。及進兵之日,曾無藩離之限,斬將寨旗,伏屍數萬,乘勝席捲,逕至成都,漢中諸城,皆鳥棲而不敢出。非皆無戰心,誠力不足相抗。至劉禪降服,諸營堡者索然俱散。今江淮之難,不過劍閣;山川之險,不過岷漢。孫皓之暴,侈於劉禪;吳越之困,甚於巴蜀。而大晉兵眾,多於前世;資儲器械,盛於往時。今不於此平吳,而更阻兵相守,征夫苦役,日尋干戈,經歷盛衰,不可長久,宜當時定,以一四海。今若引梁、益之兵,水陸俱下,荊、楚之眾,進臨江陵,平南豫州,直指夏口,徐、揚、青、兗,並向秣陵,鼓旆以疑之,多方以誤之,以一隅之吳,當天下之眾,勢分形散,所備皆急。巴、漢奇兵,出其空虛,一處傾壞,則上下震盪。吳緣江為國,無有內外,東西數千里,以藩籬自持,所敵者大,無有寧息。孫皓恣情任意,與下多忌,名臣重將,不復自信,是以孫秀之徒,皆畏逼而至。臣疑於朝,士困於野,無有保勢之計,一定之心;平常之日,猶懷去就,兵臨之際,必有應者,終不能齊力致死,已可知也。其俗急速,不能持久,弓弩(版 權 所有 https://fanyi.cool 古文翻譯庫)戟盾,不如中國,唯有水戰是其所便。一入其地,則長江非復所固,還保城池,則去長入短,而官軍懸進,人有致節之志。吳人戰於其內,有憑城之心。如此,軍不逾時,克可必矣。」
帝深納焉。乃令王濬等滅吳。天下書同文,車同軌矣。
[時吳王皓有兼上國之心,使陸抗為荊州牧。晉使羊祜與吳人相持。祜增修德政以懷吳。吳每與戰,必剋日而後合,間謀掩襲並不為,若臨陣俘獲,軍正將斬之,祜輒曰:「此等死節之臣也。」為之垂涕,親加殯,給其家,迎喪者,必厚為之禮而歸之。吳將有來者,輒任其所適。若欲返吳,便為祖道。吳將有二兒,皆幼,在境上戲,為祜軍所略,經月。其父謂之已死,發喪。枯親自勉勞供養,遣歸。父後感其恩,率二子來降。於是陸抗每告其眾曰:「彼專為義,此專為暴,是不戰而自服也。各保分界,無求細益而已。」
稱曰:「羊叔子雖樂毅、諸葛亮,何以過之?」陸抗將死,言於吳王皓曰:
「西陵、建平國之蕃表,處在上游,受敵二境。臣父遜昔垂沒陳言:西陵,國之西門。如其有虞,當舉國爭之。臣愚以為,諸侯王幼沖,未嘗事,乞簡閱一切,以輔疆場。」
晉南征大將軍羊祜來朝,密陣伐吳之計,使王濬治船於蜀,方舟百餘步,皆為城郭,門施樓鹵,首畫怪獸,以懼江神。容二千餘人,皆馳馬往還。及梯流於吳,建平太守吾彥取其流梯,以呈吳王日:「晉必有攻吳之計,宣增建平兵,建平不下,終不敢渡江。」吳王皓不從。彥乃輒為鐵鎖,加之錐刺以斷於江,阻於我也。濬聞之,乃為大筏,縛草為人,伏習流者;下施竹炬,以礙鎖錐,乃興師。果如濬策,弗之患也。太康元年,安東將軍王渾擊橫江,破之。龍驤將軍王濬克建平、丹陽二城。杜預又分遣輕兵八百,乘簟渡江,上樂鄉岸,屯巴山,多張旗幟,起火山上,出其不意。破公安時,諸將鹹謂百年之冠,未可全克,且春水方生,難於持久,宜待來冬更為大舉。預喻之曰:「昔樂毅藉濟西一戰以並強齊,今兵威已振,譬如破竹,數節之後皆迎刃而解耳!抗表論之,上深然焉。」吳遣張悌。沈瑩濟江,瑩謂悌曰:「晉作戰船於蜀久矣,今傾國大動,萬里齊起,並悉益州之眾,浮江而下,我上流諸軍無有戒備,恐邊江諸城盡莫能御也。晉之水軍必至於此,宜畜力待來一戰。若破之日,江西自清,上方雖壞,可還取也。今渡江逆戰,勝不可保,若或摧喪,則大事去矣!」張悌不從,遂濟江盡眾來逼,王師不擾,其眾退而兵亂,晉軍乘之,大破吳師,吳王皓乃降於濬,戍卒八萬,方舟鼓噪入干石頭。皓面縛輿櫬,濬焚櫬,禮也。賜皓爵為歸命侯。]
