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我。縮在我腳邊睡著的這隻貓,叫匪我。為什麼叫匪我?不知道。
我的一段記憶,被稱作童年。這個名稱,真俗。
那時。
我的睡姿總是像匪我,靜靜地蜷一小團,雙手抵胸前。以最沉默的語言,最防備的姿態去抗拒這個世界。
我的生活,被稱為自閉,這個名稱,真怪。
那人。
他總愛站在落地窗前那抽煙,指間的煙火明明滅滅,臉隱在黑暗中,隱約可見些輪廓。他站在落地窗前看華燈初上、看萬家燈火,我站在黑暗中抱著睡去已久的匪我,看那巨大落地窗前以華燈初上、萬家燈火為背景的他。
這個人,我應喚他爸爸。
那時。
在時光還很遠的時候,在匪我還不叫匪我的時候,他總愛跟一個女人吵架,女人砸碎了那只白瓷花瓶,碎片飛濺到我的腳下,嚇壞了還不叫匪我的匪我。看著女人摔門而出,帶著她的行李,嚇壞了的匪我沒有哭,可是站在客廳中央的那個人,我看到他的眼眶紅紅的,像我在街上看到的那些被關在籠子裡的小白兔的眼睛一樣。我抱著匪我輕輕走到落地窗前,看到那個女人拉著行李箱不肯回頭的融入人海之中的毅然而落寞的背影。
那女人,我應喚她媽媽。
那以後,我的生活沒有一絲改變,我依舊愛匪我,依舊喜歡探究他站在窗前落寞的背影。我開始喜歡坐在落地窗前看這座城市,看它喧囂了一整天以後如塵埃落定般的樣子,看車流如水洩過。我看著車流,不知道它們將要去向那裡,也不知道它們將在哪裡分流,可是,我會一直在這裡。
匪我窩在我的懷裡睡覺,它不喜歡這座城市,更不想參與這座城市的喧囂,於是,我願意它在我懷裡,用臂彎幫它擋住外來的塵事,守住它的淨土。
那個我喚作爸爸的人,我看見他眼睛裡有天空,澈明的天空,純淨的藍色。當他閒時,愛坐在我的身旁,絮叨著些什麼,我盯著車流或人群,任他訴說或告知些什麼。可是匪我嫌它的絮叨擾了清夢,倒不大喜歡他。
後來,很漫長的一段時間,我都在想,他站在窗前時看到了什麼,又想看到些什麼?直到我自己日復一日的坐在窗前,才明白,他看到了這座灰蒙的城市,這座城市告訴了他悲愴和無限的寂寥;他想看到的是從這人流和車流中走失的人在某一天會回來。
我看著灰濛濛的城市,想起了他的眼睛,那裡面的天空跟我頭頂上的天空,是不一樣的,但他眼裡的微漠的悲傷卻跟我頭頂上的天空一樣。我多害怕,在有一天,烏雲再也承受不住時,便有雨滴砸落下來,砸疼匪我,砸疼他在等的那個人。
那天,他照舊坐在我身邊,照舊絮叨他的從前和現在。不同的是,這一次我沒有關閉我的聽覺,我聽到了他的聲音。當他講完時,我看著他,看著他的眼睛,他也看著我,眼裡的驚愕全部落入我的眼睛裡。
我聽見他問:”你聽得見我說話,對嗎?“
我不置可否,關閉了聽覺,將視覺重新移回到這座城市所謂的喧囂之中去。我開始從一座城市的旁觀者淪落入參與者中,我在等一個人,一個於他很重要的人,所以,我在幫他等一個人,我不希望在某一天烏雲承受不住這份重量,重重落下雨滴來;更加不希望,在雨滴落下來之前,她還沒有回來,那樣,她會被雨滴砸疼,會被淋濕,會感冒,到最後,加劇他眼裡的心疼與哀傷。
很久很久過去了,久到他已經可以把憂傷藏起來,等的那個人始終沒有從人海之中走出來。
最後,在那天晚上,在聽到他沉重的歎息後,我找到一直存於他手機中卻已經極少撥通的號碼。
最後的最後,我坐在窗前在手機裡寫下了一句話:要下雨了,有人在等你。
最後的結局,在敲門聲響起那一刻,我看到陽光刺穿烏雲,透過玻璃窗灑在睡覺的匪我的身上。
中四:阿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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