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著車行駛在公路上,正值初夏,路兩旁金黃的麥浪波濤洶湧地在廣袤的田野翻滾。天邊依稀可見的村莊和鬱鬱蔥蔥的樹林飛快的倒退,放映機一般一幀幀快速播放著,一股股略帶悶熱的風從車窗外撞進來,裹挾著路邊野花雜草的芬芳與敦厚的泥土的氣息,無比令人懷念的味道,勾起了我的思緒。
那也是個夏天,我中學時代的最後一個暑假。經歷了一次喪心病狂的幾乎決定我人生的走向的大考,為了放鬆身心,母親把我趕回了她的家鄉———我孤身一人做了十幾個小時的大巴回到了外婆家。自記事起就呆在城裡看慣燈紅酒綠都市繁華的我感覺一切都變得新奇起來,毅然丟下了曾被我萬分寵愛的遊戲機和一大摞嚴肅書籍,興致勃勃地開始了所謂的“探險”之旅。
這是個臥在山腳下的村莊,有著大片的水田與魚塘,以及許許多多的小樹林,空氣裡瀰漫著一種名為“淳樸”的物質。
我有一位小導遊,外婆鄰居家的小女兒,看上去卻還未滿十歲,實際已剛步入中學了,身子矮小纖細,一副鬼精靈的模樣。又長又直的一頭黑髮也不用皮筋紮起來,就那樣隨意的披到身後,直拖到腰際。明明天天在外面瘋玩,皮膚卻和整天宅在家的我一樣白皙,常常身穿一件白色T恤外加一條牛仔褲,美名其曰“方便行動”。
明明我比她大上好幾歲,卻不得不屈服於她的“淫威”之下——她憑藉著對這片土地的熟悉以及她那優秀的運動才能,將沒跑個幾步路就氣喘吁吁的我狠狠鄙視了一通,在她面前,即使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也抬不起頭來。還好還好,我心胸寬廣大人有大量宰相肚裡能撐船,將那些個“恥辱”默默嚥了下去。
我們每一天旭日東昇之前便匆匆扒完早飯出門,興致勃勃地向山進發;夕陽欲沉以後才大汗淋漓的回來,伴著蟬鳴蛙叫倒頭就睡。我們在山裡捉知了,可惜我無論嘗試了多少次,最後也只能以失敗告終,當名觀眾:看著她像隻猴子敏捷地爬到樹上,屏住氣息,微微頷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我們的獵物捕獲到手,用大拇指和食指輕輕捏住,晃著雙腿坐在樹杈上笑嘻嘻地向我邀功請賞,事後在小心翼翼地把知了放回原位。盛夏的陽光有著特殊的質感,似乎看得見摸得著。那細小的光束躲過茂密的樹冠,透過那狹小的空隙,投射在她天真爛漫的笑臉上,知了依舊不知停歇地永無休止似的奉獻出它動聽卻又聒噪的高音,看著被鬱鬱蔥蔥的樹圍繞著的她,心中洋溢著的,是愜意,是愉悅,是溫暖。
我們還會在山間的小溪——也不過搭上幾塊石頭便能涉足越過的寬度——裡打水仗,長褲捲成短褲,我將眼鏡丟棄在溪邊的灌木叢旁,她也將長髮束成高高的馬尾。經過一場激烈的對戰,我們互相潑的對方都成了一種家禽——落湯雞。累了便赤著腳坐在溪邊,腳被小魚輕啄著,享受著從足間緩緩流過的那一份暢快的清涼;時不時我們也會手持簡陋的自製捕蟲網,追著幾隻翩翩起舞的優雅蝴蝶在草叢裡上躥下跳,頗為不雅,弄得滿身泥土與草籽賴在身上....
終於抵達了目的地,歎了口氣:人事皆非了。這裡已初具了一個小型城市的規模,高樓大廈鱗次櫛比,建築工地塵土四起。曾經那般迷人的生態環境早已不復存在,唯一不變的只有那座承載著我關於那個夏天的美好回憶的大山,僅僅只有那座大山。
走在依舊熟悉的上山小徑上,蟬聲宛轉,水聲潺潺。耳邊迴盪起那年我走前她附在我耳邊說的一句話:“最後,讓你看一下你永遠也忘不了的風景吧。”
就是這兒了,我駐足於此,不再向前。這是山頂。我看見了什麼呢?
我看見了,山腳下的緊緊相依的規整的水田與星羅棋布的魚塘連成了一片,延伸向遠方,反射著太陽那令人炫目的光彩,熠熠生輝,如同從天上宮闕里拋下來摔碎了的鏡子,奪目耀眼;水面映出的那澄澈如洗、似乎伸手即可掬起一汪深藍的天空的明淨和深邃,和那集棉花糖似的鬆軟與峰巒一般的厚重的雲朵的悠然。我看見她展開雙臂站在我面前,長髮沐浴著陽光,笑臉斑駁著樹影,燦爛如花;我還看見了,夏末的風收拾好行裝,攜帶著她獨有的熱情和溫柔與這個村莊道別。
真是一看見,就烙在靈魂上無法忘記的風景啊。
中四:穆子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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