【譯文】
當晉世祖(即武帝司馬炎)執政時,羊祜上表請求征討吳國說:「先帝順應天時,向西平定了巴、蜀,向南與東吳講和,使天下戰 火熄滅,百姓安居樂業。而吳國又背信棄義,使硝煙再次燃起,運氣天數雖然是上天授予的,但是成就功業必須依靠人事,如果不一次大舉消滅它,百姓們一刻不得安寧。
況且這也可藉以光耀先帝的勳業,成就清靜無為的德化政治。所以,堯攻打丹水,舜征伐有苗,都是為了天下安寧,百姓和樂。平定蜀國之後,天下人都說吳國也會一併滅亡。從那時到現在已經十三年了,世事循環更替,如今平定吳國的日子,就在眼前。議論的人常說吳、楚是因為政治清明才最後歸順,國家沒有禮法膽大妄為的先期強大。這是春秋戰國諸侯爭霸時的事。現在一統天下,不能與古代同日而語。符合一般規律的說法,都不是順應時宜採取變通措施,所以謀畫雖然很多,而最後決定使用的只有一個。依靠地理位置的險峻得以生存的國家,只是在敵我力量相當時,才可以依險足以保存自己,假使雙方勢力不均、強弱發生變化,那麼有智謀的人不能出謀劃策,即使地理險峻,國家也不能保全。蜀地不可謂不險,高山聳立,直人云端,山谷幽深,只有棄掉馬匹,懸起車輛,才能進入。都說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等到進兵攻打時,卻連一點兒抵抗能力都沒有。過關斬將,插旗蜀地,敵軍死傷數萬,我軍乘勝席捲蜀地,直入成都。漢中各城池都按兵不動,不是都沒有抵抗之心,而是力量不足。到劉禪投降歸順,各城守將全都離散。現在攻打江淮的難處,沒有攻打劍閣之難;山川的險要,也無有岷山、漢水之險。
孫皓殘暴,甚於劉禪,東吳的困境過於蜀國。但是我大晉國的兵力比以前增多,糧食器械的儲備超過以往。現在不舉兵平定吳國,而是按兵不動,戰士苦於兵役,就會漸漸尋釁鬧事,軍隊的戰鬥力就會衰竭,不能長久征戰。當務之急,應當早做決定,一統天下。現在如果率梁州、益州的軍隊,水陸並進,荊楚的軍隊兵臨江陵,平定南豫州郡,直達夏口,徐、揚、青、袞各州的軍隊齊向襪陵,多方進軍讓吳軍迷惑,產生誤會。以一個小小的吳國,抵擋天下的軍隊,勢力一定會分散,防禦會全線吃緊,巴、漢的奇兵再乘機攻其虛弱,這樣,一地失守,吳國上下就會混亂。吳國沿江建國,沒有內地,東西幾千里,靠籬笆為屏障,所要抵禦的地區廣大,全國各地一處也不會安寧。孫皓恣意殘暴,為所欲為,猜忌下屬,名臣大將不再有信心,所以象孫秀這樣的人都會因害怕而歸順。在朝廷內大臣受到猜疑,朝廷外賢士困頓,不得提拔,沒有保存國家的計策,安定的決心;平常還想離開所擔任的職位,兵臨城下時,必定會有投降的,吳國上下也最終不能齊心協力共同戰鬥,這是可以預見的。吳軍的戰鬥風格在於迅速,不能夠持續長久。他們的器械不如中原精良,只有水戰是優勢,如果我軍一旦進入吳地,長江就不再是屏障,吳軍就會轉而保衛城池。這樣他們去長取短,我軍再慢慢前進,士兵有勇敢戰鬥的勇氣。吳軍在本土戰鬥,有憑借城池固守的想法,這樣不用多久,必定大敗吳國。」晉世祖採納羊祜的建議,下令王濬率軍消滅吳國。這樣就很快統一天下了。
