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很小的時候，母親教我牙牙學語，教我辨人識物，伴我蹣跚學步，那時她的手足足牽了我一個夏天，我才學會了走路，即使走得跌跌撞撞，她也會鼓勵我繼續走下去。我摔倒了，她便趕忙上來扶我，我感覺她的手是那麼厚實，那麼有力量。
然這手在變，一直在變，而正是這隻手牽我走過了五六個春秋，引我進了童年，伴我走過了歲月。
童年第一個幫我上學的人是媽媽，第一雙把我放進幼兒園的手是媽媽的手，上下學的時候別人是爺爺奶奶來接，我卻總能看到門口媽媽的面龐，然後牽著她的手和她說今天發生的稀奇事，她的手緊抓著我的手是那麼溫暖。
過馬路時，她把我抱起，我坐在她的手上、倚在她的肩上，感覺很愜意，有那麼幾次竟睡著了，到家也是她的小手點點我鼻尖，我便醒了，又活潑起來。
我一直認為自己很幸運，即使上了小學，媽媽也會用指尖勾住我手握的拳頭，和我過馬路，那手很柔軟。
但一次去商場買東西回來，媽媽手提大包小包的東西，只給我買了個棒棒糖。要過馬路了，她沒空理我，也沒有理我。那是唯一一次我自己過的馬路，看著別人又有好吃的零食，又有家人牽著、談笑著過馬路，心中很不是滋味，我便發誓不再牽媽媽的手。此後多次過馬路，媽媽的手又伸過來時，我狠狠掙脫了，並冒出很冷的一句：「我大了，不是要你牽的小孩子了。」。放學時我也獨自走一邊，手情願揣在口袋裡，也不給她摸，看著她失望的表情，我反而更來勁了。
小學畢業的那天，媽媽想與我同去學校，被我拒絕了，我拿著成績報告單回來的路上，怎麼都提不起神來，過馬路時我手往右一揚，臉也轉過去，但我發現媽媽不在這兒，我只能把手又塞進了口袋。本來有點恨她了，不過，我看到一個婦女牽著一個女孩的手快步跑過斑馬線，那天的不悅，不知何去了，我奔回家裡，媽媽在洗衣，太陽照著媽媽頭上的白髮，顯得好刺眼。「道道深紋歲月痕，絲絲白髮兒女債。」我忽然明白：媽媽是以她的青春為代價換我的成長啊！
「媽，成績報告單領回來了！」
「真的？！我看看考的怎麼樣。」媽媽搶過單子把它高舉起來看，大概是視力不好吧。我發現媽媽的手黯然失色，且好像到處都有疤似的。我沒說什麼，媽媽卻很高興，叫我和她出去買菜，晚上要慶祝……
沒買很多東西，我們倆一人提了一邊的手而已，過馬路的時候。我手又向右揚起，媽媽的手也正好觸到了我的手，我沒有猶豫，握緊了媽媽的手，她也是。手很小，但很緊很有力，只是觸感大不如前，很大的龜裂之感。
還是以前的馬路；還是當年的母親；還是如舊的牽手，我觸到的是母親大半輩子的滄桑，而不只是一隻手了。
我又回到了童年？或只是找到了無限的幸福快樂罷，曾經狠下決心的我想對母親認個錯，告訴她：
「我會牽著你的手，走下去，到永遠，永遠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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