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尼愛蘭之幽,屈原愛芷之芳,淵明愛菊之清,茂叔愛蓮之雅,這皆是那些聲明煊赫之人的喜好;而對於一生靠寫字作畫討生活的伯虎而言,怕是只有姑蘇城外的桃花才能成為心靈的寄托了。
受牽連而不第的伯虎索性絕棄了那些功名,故也未嘗過太白「仰天大笑出門去,你我豈是蓬蒿人」的那般快活,但由此他才能有「我也不登天子船,我也不上長安眠」的慶幸。看著那些車馬間勞頓的大官小吏,他慶幸自己沒有走向仕途,那碌碌地鞠躬車馬前的日子哪有自己種得桃花換酒錢的生活逍遙?他不會為世俗的評判標準所操控,對別人瘋癲的指責只以「我笑他人看不穿」作答,淺白的文辭間比李白還多出一份闊達。生命是自己的,靠人接濟、妻子棄夫的生活在外人看來是多麼可憐,而伯虎自知其所求所樂,心間終有一幅「萬樹桃花月滿天」之景。
日月光華天天有,春秋華實歲歲還。數百年過去,伯虎自已不在,不知姑蘇城外的茅屋在否?萬樹桃花在否?
姑且算它們還在吧。但這時的江南已成了泛長三角的一部分,人們的一舉一動都帶著二十一世紀激烈競爭的氣息。縱使人們在身旁滿是桃樹,又有幾人會停下腳步去欣賞呢?更不用說去想像桃花庵下的桃花仙了。這時代,比伯虎之時碌碌之人更多了、也更累了。哪怕是種桃花的人,也不會是為了隨性地去換些酒錢。人們已經習慣了追隨社會形成的某種統一價值,而不會問自己想要什麼了。
自然會有人說伯虎那一套只適合幾百年前,而今的社會不允許那樣的事情發生,若全世界都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裡,那人類還如何前進?君不見奧賽年年有,中國牌最多;若問新發現,還是排倒數。這便是源於中國學競賽之人,多是(某些班的人不要批我,這裡已經註明「多是」,雖然你們可能「就是」)於學校鼓動之下尋求一個進國內TOP2的機會,而外國人卻全因興趣所致。國人皆去追求世俗的利益,而外國人卻是去滿足自己對真理的追求。國人選擇事業,總是看哪個熱門、哪個發展好之類,因此工作之時即便不是混日子,也不會鬥志昂揚地做出一番成就來。於是世上碌碌者多,有為者少。
蘋果公司傳奇般的創始人喬布斯說:「你的時間有限,不要為別人而活,要相信你心靈的直覺。」他自己就用他大起大落、影響了全世界的人生證明了這句話的意義。音樂人薩頂頂曾經只是個唱著普通流行歌的歌手,決心做自己真正喜歡的音樂的她義無反顧地在小有名氣之時淡出,三年後才帶著《萬物生》驚詫了世界,當拿到BBC世界音樂大獎的時候,誰又會質疑她那追隨本心的決定?
水堅守著自己往低處流的規則,才造就了瀑布,才有了三峽,才反映了它謙下而近道,利物而不爭的品格。太陽堅持著自己釋放光熱的興趣,才滋養了萬物,才有了太陽能,才反映了它無私奉獻的品格。桃花從不避諱自己好水愛光,靠著它們的力量,它開出無數絢爛的桃花,它不過是追求自己繁殖的使命,卻也給了所有有人美的享受與震撼。
絕棄世俗追求本心不是自私的,它只是會讓你真正體會到生命的意義,讓你發揮生命的最大價值,讓你做一株勇敢地桃樹,敢向世人展現你的追求,開出屬於自己卻又將光彩與芳香帶給眾生的曼妙桃花。別去和別人一樣追求高分、名譽、金錢,只有那些沒有水和光的桃樹只會變成枯枝朽木,在江南的梅雨中發霉分解。
江南的桃花開了。還是滿街忙碌的行人,但一個少年卻在這萬樹桃花間駐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