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山裡走來。在那個並不為人們所耳熟能詳的偏僻的小山村裡周周旋旋了三十來個年頭,他常常為自己踏出了一小步而欣然不已。他不懂得那些人的勾心鬥角,他只知道銘記著從父親那傳來的訓斥:腳踏實地。在他傻傻的露出被歲月的煙塵磨成半黑的牙齒的笑容中,我收穫了他的樸實,他的幸福。
那是一個知了不停歇地叫著的炎炎烈日當頭照的夏天,我們正伏在桌面上著那一學期的最後一課,是憑著大家即將分離的理由支撐著,澆著身上焦躁不安的火。
他是打過電話來,說中午會過來搬東西,但我不知道他會來那麼早。或許他也糾結地想過要不要讓我知道他來了,或許他只想靜靜地站在被太陽吞噬的走廊邊角等待我下課,但他熟悉的咳嗽聲還是讓我知道他已經來了。他是一個寧願早到也不願讓別人等他的人。
透過貼著破舊窗紙的窗戶,我分明地看見了他靜默的表情,面向那鑽藍的蒼穹,似乎在專注地想著什麼,時而他會踱幾步,時而雙手交叉地靠在牆上,習慣性地摸出煙,但又放回去。我不知道他怎麼會有如此大的耐性,還記得初中的時候,我讓他陪我參加一場講座,他聽了不到半小時就睡著了,他當時是不好意思地抓著頭笑著說他沒耐性。
終於下課了。
我看到他吐了口氣,像是心中懸著的石頭落了下來。他笑著走過來,接過我的書包,用那只沉載著時光厚重的繭的手搭著我的肩膀和我一起走向寢室。
正當我忙著理東西的時候,我無意中瞥見了同學跑開的畫面,沒在意,而後聞到了一股在家裡很熟悉的氣味。我們都沒有多說什麼,他似乎已經察覺到了什麼,下意識地走到了最邊上。“最重的是那捆棉被,是上次留下來的。他匆忙地把被子扛上肩,把腳套進鞋子就轉身要走了,我突然就有股想要追上去的衝動,但還是沒有,我喊了一句:“爸,開車當心。”他回過頭,給了我一個異如往常的充滿幸福的微笑。
孔子對仁的解釋最通常的是愛人,是修身,是人性發展到理想的圓滿。我不知道在別人眼中,他的憨厚,他的如大山般的默然算不算仁,他踩螞蟻、電魚、抓泥鰍還算不算仁。他,沒有孔子那樣的博學多聞,沒有孔子那樣溫文爾雅的舉手投足,也沒有孔子那樣的大愛。但他,永遠是一個仁者,在我心中。
瑞安市第五中學 李秀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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