[當時,吳王孫皓心存圖謀大國的念頭,派陸抗作荊州牧。晉國派豐祜和吳軍相持。羊祜採取加強修養政德的辦法來感化吳國人。每當與吳軍交戰,一定要定好日期再交鋒,不做那些偷襲的事。若是臨陣抓到俘虜,軍政官將要殺掉他們,羊祜就說著:「這些人都是為節操而死的臣子。」一邊流著眼淚,並親自予以殯斂,接濟他們的家人。家人來迎喪,一定要尊禮送歸。吳國的將領如有人來投奔,就遂他們的心意,愛幹什麼就幹什麼。如果是想回吳國,就給他們放行。某吳將有兩個小孩兒都很小,在邊境上玩耍,被羊祜的部下俘獲。過了一個月,他們的父親以為已經死了,便為他們發喪。羊祜親自辛苦供養他們,把他們送回去。他們的父親後來感激羊祜的恩德,帶領二個孩子前來投降。這樣,陸抗便常對他的部下說:「人家一味講德行,我們卻一味地用暴力,這樣,不交戰我們也輸了。你們各自守衛疆界,不要貪求小利就行了。」陸抗稱讚羊祜道:「羊叔子【羊祜】比起樂毅、諸葛亮來也毫不為過。」陸抗臨死時,對吳王孫皓說:「西陵、建平是國家的門戶,處在長江上游,兩面受敵。我的父親陸遜曾經在臨死時囑咐:西陵是國家的西大門,如果那裡發生不測,就當用全國的力量把它奪回來。我冒昧地認為,眾侯王年紀還小,沒管理過國家大事,請求節儉他們的一切開支,以此確保戰場上的支出。」
晉國南征大將軍羊祜到朝中,秘密陳述伐吳的計謀,讓王濬在蜀地造船。
大船長上百步,上面都建造上城樓,四面開門,船頭畫上怪獸圖案,說是要鎮懾江神。每條船上能容納兩千多人,都能在船上騎馬來往。王濬造船時砍削的木片順流漂到東吳,建平太守吾彥撈起木片呈給吳王孫皓,說:「晉國一定有攻打吳國的計劃,應當增加建平的兵馬。晉國拿不下建平,就不敢渡江。」吳王孫皓不聽。吾彥於是就鍛造鐵鏈和錐刺攔在江上,來阻擋晉軍。
王濬聽到這個消息,就造大木筏,上面扎上草人,命令識水性的人駕筏在前開路,遇到鐵鏈就用大火炬燒化它。除掉這些障礙就開始發兵,結果很順利,和王濬預料的一樣,沒有一點意外情況。晉太康元年,安東將軍[杜預]攻陷橫江,龍驤將軍王濬攻克建平、丹陽二城。杜預又派遣輕兵八百人乘小船偷偷渡江,抵達樂鄉屯在巴山上,懸張旌旗,燃起大火,令其毫無防備。攻打公安的時候,眾將都說這足百年未有的大戰,不能全勝,而且春水正起,不能長久作戰,應當等待冬季來臨,再大舉進攻。杜預分析道:「樂毅憑借濟西一仗打敗了強大的齊國。現在軍威已經大振,勢如破竹。經幾次戰役之後,吳軍營壘只能應刃而解。陸抗上表奏於孫皓的說法,皇上深以為然。」吳國派張悌、沈瑩渡江,沈瑩對張悌說:「晉國在蜀地造船已經很長時間了,現在傾舉全國的力量進行大規模的軍事行動,萬里邊境同時起兵。並且動用益州的全部軍隊,渡江而下,我國上游各地守軍毫無防備,恐怕長江沿岸的眾多城池都抵禦不了晉軍的進攻,晉國的水軍一定會打到這裡。應當保存實力等待晉軍到來,打一場硬仗。如果是打敗了晉軍的話,長江西岸自然肅清。
這樣上游關隘即使被攻破,還可以再奪回來。現在渡江應戰,不能確保獲勝,如果萬一失敗,大業就徹底喪失了。」張悌不聽。於是傾盡所有的兵力渡江進逼。晉不去交戰,吳軍後撤時亂了陣腳,晉軍趁機攻打,大敗吳軍。吳王孫皓於是向王濬投降。八萬軍卒乘大船叫嚷著駛入石頭城。孫皓自己綁著雙手,拉著棺材來見王濬,王濬燒掉棺材,以示禮敬。後賜予孫皓歸命昏的爵位。]
【經文】
至晉惠庸弱,胡亂中原,天子蒙塵,播遷江表,當時天下復分裂矣。出入五代,三百餘年。隋文帝受圖,始謀伐陳矣。嘗問高穎取陳之策,穎曰:
「江北地寒,田收差晚;江南土熱,水田早熟。量彼收穫之際,微征士馬,聲言掩襲,賊必屯兵堅守,足使廢其農時。彼既聚兵,我便解甲,再三如此,賊以為常。後果集兵,彼必不信,猶豫之頃,吾乃濟師登陸而戰,兵氣益倍。
又江南土薄,捨多竹茅,所有儲積,皆非地窖,密遣行人,因風縱火,待其修立,復更燒之。不出數年,自可財力俱盡。」上行其策,陳人益弊。後發兵,以薛道衡為淮南道行台尚書,兼掌文翰。及王師臨江,高穎召道衡,夜坐幕下,因問曰:「今師之舉,克定江東與否?君試言之。」道衡答曰:「凡論大事成敗,先須以至理斷之,禹貢所載九州,本是王者封域。後漢之季,群雄競起,孫權兄弟,遂有吳楚之地。晉武受命,尋即吞併,永嘉南遷,重此分割。自爾已來,戰爭不息,否終斯泰,天道之恆。郭璞有云:『江東偏王三百年,還與中國合。』今數將滿矣。以運數而言,其必克一也。有德者昌,無德者亡,自古興滅,皆由此道。主上躬履恭儉,憂勞庶政,叔寶峻宇雕牆,酣酒荒色,上下離心,人神同噴,其必克二也。為國之體,在於任寄,彼之公卿,備員而已。拔小人施文慶,委以政事,尚書令江總,唯事詩酒,本非經略之才,蕭摩訶任蠻奴,是其大將,一夫之用耳,其必克三也。我有道而大,彼無德而小。量其甲士,不過十萬,西自巫峽,東至滄海,分之則勢懸而力弱,聚之則守此而失彼,其必克四也。席捲之兆,其在不疑。」穎忻然曰:「君言成敗,理甚分明,吾今豁然也。本以才學相期,不意籌略乃至此也。」遂進兵,虜叔寶。此滅吳形也。
[議曰:昔三國時,蜀遣宗預使吳。預謂權曰:「蜀土雖雲鄰國,東西相賴,吳不可無蜀,蜀不可無吳。」孫盛曰:「夫帝王之保,唯道與義,道義既建,雖小可大,殷周是也;苟仗詐力,雖強必敗,秦項是也,況乎偏鄙之城,恃山水之固而欲連接萬里,永相資賴哉!昔九國建合縱之計、而秦人卒並六合;囂述營輔車之謀,而光武終兼隴南。夫以九周之強、隴漢之大,莫能相救,坐觀屠覆,何者?道德之基不固而離弱之心難一故也。而雲吳不可無蜀,蜀不可無吳,豈不謅哉!由此觀之,為國之本,唯道義而已,君若不修德,舟中之人盡故國也。有矣夫!」]
【譯文】
到晉惠帝時,惠帝平庸軟弱,胡人騷擾中原,天子蒙受侮辱,逃到長江以南,這時天下再次分裂。五代歷經三百多年。隋文帝得到圖讖,才謀畫攻伐陳朝。文帝曾經詢問攻取陳朝的計策,高穎說:「長江以北,土地寒冷,農田收割較晚;長江以南,土地溫熱,水田成熟較早。等到收穫季節,再稍微徵兵買馬,聲言要偷襲,敵軍必定會屯兵堅守防禦,這樣就錯過收割的好時節。敵軍既然聚集軍隊,我軍便解散,多次反覆,敵軍必然習以為常,然後我們再聚集軍隊,這時敵軍必然不相信,在其猶豫之際,我軍再渡江登陸作戰,士兵的士氣必然更加高漲。又因為江南土層淺,住的多是茅舍,所有的儲蓄積聚,都不是放在地窖中。我們再秘密派人順風放火,等到他們再修建好,就再放火,不用幾年,國內財力自然匾乏。」隋文帝採用高穎的計策,陳朝士兵益發疲弊。然後文帝發兵,派薛道衡為淮南道行台尚書,並掌握公文。等到文帝的軍隊兵臨長江,高穎召見薛道衡,在大帳中夜坐,問道:「現進軍能夠打敗江東嗎?你試著說一說。」薛道衡回答:「凡是討論大事的成敗,必須用理論去推斷。禹貢所居住的九州,本來是君王的疆土。後漢末期,豪傑舉兵蜂起,孫權兄弟於是佔據吳、楚的土地。晉武帝即位,立即吞併吳、楚,到永嘉南遷時,又分裂開來。從那時以來,戰爭不斷,戰爭之後必然是和平,這是永恆的天理。郭璞曾說:『江東偏安三百年後,還要與中原合併,現在運數將滿。從運數來說,必然打敗陳朝,這是一。有德的人昌盛,無德的人滅亡。自古以來興衰盛敗都沒有脫離這個規律。皇上恭敬愛民,提倡節儉,整天為黎民百姓國家大事操勞,陳後主卻修造官室,雕鏤宮牆,沉迷酒色,臣民不和他同心,百姓神靈都很憤怒,這是陳朝失敗的第二條理由。建立國家的體制,必須任用可以托付大事的大臣,而陳朝的公卿大臣,只是充數而已。提拔小人施文慶,委以重任,尚書江總,只會吟詩喝酒,不是胸有韜略的人,蕭摩訶任用野蠻落後的部族,這樣的人不足以擔當大任。這是能大敗敵軍的第三條理由。我軍有道,力量強大,敵軍無道,力量弱小。估計敵軍擁有士兵不過十萬,西起巫峽,東到滄海,分兵把守,勢力就孤弱,聚兵守一地,就會顧此失彼,這是能大敗敵軍的第四條理由。大軍席捲江南的先兆在於對形勢不迷惑。」高穎高興地說:「你分析作戰的成敗,條理很分明,我現在豁然開朗了。我本來用才能學問的事來請教你,想不到你的籌謀韜略達到這樣高的程度。」於是進兵江南,俘虜了陳叔寶。這是與消滅吳國情況相類似的。
[從前三國的時候,蜀國派宗預出使東吳。宗預對孫權說:「蜀國在地理上與東吳雖然是相鄰的兩個國家,但東西兩國都要相互依存。吳國不能沒有蜀國,蜀國也不能沒有吳國。」孫盛說:「帝王自保王室,只有仰仗道義,道義已經樹立起來,即使小國也能變成大國。殷、周的興起就是這樣。假若仰仗欺詐的力量,即使強國也會衰敗。秦皇、項楚就是這樣。更何況是地處偏遠的小國,依恃山水的險固,卻要聯合萬里之遠的地方,相互永遠憑靠呢?
從前六國用合縱的計策,可秦國還是最終統一了天下。隗囂、公孫述經營聯合的謀略,光武帝劉秀卻終究兼併了隴、蜀之地。憑六國的強大,隴漢的廣闊,都不能相互救援,各自坐視盟友被殺戮和傾覆,這到底是什麼原因?這是因為道德的根基不牢固,分離、衰弱的人心難以一致的原因。宗預卻說『吳國不能沒有蜀國,蜀國不能沒有吳國』的話,這不是有點陷媚之態嗎!因此看來,治理國家的根本唯有道義,君王如果不修養政德,自己跟前的人也都會成為敵國的人。有過這樣的情況啊!」]
【經文】
自隋開皇十年庚戌歲滅陳,至今開元四年丙辰歲,凡一百二十六年,天下統一。論曰:《傳》稱「都城過百雉,國之害也。」又曰:「大都偶國,亂之本。」古者諸侯不過百里,山海不以封,勿親夷狄,良有以也。何者?
賈生有言:「臣竊跡前事,夫諸侯大抵強者先反。淮陰王楚最強,則最先反;韓信倚胡則又反;貫高因趙資則又反;陳豨兵精則又反;彭越因梁則又反;鯨布用淮南則又反;盧綰最弱最後反。長沙乃在二萬五千戶耳,功少而最完,勢疏而最忠。非獨性異人也,亦形勢然也。曩令樊、酈、絳、灌據數十城而王,今雖以殘亡可也;令信、越之倫,列為徹侯而居,雖至今存可也。然則天下之大計亦可知已。欲諸侯之皆忠附,則莫若令如長沙王;欲臣子之勿殂醢,則莫令如樊、酈等;欲天下之治安,則莫若眾建諸侯而少其力。」以此觀之,令專城者,皆提封千里,有人民焉,非特百里之資也,官以才,屬肺附,非特母親之疏也。吳據江湖,蜀阻天險,非特山海之利也;跨州連郡,形束壤制,非特偶國之害也。若遭萬世之變,有七子之禍,則不可諱,有國者不可不察。[魏明帝問黃權曰:「今三國鼎峙,何方為正?」對曰:「當以天文正之。往年災禍守心,而文帝崩,吳蜀二國主無事,由是觀之,魏正統矣。」]
【譯文】
自從隋文帝十年滅掉陳,到現在的開元四年已經有126 年了,天下一直是統一的。《左傳》說:「國都面積超過一百雉是國家的禍患」又說:「大的都城同同都一樣大是國家敗亂的根本。」古代的諸侯國面積不過百里,不分封山海,不許親近夷族。這是有原因的,為什麼呢?賈誼說:「我私下觀察前代情況,發現諸侯勢力強大的先謀反。淮陰王在楚地勢力最強,最先謀反;韓信依靠胡人又謀反;貫高靠趙國的資助謀反;陳豨士兵精良,因而又謀反;彭越靠梁國的幫助謀反;黥布用淮南的軍隊謀反;盧綰勢力最弱小也最後謀反。長沙王擁有兩萬幾千戶的封賞,功勞最少卻最能保全自己,勢力最弱卻最忠誠。這不是各人的性情不同,是形勢使然。假設讓樊噲、酈生、周勃、灌嬰各擁有幾十個城池稱王,現在國家殘破滅亡,也是可以讓人相信的事;讓韓信、彭越之輩,位居最高的候位,即使是現在,他們的勢力還會存在。既然這樣,那麼治理天下的大計,就可以知曉了。要想讓諸侯都忠誠順服,就不如分封象長沙王那樣的諸湖國;想要讓臣下免受殂醢的下場,就不如讓他像樊噲、酈食其那樣被殺;要想讓天下長治久安,就不如多分封諸昏,削弱他們的勢力。」從這裡可以看出,讓統治一地的地方長官,統治疆域擴大到上千里,擁有了很多百姓,這就不僅僅是「都城過百里」的謀反之資了。他們居官任用賢才,培植親信,就不僅僅是不親和夷狄那樣的孤立狀態了。吳國佔據長江、鄱陽湖,蜀國依靠天然的險阻,這不僅僅是依靠山河為憑借;橫跨州郡,進行治理,不僅僅是城池象國都一樣大所帶來的害處。
假如國家遇到顛覆的變故,有吳楚七國之亂那樣的禍患,這話就不好說了,當權的人是不可不明察的。[魏明帝問黃權說:「現在三國鼎立,哪一方是正統?」回答說:「應當用天象勘驗,從前熒惑星罩守心星,而文帝駕崩。吳、蜀二國主都平安元事,因此說,魏國是正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